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對高三優等生談戀愛,向來秉承著“隻要不影響成績、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處理方針,對高調談戀愛的祁夏璟更是如此。


    可照片事件帶來巨大轟動,兩人在頂樓自習室的偷拍照被各班爭相傳閱;事情性質變得惡劣,校方不可能再視而不見。


    解決的辦法,就是請雙方家長和黎冬一個人去辦公室麵談。


    兩位母親先是在辦公室對峙,直到矜貴的女人從手包裏拿出一疊清單,上麵舉例了祁夏璟給黎冬買過的所有東西。


    人的大腦大概生來就能自我保護,後半段的記憶變得模糊,黎冬隻記得送走母親後,她跟矜貴女人在車上有過僅僅十分鍾的交談,結束後照常上課,晚自習後再趕往醫院照看父親。


    那晚難得父母都在,病房裏死寂一片。


    黎冬被勒令跪在父親病床前,完整聽他再念一次下午才見過的清單列表。


    從水杯發卡到圍巾,上麵每一項物品的價格,都遠超過她全家一個月的收入。


    黎冬聽見病床上的父親咬牙切齒地問她:“我花錢養你到這麽大、辛辛苦苦送你去學校,就是讓你做這些勾當的?”


    勾當。


    父親原來是這樣看待她和祁夏璟的關係。


    黎冬其實有想過解釋,她想說那條六位數的圍巾是她送手織圍巾的回禮,想說她真的不認識巴寶莉這個品牌,張嘴的瞬間就迎麵而來一個巴掌。


    父親麵對病魔折磨一聲不吭,那晚卻忍不住哽咽,字字泣血:“黎冬,女孩子要懂得自愛。”


    對從未接觸過社會、還差半年成年的孩子來說,自愛這個詞,分量實在太重了。


    黎冬被打的啞口無言,被通知不許再來醫院也隻順從地點頭,麻木不仁的表情裏,眼神空洞。


    那晚臉上火辣辣的刺痛,直到十年後依舊刻骨銘心;黎冬還記得她從醫院出來,第一反應是給祁夏璟發消息,說自己今晚不會返校。


    因為她知道,如果祁夏璟看不到這條消息,就一定會在校門外等她,直到天亮。


    淩晨三點,她在學校附近的街道路燈坐下溫書,卻怎麽都看不進去,最後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想要查自愛的意思。


    兩人合照的鎖屏亮起,提示跳出祁夏璟十分鍾前發來的消息。


    祁夏璟:阿黎你幾點回來,我好想你。


    祁夏璟:明天早上我坐最早一班車,來醫院接你好不好?


    視線模糊,黎冬忍下淚意轉身,回頭就能見到學校鐵欄裏的宿舍裏,左邊那棟的六層最靠裏,祁夏璟就睡在靠牆的上鋪。


    “我已經回學校了,你好好休息不要擔心,”她指尖顫抖地回複,大顆淚滴掉最終還是落在屏幕上,


    “祁夏璟,我也好想你。”


    “......”


    嘟聲忙音打斷思緒,黎冬從雙膝中抬頭,發現父母那邊已經掛斷電話,門外也不再傳來任何聲音。


    祁夏璟應該是離開了。


    黎冬解脫地抬頭看向天花板,不知怎的,忽地覺得這個動作十分熟悉。


    再也不用去醫院後,她開始莫名其妙的失眠,淩晨偷偷爬起來去公用衛生間複習時,偶爾會流鼻血。


    她不敢開水龍頭,就隻能微揚著腦袋,在盯著天花板等血止的時間裏,企圖偷得片刻解脫。


    門外傳來熟悉的撓門聲。


    開門看見罐頭撲進她懷抱的那一刻,黎冬眼裏滿是不可置信的錯愕。


    似乎能察覺到她的低落,八十斤的金毛比平日更熱情,瘋狂抬起前爪要黎冬抱抱,濕熱的舌頭不斷去舔她的臉,喉嚨裏發出急切的嚶嚶聲。


    黎冬笨拙地回應,幾次險些被罐頭推倒在地,終於輕笑出聲。


    最後她混身狗毛地從臥室走向餐廳,發現餐桌上的飯菜都用保鮮膜包好,料理台上的鍋碗瓢盆被清洗幹淨、整齊歸置原位。


    桌上隻剩下她的碗筷。


    黎冬表情怔怔走上前坐下,猶豫幾秒,抬手掌心撫上陶瓷碗溫熱的側壁,又試了試手邊的蓮藕湯和其他菜品,無一不是熱的。


    祁夏璟離開前,還特意替她熱過飯菜。


    桌麵手機震動,黎冬點亮鎖屏,看見提示跳出尾號1222的未備注號碼,剛發來兩條消息。


    133xxxx1222:罐頭一定要留下來陪你,嫌麻煩的話,把他丟在陽台上就可以。


    黎冬猶豫片刻,打字:為什麽要洗碗?你的傷口不能沾水。


    對麵秒回:因為無聊。帶了手套沒沾水。


    罐頭見黎冬遲遲不動,又著急地用腦袋拱她的手;黎冬輕輕撫摸他的腦袋,手指點進發件人界麵,新添加聯係人。


    填寫名稱時,她下意識先輸入祁副高,撤回後又改成祁夏璟副高,最後猶豫片刻,刪除末尾的二字稱謂。


    不再是尾號1222的未備注,也不是醫院裏的副教授,是也僅僅隻是祁夏璟。


    確認保存時,手機再次輕震,黎冬推出編輯頁麵,看見祁夏璟十秒前的最新回複:


    祁夏璟:明早吃包子嗎?遛狗時候順路去買。


    -


    第二日清晨,祁夏璟準時敲響黎冬家門。


    剛好是她晨跑的時間,黎冬換好運動服出門,身後跟著在她臥室敞著肚皮睡了一整晚的罐頭。?


    習慣早起的女人和金毛神采奕奕,唯獨一身純黑的男人麵無表情,雙手插兜跟在最後,帽簷低壓遮住眉眼,渾身寫著“我有起床氣別惹我”。


    不同於平日出門就撒歡,罐頭今早異常乖巧,一步三停頓地頻頻回頭,看祁夏璟走得慢就跑回去,跳起來輕舔他受傷的右手指尖。


    祁夏璟敷衍地亂揉狗頭,停頓片刻,無情補充道:“與其撒嬌,你不如平時少氣我。”


    “......”


    五秒鍾後,兩人喜提一隻傷心欲絕的八十斤金毛。


    黎冬大腿被狗爪牢牢扒住走不動路,無奈想勸祁夏璟表達再溫和點,回眸就見男人帽簷下勾起的唇角,帶著點頑劣卻溫柔的笑意。


    結束運動後,兩人一狗來到體育公園出口處的空曠綠坪,看見有年邁的白發老婦人推著自行車,車後座的保溫箱裏是售賣的包子豆漿。


    不少年輕上班族早晨起不來,又不想空腹抗過一上午,經過時會在這裏買包子豆漿。


    黎冬有時下班經過,看還差幾個沒賣出去就會順路帶走,好讓老人早點收攤。


    不同往日,平常都是夫妻倆共同負責,丈夫打包妻子收錢,今天隻有銀發妻子一人,賣的包子數量也隻有平時十分之一。


    寒秋多病,買東西時黎冬忍不住詢問:“阿婆,怎麽沒見到您先生?”


    老婆婆身形佝僂,年紀大了耳朵不好,於是黎冬湊近些半彎著腰,提高音量又問了一次。


    “你問我老頭啊?”老婆婆很喜歡黎冬,滿布皺紋的臉上堆起笑容,大聲回複道,


    “老頭前兩天把腿摔啦,擱醫院裏躺著呢。”


    她看向自行車後座,笑嗬嗬道:“這不,等我賣完這點就去照顧他。”


    人上了年紀,路邊摔跤都可能致命,黎冬聽婆婆說情況並不嚴重後鬆了口氣,打算多買兩個,好讓老人早些收攤。


    “剩下的,都包起來吧。”


    沉默不語的男人突然出聲。


    祁夏璟壓著帽簷聲線慵啞,穿著最簡單的黑衣黑褲,讓裸露的皮膚更顯冷白,肩寬腰窄,腳邊是對包子垂涎欲滴的罐頭。


    婆婆看著剩下的十幾個包子和五六杯豆漿,驚歎:“娃啊,你吃這麽多?”


    “嗯,”男人起床氣還沒過,眉間微微蹙起,懶得解釋就索性道,“在長身體,胃口大。”


    不得不說,配上祁夏璟這張臉,除了淡淡黑眼圈外找不出一絲下瑕疵,明顯胡扯的話居然有幾分可信度。


    果然,老婆婆喜笑顏開地打包,裝好又轉身去再拿兩個大塑料分開裝,防止豆漿灑出來。


    黎冬在一旁幫忙,身後的祁夏璟已經掃碼付款,沒受傷的手接過袋子,轉身就走。


    她連忙要跟上,轉身就被婆婆拽住袖子。


    “娃啊,”婆婆將被遺忘的四個包子和兩杯豆漿遞過來,笑容和藹,“這些忘拿啦。”??


    黎冬微愣,回頭看向走出幾米遠的祁夏璟;男人正被罐頭咬著褲腿要吃包子,滿臉不耐煩。


    “不是忘了。”


    黎冬將東西推還給老婆婆,語氣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地柔和:“是他特意留給您和您先生的。”


    被婆婆千恩萬謝後,她快步走向塑膠跑道旁和罐頭大眼瞪小眼的祁夏璟,彎唇問:“這麽多包子怎麽辦。”


    “給徐欖,”祁夏璟舉著袋子,防止罐頭趁機生撲,“他人傻,吃得多。”


    見黎冬仍舊微微仰起頭望著他,清澈的眼底帶笑,柔軟發絲隨風輕晃;女人身上有很清淡的雛菊輕香,連同初晨微涼的霧氣被吸入胸腔。


    祁夏璟垂眸,低聲問她:“在笑什麽。”


    黎冬搖頭想說沒什麽,最終還是忍不住揚唇:“就是覺得,你剛才的樣子挺特別的。”g


    -


    早上去醫院還是黎冬開車,祁夏璟在副駕駛幫忙看路。


    經過中學的一段路照例要堵車十五分鍾,大概是覺得沉車裏太過安靜沉默,祁夏璟靠著椅背沉吟片刻,睜眼將車內收音機打開。


    全環繞式印象開始播報全英文訪談——祁夏璟前幾年在a國求學,習慣了英語聽新聞報道,回國後也懶得再改。


    報道大致講的是f國某實驗室新研發的抗癌藥物,於上周三正式進入最後臨床試驗,如果能順利通過,將是人類醫學史上又一座裏程碑。


    受訪對象是實驗室負責人,語速極快口音又重,內容還有大量生僻和專業詞匯,除非有足夠的醫學底蘊和極好的聽力能力,基本等同於聽天書。


    祁夏璟抬手準備換台。


    “可以等等嗎,”駕駛座的黎冬突然出聲,“我想把這個聽完。”


    祁夏璟有些意外的無聲挑眉。


    印象裏,全麵發展的黎冬高中唯一的偏科就是英語,三中重點班不少學生都有外教輔導,讓從小啞巴英語教育的她變得尤為吃虧。


    沒想到現在祁夏璟都要專心才能聽懂的內容,黎冬也毫不遜色。


    祁夏璟隨口用純正美音問了句報道的相關討論,黎冬聽完先是微微愣怔,然後緩慢卻流暢的,同樣用美音回答。


    用詞發音不算地道,但絕對算得上標準。


    祁夏璟卻注意到另一個細節:“你什麽時候改用的美式發音。”


    他是要去a國讀書才從小學的美式發音,但黎冬一直到高中都是英音教學,現在的口音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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