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淑嵐趕緊搖了搖頭,“你現在年紀還小,還在長身體,若是把眼睛看近視了,長大後定要後悔的……”


    “近視是什麽呀?”大公主聽見這個沒聽過的新鮮詞,開口問道。


    “近視就是……隻能瞧見近的東西,望稍微遠些的東西,便是一片模糊,到時候我站在你麵前,你都看不清我的臉。”淑嵐眼睛轉了轉,開口形容道。


    “這麽可怕!”大公主顯然是被淑嵐的假設嚇到了。“那、那還能治好嗎?”


    往常她在寢殿中偷偷看書看得入神,嬤嬤叫她快些安置休息,她還心有不屑,這下子驟然生了後悔之心。


    “是啊,還不止如此,若是再嚴重些,恐怕就要戴上鏡片了。”淑嵐想了想,補充道,“就是你皇阿瑪多寶閣中的那種鏡片,想來你也見過。”


    大公主這會兒的臉要多哭喪就有多哭喪,她確實見過那種鏡片,隻放在眼前一會兒,便覺得頭暈目眩得難受。還是梁公公勸她,別玩這種鏡片,這是有視近怯遠症的大人們戴的,小孩子眼睛嫩,會傷了眼睛。


    再一回想,她曾在皇阿瑪議政事的時候,偷偷躲在鑲螺鈿屏風後麵往外打望,確實在翰林院的人中,見到有一兩位上了年紀的大臣戴著這東西。


    她光是想想自己要也要戴上這玩意,便想哭了:且不提榮嬪娘娘膝下的三公主,定要抓著自己取笑;惠嬪娘娘總是說自己風風火火,不像個端莊的女兒家,若是見自己戴上那厚厚的鏡片,想來會更加在背後嚼舌根……那皇阿瑪,恐怕也要覺得三公主更討喜,自己也不會是皇阿瑪最喜歡的公主了!


    淑嵐倒是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話,竟然惹出大公主瞬間生出這麽多重念頭來,剛才還高高興興地吃著糕點,這會兒竟然扁著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別哭呀,別哭。”淑嵐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趕緊揉了揉大公主手感良好的小臉,“我說的是,萬一,萬一。若是立即改了這毛病,宣琬的眼睛還是會好好的,不會戴眼鏡的。”


    大公主聽淑嵐這麽安慰自己,頓時覺得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趕緊連連點頭。


    淑嵐正對自己的教育而感到滿意,不想卻聽到自家兒子輕輕地“哼”了一聲。


    怎麽,你不服?


    淑嵐和大公主齊刷刷地轉頭看向了胤禛。


    “胤禛不怕,戴眼鏡!”小胤禛拍了拍胸脯。


    他又不像大公主一樣,是皇姐們一樣愛漂亮,覺得戴了厚厚的鏡片有礙觀瞻。


    他也曾被皇阿瑪抱著議政,問皇阿瑪那幾個翰林院大學士為何臉上架著鏡片,皇阿瑪便答:“那是代表著學富五車,汗牛充棟。多讀一車,鏡片便厚一層。”


    因此,他非但不抗拒,還生出了些暗暗的期許來。


    若是自己的臉上的鏡片比那些翰林加起來還厚,額娘和皇阿瑪定然要為他的博學而震驚了;就連平日欺壓他剝瓜子的大皇姐,恐怕還要反過來為他剝瓜子呢!


    等淑嵐聽完了小胤禛得意洋洋地說完了那套從皇阿瑪聽來的“鏡片與學問的相關性”理論後,氣得鼻子差點歪掉。


    你卷也就罷了,畢竟你年幼登基確實不易,得趕緊壓縮時間充實自己;但如今你身強體壯,一頓飯胃口好得能吃下一頭牛,也要早早地卷兒子嗎?


    淑嵐不僅扶額,感覺這個歪理邪說已經在小胤禛的腦子裏紮根發芽,並且反複得到了驗證。


    畢竟唯有飽學之士的翰林院大學士們才戴眼鏡,那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武將,沒有一個人戴眼鏡!


    還不等淑嵐說什麽,胤禛又眼睛亮晶晶地說起了皇阿瑪抱著他給他講的故事,什麽李密牛角掛書,什麽董仲舒三年不窺園,什麽範仲淹斷齏劃粥……


    這都是灌輸的什麽呀!


    在孩子小的時候,教育孩子專心致誌熟讀書本;一旦長大,便要被趕鴨子上架地去曆練,孩子能適應就有鬼了。


    淑嵐隻信奉一點:隻學習,不玩耍,聰明的孩子也變傻!


    況且,曆史上的胤禛當了皇帝之後,可謂是將一貫的卷王品質發揮到了極致,短短的上位十三年來,批了四萬份奏折,可謂鞠躬盡瘁。


    奈何嘔心瀝血攢了這麽多年的家當,留給子孫後卻被各種敞開了大花特花。


    淑嵐想想都替他覺得委屈。


    身體才是一切的本錢,自然就要從小打好基礎。


    看來隻能從別的角度入手了。


    淑嵐歎了口氣,扶著小胤禛的肩膀道:“你若是總不休息,日日熬夜念書,恐怕就長不高了。”


    “長、長不高?”胤禛瞬間眼睛睜得老大,但還是有些半信半疑,“額娘騙人的吧?”


    “真的,額娘怎麽會騙你呢。”淑嵐又開啟了用一臉真誠來胡說八道,哦不,是循循善誘的模式。“不信你看你胤禔哥哥,他平日就從不熬夜念書,因此長得最高最壯了。”


    “唔……確實是這個道理。”小胤禛若有所思,想來確實有道理。


    最不愛在詩書上用心的胤禔哥哥長得最高,在詩書上用心,但也時常跑去造辦處的太子哥哥便沒那麽高……


    “隻有在睡覺時,胤禛的身子才會偷偷長高,若是不好好睡……”淑嵐見小胤禛已經接受了這個理論,便繼續在他耳邊惡魔低語。


    “那胤禛豈不是一輩子都要這麽高了?”小胤禛大驚。


    淑嵐假裝沉痛地點了點頭。


    小胤禛的腦海中,立刻出現了這樣的一幅畫麵:胤禔哥哥、太子哥哥、胤祉哥哥或是策馬狂奔,或是射箭比武,就連比自己小的胤祺弟弟,都比自己高一大截,開始學騎馬了。隻有自己,還是一個小豆丁的大小,連馬鐙都夠不著,隻能看著哥哥弟弟們幹著急。


    一想到這樣的場麵,小胤禛差點就張嘴“哇”地哭了出來。


    “噓,噓。”淑嵐趕緊拍拍小胤禛的背,強忍著笑意作嚴肅狀,“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小胤禛點了點頭,既然學字這件事在額娘這裏過了明路,以後想來除了慣例的請安之事外,其他時間都可以花在讀書上,也就不必夜夜熬夜看書了。


    忽然,他仿佛又想到了什麽似的,仰頭對淑嵐說:“但皇阿瑪還說,若是隻有體格強壯,內裏卻無詩書滿腹,那便是草包,就像胤——”


    淑嵐心中咯噔一下,自然知道他沒吐出來的那個名字是誰。


    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光有力氣沒有知識,那不就是惠嬪的大阿哥麽?


    她嚇得趕緊一把捂住小胤禛的嘴巴:“這話可不能亂說!”


    小孩子童言無忌,聽到大人隨口說的什麽話,興許便要不過腦子地說出去了。這話若是出自玄燁之口,惠嬪也許隻能賠著笑,回頭跟大阿哥算賬;若是這話出自永和宮,恐怕惠嬪便會認為是自己教唆,以挑撥皇子之間本來已經夠塑料的手足之情。


    “可是,是皇阿瑪說的……”小胤禛費勁扒下了淑嵐捂著自己的手,有些不服,“皇阿瑪說的,難道有錯麽?”


    若是作為現代人,淑嵐肯定要痛斥一番,教孩子:“別聽你爸的”。


    但是在這個時代,皇上的話,自然是金口玉言,無法辯駁的。


    但一邊口頭上教育著孩子們兄友弟恭,實則明裏暗裏地將他們互相比較,怎能不在孩子心中種下嫌隙呢?


    待到嫌隙從微不可見的裂縫,日積月累地變成無可填補的溝壑時,再來埋怨皇子們不顧手足之情,難道不是十分矛盾又可笑嗎?


    淑嵐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問題丟還給兒子:“胤禛覺得,皇阿瑪說得有理嗎?”


    “唔……”小胤禛一邊扭著手指頭,一邊皺著眉頭想了一會,才遲疑著開了口。“胤禛覺得,皇阿瑪說得有理……胤禔哥哥確實不通詩書呀。”


    “但如果皇阿瑪也這樣說胤禛呢?”淑嵐又道。


    小胤禛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怎、怎麽會?胤禛學詩文,很快!認字也比胤禔哥哥快!皇阿瑪最喜歡胤禛了!”


    “但是,往後還會有許多娘娘,為你皇阿瑪誕下許多弟弟妹妹,總會有人在某一方麵勝過你。”淑嵐攤了攤手。“若是如此,胤禛要怎麽辦呢?”


    第115章 窺探


    “如果皇阿瑪這樣同別人說你, 你會傷心嗎?”淑嵐問。


    小胤禛光是想想,若是有一天自己費了好大的勁背下詩書, 或者寫了詩詞, 興衝衝地給皇阿瑪看,皇阿瑪卻抱著一個比自己小得多的弟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隻對未來的某個弟弟說:“你看胤禛,詩書不過如此……”他就心中湧起好大一股委屈,扁了扁小嘴, 又想哭了。


    想到此處,他連連點頭:“會, 胤禛會難過的……若是胤禔哥哥聽到皇阿瑪這麽說他,也會傷心的……”


    “是了。所以這便是額娘想與你約定的第三條。”淑嵐又豎起一根手指。“不論往後是對哪一個手足, 都不要輕易做讓人傷心的事, 也不要說讓人傷心的話,好嗎?”


    做人留一線, 日後好相見嘛。


    淑嵐想及曆史上曆史奪嫡的慘狀, 就算是沒有招惹仇家, 還有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你,想將你拉下來呢;若是輕易與人結了仇怨,恐怕一旦有一點點行差踏錯,就要落得個牆倒眾人推的地步了。


    “嗯!”小胤禛點了點頭,想了想, 又遲疑著開了口,“但是, 若是別人……欺負胤禛呢?”


    “誰敢欺負你, 也不看我答不答應!”大公主聽了這話, 倒是第一個坐不住的,“姐姐去收拾他!”


    自己的弟弟,隻能自己欺負!


    小胤禛被她立刻挽起袖管準備幹架的樣子嚇得一愣,趕緊擺擺小手:“沒有人!我是說,假如,假如!”


    淑嵐實在是想不到,這紫禁城裏還有誰敢欺負這金尊玉貴的阿哥。他自小養在自己身邊,不像沒有親額娘罩著的阿哥公主一般,會被嬤嬤宮女們隨意拿捏。


    她唯一能想到,會跟胤禛明爭暗鬥起衝突的,恐怕便是作為皇位競爭者的其他阿哥,以及這些阿哥背後的勢力伸出來的爪牙。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淑嵐歎了口氣,一手揉了揉胤禛的腦袋,一手揉了揉大公主的腦袋,說道:“若是玉器與瓦片狹路相逢,瓦片要碰那玉器,玉器是該與瓦片拚死相爭,還是避其鋒芒?”


    “自然是避其鋒芒!”


    “明知道要受損還要硬碰硬,那玉器不就是傻子嗎?”


    兩個小孩嘰嘰喳喳地答起了淑嵐的問題。


    淑嵐點點頭,“是了,在紫禁城中,除了會對你們好的,自然也會遇見那些舍得一身剮,隻想拉著你們一同玉石俱焚的人。”淑嵐見兩個孩子麵麵相覷,露出緊張的神色來,連忙寬慰道:“在紫禁城中,有你們皇阿瑪、皇額娘護著,想來並不會有什麽大事。但若真是遇見了,那你們便離得遠些,護好自己便是,不可意氣用事,先避其鋒芒,事後再告訴額娘或是皇額娘,額娘和皇額娘一定會解決的。如此,可好?”


    “好!”胤禛和大公主聽了,都點點頭應了下來。


    雖然不想這麽早便給他們灌輸紫禁城中人心險惡,要處處提防的事,但若要有人存了壞心,可不會顧忌他們年歲還小。


    淑嵐看著姐弟倆又手拉著手往偏殿看書去了,心中有些悵然地長歎:“也不知今日之事,他們能記住多少。”


    自從大公主再也不用像做賊似的躲躲藏藏,而是定時定點地來永和宮給胤禛上課後,淑嵐還頗有些不好意思,總有種蹭了個神童當免費家教的意思。


    她本與青雀商量著,總要投桃報李,送點什麽東西給大公主才好。


    “光是之前送的那一方墨,那比同重的黃金還要值錢……就被胤禛拿來練筆了,那些如意館的畫師們聽了,估計要心疼得把大腿拍青。”淑嵐歎了口氣,從屜子裏抓住幾樣東西依次擺在桌上比量著,“你瞧著,是這對雙龍戲珠金絲鐲好些,還是這蝴蝶雙喜領約好些?”


    她對這些配飾向來不懂,要不就叫青雀代勞,要不便是佟皇後幫自己備一份,由她自己來親自挑禮物的機會倒是十分難得。


    “娘娘若是送些金銀俗物,就是辜負了大公主的一片心了。”青雀一邊為淑嵐的茶盞中添了水一邊道,“您也是知道的,大公主從小便不愛這個,況且她長在皇後娘娘的承乾宮,哪裏會短缺這個呢。”


    正說著話,便聽見大公主極其有特點的一蹦一跳的腳步聲,還有盼夏在後麵緊趕慢趕地叫著“小祖宗慢些”的聲音。


    “淑嵐姐姐!”大公主蹭到了淑嵐身邊,見淑嵐擺了滿目琳琅的珠翠首飾,便“咦”了一聲道:“您收拾這個做什麽?”


    淑嵐見大公主來了,便拉著她在臥榻邊上坐了,指了指桌上道:“我正愁不知道送你什麽好,你快自己來瞧瞧,喜歡什麽,盡管挑。”


    大公主卻噗嗤一聲笑了,“這些,還是淑嵐姐姐自己戴吧!前幾日太皇太後賞了我一對冰梅紋金纏絲的桌子,戴著忒墜手,騎馬射箭時,還要細細包著叫人收起來怕丟了,真真是麻煩死了。”


    淑嵐看著大公主手上那對兒造型靈秀,用料卻紮實的鐲子,心中感慨。


    若是尋常嬪妃或是公主,恐怕得了如此厚賞,為顯恩寵,要恨不得日日戴在身上,以表感激;大公主這模樣,仿佛是顧著太皇太後的麵子,才勉強戴幾日,要是玄燁送的,她早就褪下來扔到庫房裏積灰了。


    “不過,淑嵐姐姐若是真的想送宣琬些什麽,不如……”大公主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如就給宣琬做些好吃的!”


    “這個啊?倒是不難。”淑嵐點了點頭,即刻應了下來。


    淑嵐雖然在孕中,難以親力親為,但青雀手腳利落,隻需要淑嵐動動嘴指揮即刻。


    承乾宮與永和宮相距不遠,隻要永和宮上空騰起食物的香味,大公主便立刻放下手裏的東西,不等永和宮來人請,就夾上一本書,循著味兒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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