正說著,遠處傳來“砰”的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天際都染紅了。


    雲初脖子一縮:“這又是哪個同門把爐炸了?”


    丹修和器修比拚,會在擂台上當場擺爐控火,比拚時間幾日幾夜,難免有幾個出現意外。


    徐千嶼見天上禦劍的白衣弟子如流星一般飛越過頭頂,紛紛去響聲處瞧熱鬧。


    徐千嶼還不會禦劍,十分眼饞,衝他們喊了一聲:“幫我瞧瞧是不是虞楚。”


    “好嘞師妹——”


    “千嶼!”徐千嶼回頭,便見一身白裙的虞楚站在身後,眼睛亮亮的,抿唇一笑,似驚喜似羞澀,小聲道,“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


    說著,蹭過來小心地挽住徐千嶼的手臂,有種如燕投林的自在:“你新發型真好看。”


    徐千嶼沒有掙開:“你怎麽在這兒,不是應該在擂台上嗎?”


    “師姐幫我看著爐。今夜又要一宿,我怕睡著了,來買點提神的丹藥。”她拉著徐千嶼走入集市。


    整個蓬萊都在熱烈比拚,生意往來更是熱鬧非凡,法器、丹藥、符咒琳琅滿目,還有賣戰報的:“劍術擂台,前賽最新排名——”


    “全門派劍勢大全——”


    “丹修必備材料單——”


    虞楚去挑丹藥了,徐千嶼逛到另一邊,見售賣平安符的地方人頭攢動。


    “護身符,幸運符,劍穗,都是從術法宮祈願神樹開光的,逢戰必勝,一往無前!”


    徐千嶼見有賣幸運紅繩的,便買了一根。


    那法修弟子麵前擺著一個淺盤,根據她報上的八字撚訣,其中特定位置迸出兩點水珠,於空中對撞,化成首尾交接的紅白鯉魚模樣,旋轉著落在他手中。


    他將幸運珠串進紅繩,遞給徐千嶼:“師妹一切順利!”


    徐千嶼抬腕看看,那上麵便有個剔透的雙魚墜子,精致可愛。也不知靈不靈,反正討個彩頭。


    徐千嶼持劍走過去,忽而想起師兄也要參加弟子大會,不若幫他也買一個,便折了回來。


    但欲開口,又想起來,她不知道師兄的八字。


    前世過去八年,她也從未見過沈溯微過生辰,印象中似乎也問過,但被搪塞過去,這便有些離譜。


    徐千嶼問往嘴裏狂倒丹藥的虞楚:“你知道沈師兄的生辰嗎?”


    虞楚蹙起細眉:“這我怎麽可能知道?要不,你去問問他。”


    相處八年,還不知道生辰,徐千嶼自是不可能問人。


    她直奔賽場,擂台上兩名弟子正戰得激烈,震顫的劍光如霞,徐千嶼直接坐在了觀戰區、抱著臂的高逢興身邊:“師兄,你知道沈師兄的生辰麽?”


    高逢興艱難地從擂台上移開目光,古怪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啊,你問這做什麽?”


    “連你也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豈不很正常?”高逢興嗤地一笑,眉一挑,“我們不過是師生之情,同窗之誼,我可沒有被師父抱在懷裏,坐在他臂彎上,哪能知道這些細節。”


    徐千嶼聽他語調頗有些陰陽怪氣,便覺奇怪,她什麽時候又被師兄抱過、坐在臂彎上了?


    見她站起來要走,高逢興卻一把拽住她衣袖,稍稍正色:“哎,你別去問他生辰,他好像有些忌諱這個,從來不提。”


    徐千嶼身形一轉,又回到了賣護身符的攤位前排隊。


    那弟子熱情迎接。這位眉心有朱砂的嬌麗師妹小臉陰沉沉,似有些鬱結,半晌,她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紅繩道:“那照我的生辰,再來一個吧。”


    第89章 弟子大會(一)


    沈溯微一遍一遍地翻閱前三冊心法與劍訣。


    他反複嚐試數次, 最多能將筆記壓縮至一頁紙上。沈溯微久久審視著那張紙。


    若是字體再縮小一些,壓進半頁不是不可能。


    但徐千嶼要的應當不是這樣的效果。


    他另取兩頁紙,從頭開始翻閱心法, 隻取關鍵詞, 半晌, 筆尖點在紙上,思慮片刻,拉出了一個箭頭。


    符號體係既成,他閉目凝神, 書中內容瞬間變了個模樣:變成無數個點,重新排列方位,合並、壓縮, 按照關聯, 連出錯綜複雜的連線。


    最後一筆落成, 似有金光沿線流動而過。


    沈溯微擱下筆, 便有人來敲門:“沈師兄,下一場抽到你了, 對戰林嘯師弟。”


    “好。”


    前賽是隨機抽簽,對內門弟子來說並不難,無需刻意準備。


    對戰的外門弟子也抱著學習的心態,並無勝負壓力, 林嘯隻是好奇沈溯微換了新的武器:“沈師兄換新劍了!這劍真好, 可是尋到了本命劍嗎?”


    沈溯微瞧了尺素一眼, 遞給他觀摩:“是。”


    林嘯笑著拱手:“請沈師兄指教。”


    香篆開始燃燒。沈溯微讓對方先行, 立定不動, 單是抽劍抵擋, 三招過後, 方才身動。


    身如輕鴻,轉腕間雲裳飄飛。


    觀戰區瞬間擠滿了弟子,直將高逢興擠成了燒餅,他蹙眉往前麵擋住視線的弟子臀部點了一腳:“我說你們早點不來。”


    那弟子反手拿劍一擋,叫他踢到一塊鐵板,嬉笑道:“這不是看見沈師兄對戰都來了嗎?”


    沈溯微代表了宗門內劍修的最高水準,故而每次出手,都有劍修弟子旁觀學習,每有所悟。


    其他道的弟子也愛觀看,原因是他的劍姿落漂亮,又是水靈根,劍凝寒霜,閃閃發光,不像那些風靈根的劍修吹狂沙迷人眼,可觀性極佳。


    不過有人疑惑道:“沈師兄今日出招甚是樸素啊。”


    高逢興抱臂側頭看去,的確見沈溯微使用的劍招都是內門初級的內容,並且隻放劍招。


    他已經金丹,上一次驚豔眾人的“虛凝光劍”“淩空分劍”這般炫目的招數,卻一個都沒使出來。


    “但是他用基礎劍招也能用得如此純熟。”


    “倒是,也許沈師兄不想太快結束,刻意相讓吧。”


    但是,同沈溯微對戰的林嘯捏了把汗。隻因打到一半,他看到沈溯微闔目,此後沒再睜眼。


    劍勢淩風而下,他鬢發飄動,切入招式空隙中,精準如劈絲!


    唯有親身接住這一劍,方知力道是如何排山倒海,令人震顫。


    師兄都不必看,單憑風聲四感,也能精準爆發出如此精準的一擊,林嘯一連退開數步,麵上肅然,目光認真,愈盡全力。


    沈溯微使用的便是剛才看的前三冊書中劍招。


    他入內門時早就學過一遍,而今劍術精純遠在其上。但若要將全書壓縮至半頁紙內容,普通的掌握便遠遠不夠,非得融會貫通,有所體悟才行。


    故而他閉上雙眼,重拾這幾招,檢驗他方才所寫是否有缺漏。


    但今日複現這些招式,和入門時的感覺又有不同。


    劍意連貫,仿佛染上了自己的特質,將基礎招式舞成一套新的劍法。


    周遭一片寂靜。因為沈溯微出劍愈來愈快,牢不可破,但也越來越安靜,似有一層金光流轉在劍上,將他照得如同一道飄渺的虛影。


    四麵溫度忽降,不知何時朔風吹雪。


    觀戰弟子訝然接住飄落的雪花,複看天上。


    天上昏黃的雲成漩渦,雪花靜謐下落。


    在此寂靜中,時間仿佛凝滯了。直到林嘯脆聲認輸,打破寂靜,大家才注意到那香篆早已燃到底座。


    林嘯看了看天,為近距離觀察到這種神奇之象感到興奮,聲音都有些抖:“恭喜沈師兄結嬰了。”


    沈溯微睜眼,長睫上雪花抖落,單見幽潭一般漆黑寂靜的眼睛。


    他已感知到體內澎湃之變,磅礴的靈力運轉中,金丹虛化元嬰。如今上通天象,能將心境外化。


    他卡在金丹第九層有一年之久,竟在整理基礎劍招中,悟道升階了。


    下麵已是歡呼沸騰:“元嬰!”


    “天哪,原來高階升階是這個模樣。”


    “是水靈根才會下雪,沈師兄的心境竟如此平穩,令人歎服。”


    “啊啊啊,是弟子中間第一個‘真君’,好可怕好可怕,給我看看!”


    “這不得慶祝一下。能禦劍的一會兒我們一起上,把沈師兄抱起來!”


    “不如我們將他拱到泰澤池那條冰龍上。”


    “這主意甚好!”


    混亂中,卻見沈溯微對林嘯深行一禮,身姿秀而斂,隨即影子一閃,便消失了。


    “啊?”


    “人呢,這都能忍住不慶祝?”


    沈溯微已踏回室內,又抽幾頁紙,對照書冊,斂袖寫畫。


    趁著有所悟,將徐千嶼的半頁紙飛速寫完,才鬆了口氣,了卻連日一樁心事。


    但隔水望去,昭月殿的燈,一直黑著。


    徐千嶼在花青傘屋裏蘸墨畫符。


    一開始花青傘很是變態,要求她晚上直接睡在在這裏,方便隨時隨地考她畫符。為了睡眠質量,徐千嶼自然不肯,拉鋸結果是每月朔望,月圓之夜,她要留在這裏畫符。


    畫至深夜,徐千嶼睫毛顫抖,開始瞌睡,單手掀開葫蘆瓶,磕提神的丹藥。


    她忽然感覺涼風蓋頂,腥味撲鼻,陡然清醒了大半,猛一抬頭,恰好避開空中襲來的一隻生長著尖銳指甲的爪子!


    燈燭噗噗熄滅,黑暗中似有看不見之物,以迅疾可怕的速度在廊柱間飄蕩,一陣女子的嬌笑聲曖昧地飄蕩開,擦耳而過時,忽然變成陰毒狠戾的嘶吼,仿佛巨蛇朝她張開血盆大口。


    徐千嶼猛然向桌上一趴,筆墨翻倒,堪堪躲過,她想喊花青傘,但如此威壓之下,竟張不開口,亦無法起身,便滲出一層冷汗。


    放在桌上的木劍熒然亮起,豎在空中,拱衛在她周圍,試圖保護她。


    慌亂間,徐千嶼的指尖觸到了濕漉漉的墨,桌上還有符紙。她剛剛學會畫聚靈、止血這些輔助類符紙,攻擊向符紙隻是初背形態,還未有所悟,但也顧不得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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