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笨拙地吻至唇角,一麵親一麵抬眼看他道:“我不想叫你傷心。”


    徐千嶼確實想占有他,但卻不再像她平日渴望某種玩具那般。她不想讓沈溯微像境中被她扯破、跌落在地的那隻布偶一樣,那場景令她難受。與其如此,倒不如令他始終完完整整,明月高懸,她不去染指。


    想到這裏,她隱約開悟什麽,感到了一種令人欣慰的心酸。


    徐千嶼吐字難得有些遲疑,這簡單的話,便顯得格外真摯。


    沈溯微緘默地摸了摸她的臉。


    在這一摸中,徐千嶼感覺春風拂過,所有的一切,都被無言地化解和原諒,她劇烈而紊亂的心跳也被漸漸撫平。


    徐千嶼心想,原來這就是喜歡的感覺,這感覺很好。


    沈溯微的手指撫摸至她頸側,消去了那處的印記。又將兩人衣衫抖幹。


    徐千嶼有些餓了,淨了手,順手在盤中取了一塊梅花餅糕,手卻被人截住。


    她看到沈溯微的神情,謹慎道:“怎麽了?”


    梅花餅糕在沈溯微指尖,變得如冰塊般透明,透出其中一枚珊瑚紅的蟲卵。


    徐千嶼頓時感到一陣惡寒:“這是……天山的塗僵來過這裏,可是她放的?”


    沈溯微瞧了她一眼,似對她的想象力感到驚訝:“不是,原本就是如此。”又將餅糕原樣放回盤中,“這其中每一枚都是如此。”


    徐千嶼大驚:“為什麽要給弟子的食物內放置蠱蟲?”


    “這是靈蠱,對身體原本無害,隻是在特定時候需要聽蠱主的話。”


    沈溯微道:“不單這次,平日裏的出春也都是這樣。因為船上的弟子大都是金丹元嬰,但裁決卻隻有元神在此,若有紛爭弟子們聯合起來對抗裁決,他們未必敵得過,所以需要防著些。”


    怪不得師兄叫他們不要亂吃東西。


    徐千嶼再看這艙內精致華麗的吃食,已經沒了食欲,心中對靈越掌門、裁決的印象頓時一落千丈,隻想快點打完回蓬萊。


    沈溯微道:“出門在外,謹慎一些。”


    他所用的,有不少是前世赴妖域的經驗,但不宜說得太多。


    師兄又不許同宿,徐千嶼也不再提,隻好回去。到了樓梯口分別之時,沈溯微反手拽住她手腕,將她拉到紗簾隔出的小間內:“不想回去?”


    徐千嶼一陣點頭。


    沈溯微摸了摸她澆了水後耷拉下去的發髻,看著她道:“陪你在外麵打坐,不算同宿。”


    徐千嶼心中竊喜:“好。”


    沈溯微已從芥子金珠內拿出一把梳子,叫她轉過去坐,拆掉發髻重新梳起來。


    徐千嶼盤膝坐著,感受頭發上柔和耐心的觸感,想到在蓬萊每日都是如此,隻是眼前沒有鏡子,不知梳成什麽樣。


    感覺差不多梳好了,她便向後一倒,直接靠進那個帶著鬆雪氣味的懷裏,被溫柔的氣息包裹。


    很安全,好舒服。


    沈溯微任她靠在懷裏,隻是提醒道:“我剛剛梳好。”又壓扁了。


    徐千嶼的下巴小幅度轉動,發梳上的蝶翅便在他脖頸上輕輕剮蹭,有些癢,她就是不說話。


    沈溯微默了片刻,垂眼道:“好像有些日子沒考你術法了。考你一下禦水決,第三篇。”


    徐千嶼:?


    “你說什麽?”她的瞌睡瞬間無影無蹤,轉過身來。


    沈溯微看她的表情很是認真,沒有在開玩笑,“我身為師兄,該負責的理應負責到底。”


    “……”


    兩人默然拉鋸半晌,徐千嶼的思緒被迫切換至徐冰來給她的幾本書冊,最後一卷,禦風訣、禦水決等,確實因為出行倉促,還沒有考完。


    幸而她記性極好,師兄提醒開頭,她便想起了後麵的。沈溯微聽著,偶爾指出錯處。


    等到她背誦全篇,身上隱隱發熱,沈溯微望著她,忽然一拍船底,船上登時裂出一個大洞。


    徐千嶼直墜而下,鞋子沾到了冰冷的海水,情急之下忙撚禦水決,從靈府內綻出一個金色的泡泡,將她裹住,緩緩漂起,也將洞口堵住,使海水不至湧入船艙內。


    “好。”沈溯微拉她上來,簡短評價道,“再來一次。”


    說著便又以劍鞘那裂口擴得更大一些。徐千嶼一躍而下,撚訣擴張屏障,使泡泡始終堵住船底裂口。


    如此上下反複,直至她的泡泡足能容納五六人之大,徹底將禦水決掌握。


    徐千嶼練得神清氣爽,又引氣入體兩個小周天,方才過癮地躺倒在地上,舷窗外海風拂亂發上紅綾和衣袖,感覺師兄給她肚子上蓋上一件外裳。


    徐千嶼手指動了動,有些惋惜,原來一起打坐,是真的打坐啊。


    *


    遊吟在半夜睜開眼,又鬼使神差地看到了靈蝶。


    木秀含笑道:“哦,你不說發錯了嗎?”


    “確實發錯了,無聊。”遊吟一劍鞘將靈蝶擊落在地。


    過了片刻,等聽到了木秀的鼾聲。他又輕手輕腳地翻身,將靈蝶撿起來看,林殊月約他甲板共賞月光,一共三封。


    真夠殷勤。


    不過遊吟心想,那個什麽殊月大約又遇到傷心事了,純然將他當成了傾訴對象。如此想著,氣不打一處來:“不去,別打擾我睡覺。”


    靈蝶再也沒飛回來。


    遊吟翻來覆去睡不著,想到林殊月已經如此淒慘,萬一經他一嚇唬,想不開跳海怎麽辦。人生在世,還是積累點善緣,於是起身。


    “你來啦。”甲板上,林殊月衝他一笑,月色照著她琥珀色的眼睛,如流淌的蜜糖一般,意外地甜美。


    遊吟一怔,心想女人的臉真如天氣,變幻莫測。遊吟坐在她身邊:“你又不傷心了?”


    林殊月:“難道不傷心的時候,就不能找你嗎?今天我正在等待一件好事,想到能與你一起,我很開心,我一定會記住今夜。”


    林殊月:“我看你心情不佳,你看那裏。”


    她伸手一指。


    話音剛落,流星如魚曳尾,自天幕中颯颯流轉而下,銀光交織如網。


    遊吟仰頭看著璀璨天幕,又回頭看含笑的林殊月,不太自在地挪開目光。他想到了今日和他大打一架的徐千嶼,他覺得女修與女修之間的差距真的很大。


    林殊月笑得很開心。她夜觀天象,今夜正是撈魚良機。


    甲板上海風習習,身旁哢噠聲輕響,遊吟的聲音變得清晰了一些,裝作不經意道:“天氣確實有些悶。”


    林殊月回頭,隻見銀麵具不知何時被摘下,按在遊吟手指間。身旁的少年仰頭看星,秀氣的脖頸,白皙的皮膚,一雙上挑而桀驁的眼睛,倒映璀璨的光芒。


    林殊月不由得看了好一會兒,心中迅速將另外兩名天山男修,暫時從名單上劃掉。


    第116章 妖域奪魂(九)


    天上的流星靜謐地滑落, 戰船卻突然顛簸起來。


    遊吟和林殊月都想站起來,但甲板一個傾翻,令兩人往一處跌去。遊吟一把拉住林殊月, 沒讓她撞上欄杆。


    前方白浪翻湧, 霧中閃現了鬼魅般的藍色的影, 身如巨人,手持三個巨錘,若隱若現。


    破碎的甲板下有人咚咚地跑來跑去,道:“無妨, 前麵金秀道人的蜃物攔路了,請楚臨風以外的七位元嬰弟子去應戰,其餘弟子回房間暫避。”


    第一次離女孩子這麽近, 她發絲上香氣不住地飄來, 遊吟偏過頭, 心跳得有些紊亂:“有點嚇人, 是十幾年前隕落的金秀道人,不過幸而隻是蜃物虛影。”


    半天沒聽到懷裏的林殊月回話。


    他低頭, 看見林殊月將他的鐵護腕掀開一些,臉貼近了,正盯著他的手臂研究:“我聽說,你們天山的男弟子, 有一枚可以贈給喜歡的人的桃花留痕。”


    遊吟:“是啊。”


    “你的留痕……”林殊月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突然掙脫了他的懷抱。原本溫柔小意的臉急劇轉變, 變得生疏禮貌:“我突然想起來, 我還有些事, 先回去了。”


    遊吟心內一突:“?什麽意思?”


    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臂, 後心一陣發涼:“不是, 這其中有些誤解。我沒有喜歡的人,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


    林殊月強行擠出一個微笑,避之不及般一邊後退,一邊飛速鑽進船艙內:“我真的有事,咱們下次再見吧。”


    林殊月溜得比兔子還快:說好的純情的天山男修呢?都有了道侶還來招惹她,以貌取人也有翻車的時候,還是及時止損罷。


    隻剩遊吟孤零零地站在搖擺不定的甲板上,蒼白無力地解釋:“……這真的是誤會。”


    “……”他站定片刻,麵無表情地扣上了麵具。


    回想一下剛才林殊月看他的眼神,前一刻還充滿依戀仰慕,後一刻什麽都沒了,五味雜陳湧上心頭。他感覺自己被深深刺傷了,不止是自尊,還有別的。


    不行,他得證明一下自己不是隨便的人。


    遊吟拿著劍,迅速往船艙內走。


    徐千嶼人呢?


    現在,立刻,他要解除桃花留痕。


    *


    徐千嶼人呢?


    沈溯微去前麵對付蜃物,徐千嶼剛與師兄分別,打著哈欠走在回閣子的路上。


    路過楚臨風的閣子,一股巨大力道猛然將她猛然抓到一邊。徐千嶼撞上冰涼的牆壁,清醒過來。壁燈將楚臨風的藍頭發照得格外燦爛,也將他的臉色照得很陰沉。


    “先與。”楚臨風抱臂,沉沉地盯著她道,“身上帶鬼魂的是你吧?我的嗅覺應該不錯。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在說什麽,沒聽懂。”徐千嶼無辜地瞪著他,心內思考脫身之法。


    楚臨風未及回答,抬頭看向遠處走來的另一個銀麵佩劍的挺拔身影。


    遊吟:“你閃開,我和徐千嶼有話說。”


    楚臨風:“我也跟她有話說。”


    遊吟:“我的事情比較重要,讓我先說。”


    楚臨風:“我的事情更重要,讓我先說。”


    遊吟:“你能不能不要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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