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太郎在李妮妮身邊躺下,忽然說:“等等……我們走就走了,達摩末羅的狗狗們怎麽辦?上一次達瑪太子結婚前,老婆和養狗的男人一起跑了,這一次達瑪太子結婚前,你又和養狗的男人一起跑了,他會不會屠狗啊?”


    李妮妮沉默了兩秒:“應該沒有這麽凶殘吧。”


    武太郎憂心忡忡道:“今天走嗎?今天不走的話,我先去建立一個動物保護協會再走?”


    李妮妮:“……那不如直接把動物保護立法。要建立動保協會,至至少這些人腦子裏得有愛狗意識,共識這玩意兒沒有個三五年建立不起來,不如直接立法來的快。”


    武太郎馬上說:“你說的對,尤其是棄犬,必須加大對主人的罰款……還要開征貴族們養寵物的稅。”


    兩人都沒意識到,話題已經偏了十萬八千裏,從私奔轉移到了養狗。


    他們你一言我一言地探討了一會兒。


    10分鍾以後,《達摩末羅第一部 動物保護法》已經初具雛形。


    李妮妮躊躇滿誌,從地上蹦起來:“很好!就怎麽辦,我馬上就回去讓人擬定法條!”


    她快樂地走到門口,這才想起了什麽,猶疑地回過頭來道:


    “等等,我今天不是來找你討論動物保護法的吧……我是來找你幹嘛的來著?”


    武太郎:“……”


    同一時刻,達摩末羅王宮。


    地上的鮮血慢慢幹涸,死人的肢體像小山一樣堆疊在路邊。


    這一場屠殺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也幸虧李妮妮因為想要省錢,將王宮中的侍從送走了很多。


    瑪蒂爾達王子執政期間,王宮中有侍從從2318人,巡邏兵1232人。


    但等到了李妮妮執政期間,隻剩下了侍從300人,巡邏兵219人。


    除去100名換崗的巡邏兵今天沒有進宮,和采辦的宮人沒有回歸,這個王宮裏已經沒有一個生者。


    達瑪太子神色如常地行走在屍體和斷肢中,他跨過一個宮女的大腿,提起他放在大樹下的一筐蔬菜,走到水池邊,開始清洗胡蘿卜上的泥土。


    他身側一根尖利的枝椏上,一顆頭顱還掛在那裏,眼眶被樹枝刺穿,麵部還保持著扭曲慘叫的狀態,正向下滴著血。


    啪嗒。


    啪嗒。


    “那個聲音”不可置信地看著達瑪太子一如尋常的動作。


    不是,神明這個時候怎麽還有心情洗蘿卜!


    蘿卜很重要嗎?


    就不能等一下洗嗎!


    “殿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達瑪太子將洗好的蘿卜一根一根放在一邊,又拿出一把刀一根一根雕刻起來:“什麽怎麽辦?”


    “那個聲音”急得恨不得將神明手裏的蘿卜搶走自己哢嚓哢嚓啃掉:“外麵的屍體啊……就算把屍體都搬走清空焚燒,血腥味還是會在的,王後那麽敏銳,一定能聞出來。”


    “那就讓她聞出來。”達瑪太子微微笑了一下:“急什麽。”


    “那個聲音”:“……”


    它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一塊一塊鮮紅的蘿卜片,掉落在鎏金的玉台上,達瑪太子手上的蘿卜,居然慢慢形成了一朵紅色山茶花的模樣。


    被達瑪太子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平靜影響,“那個聲音”忽然也覺得不那麽緊張了。


    它盯著達瑪太子手中精致的蘿卜花,不禁也有點感慨神明不去做廚子,確實是有點可惜……


    等等,不對。


    它被帶偏了。


    什麽叫“就讓她聞出來”啊!殿下忍了這麽久,一個人都沒有殺,不就是為了在王後麵前留下仁慈的印象嗎?


    這回一生氣,把整個王宮的人都殺完了……果然是神明也覺得自己玩球了,索性連補救都懶得搞了吧!


    達瑪太子沒有去看“那個聲音”的方向。


    他將一朵朵鮮亮精致的花朵放在盤子上,唇邊露出一點溫柔的神色。


    下一秒,他腦海中又響起了女人冷漠的語調,伴隨著駝鈴和黃沙,與幾小時前李妮妮拒絕他的語調重和在一起——


    “我可以嫁給你,因為婚姻對我沒有意義。”


    “我永遠不會愛你。”


    “你欺騙了我,這個世界是假的,你也是假的。”


    “——你活該。”


    ……


    達瑪太子慢慢地、慢慢地彎起唇角。


    他眼底的笑意纏綿悱惻,修長的指節抵在唇上,盯著桌台上雕刻好的十幾朵蘿卜花,忽然長袖一拂,將盤子盡數拂到地上。


    另一頭,李妮妮和武太郎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們原來聊的話題是什麽。


    這種情況其實還蠻常見。如果聊天隻是隨口而談,語言沒有進入深層加工,那麽等注意力轉移以後,再回頭來回想,記憶就會像夢醒時分的夢境一樣模糊。


    但真正的夢境,李妮妮卻記得很清楚。


    她想找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一個男人。


    她之前坐在薔薇花下,看達瑪太子做飯時,腦海中曾經倏忽掠過一個陌生的現代都市場景。


    一個年輕男人也站在薔薇花下,背對著她,彈一把吉他,她看見自己走上前,對那個男人的背影說:“阿瑟。”


    “我需要你的幫助。”她還聽見自己說:“我們結婚吧。”


    ……


    這個“阿瑟”,100%就是那個與她結婚的丈夫。


    大小姐嘴裏無用的堂弟,其他人嘴裏奇葩的青年,王瑟。


    最初在飛機上醒來睜開眼睛的那段時間,她還一度以為自己懷了這個叫“阿瑟”的男人的孩子。


    但後來她確認自己沒有懷孕,而偽裝懷孕的目的,是為了遮掩子裏裝的一張sim卡後,就推論自己和這個阿瑟不是真夫妻,而是合作者:她和“阿瑟”結婚是為了接近他的堂姐大小姐,並從大小姐手中盜取sim卡。


    而薔薇花下的那一幀片段,是她自己潛意識記憶裏的畫麵。


    應當就是失憶之前,她和王瑟真實發生過的對話。


    ——那事情就變得複雜多了。


    李妮妮許久之後,反複地回想了這個片段,才慢慢意識到,她和王瑟說話的語氣非常熟稔且信任。


    她和他並不像是普通合作者,反而像是曆盡千帆的朋友……甚至可能是真正的夫妻。


    她在說“我需要你的幫助”時,用的根本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理所應當的語氣,好像已經篤定隻要她開口,這個男人就一定會幫她。


    普通的朋友,能這麽篤定對方會同意與自己結婚嗎?


    而且還是她李妮妮自己求的婚。


    李妮妮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渣。


    萬一她和那個“王瑟”是真的結婚。


    ……那她後來和褚西嶺、瑪蒂爾達王子,還有達瑪太子發生的一切性-行為,不就是明明白白地出軌了嗎?


    而且現在又要和達瑪太子結婚了。


    雖然換了一個時空,但這算是犯重婚罪嗎?


    李妮妮抿了抿唇。


    她心裏倒是沒有什麽道德負擔,她似乎天生不大受俗世道德的約束,不然也不會殺人如麻。


    但她會下意識地遵守“人”的規則,破壞規則會讓她覺得不開心。


    更別說重婚這種行為還是違法的……她莫名其妙就變成一個違法的女人了。


    就離譜。


    她猶豫了一下,繼續和武太郎說:“我確實想離開這裏。”


    武太郎:“為什麽?”


    “因為我想找一個人。”李妮妮不確定地說:“我在記憶片段裏模糊地見過一個人,我叫他阿瑟,他是我的丈夫……他應該是值得相信的,而且我覺得他可能也知道一些事情。”


    武太郎端著水杯,粼粼的波光折射在他臉上。他靜了靜才說:“既然都已經把他忘了,你又怎麽確認王瑟值得相信?”


    李妮妮:“因為他是我失憶後,唯一能想起來的人,如果不是非常信任,我為什麽隻想起來了他一個人?”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而且看到他,我就有一種親切感,就好像我能辨別每個人身上不同的顏色……我就是知道他是暖的。”而達瑪太子是冷的。


    就是那幀畫麵裏,王瑟始終沒有轉過頭來,李妮妮也從頭到尾沒有看見王瑟的正臉。


    有點遺憾。


    武太郎許久沒有說話。


    被李妮妮帶回來的□□吱溜溜從她的衣擺鑽進去,又從她的領口鑽出來,站在她的肩膀上咀嚼花生米。


    柴犬溫順地趴在李妮妮腳下,抬頭用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李妮妮。


    它有雪橇犬的血統,毛毛比較厚密,生活在寒冷的地方會很舒適,但不幸生活在南亞次大陸這種熱帶和亞熱帶地區,平時散熱就隻能靠一身正氣。


    它太熱了,裝了三分鍾乖就裝不下去,開始邁著小短腿在李妮妮麵前蹦蹦跳跳,想要夠到桌麵上的冰塊。


    李妮妮按著它的腦袋把它按了下去。


    柴犬嗷嗷地叫了起來,把頭擱在前爪上,譴責地看著李妮妮。


    李妮妮扔了一塊冰塊給它。


    柴犬立刻忘記了方才的不快,搖著尾巴追逐著冰塊跑遠了。


    李妮妮隨手打發了柴犬。


    等她再抬起頭來,忽然發現武太郎正無聲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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