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兩個孩子,其中一個雖不認識,但穿著破衣裳模樣清秀的那個,分明是女扮男裝的小十!


    “進去吧。”她道。


    今天養濟院的人有些少,一部分去繡坊裏賣帕子,一部分則推著車子出門賣鹵味。


    隻有年紀大的老人還在,有幾個認出藺荷來:“姑娘怎麽來了,可是陸大人有事吩咐?”


    “沒有,今天是我自己過來的。”藺荷笑了笑,“上次走的時候小十送了我一個禮物,今天給她帶了一個回禮。”


    “哦小十啊,剛剛才回來呢,也不知道做什麽,急匆匆的,叫她都沒答應呢。”


    上了年紀的人人都愛嘮叨,老人低聲念叨:“姑娘家家的就應該安安分分待著,整天跟個泥猴似的,也不知道以後怎麽辦……”


    後麵的話聽不見了,藺荷帶著人進了屋。


    養濟院的麵積不大,救濟的人卻有百來出頭,於是男女分開住,往往一個房間裏就要住幾十個人。


    藺荷找到小十的時候,小姑娘正在和一個男孩窩在床邊嘀咕,二人鬼鬼祟祟,發現有人進來還嚇了大跳。


    “就是他們!”


    紅衣服江玄跳出來,大聲指責。


    “什麽就是我們啊……你們是誰!為什麽闖進來!”


    小十看見藺荷,沒顧得說話就被人凶,立刻像個狼崽子似的回懟。


    “哼,賊人,還不承認,快把偷我們的荷包交出來!”


    小十翻了個白眼,這小姑娘性子豪爽,嘴巴也伶牙俐齒的:“誰偷你荷包了?你有什麽證據啊。”


    “我親眼看見!”


    “嗬嗬,那我還親眼見到你偷我荷包呢,賊人,還我荷包!”


    幾個小孩當場吵起來,且越吵越凶,最後若不是藺荷拉著,還要動手呢。


    “行了。”


    藺荷皺眉,她先把孫世嘉和上頭的江玄給拉到一邊,江玄不樂意,孫世嘉偷偷咬耳朵說:“我們每天中午的吃食都是藺姐姐做的。”


    於是江玄果斷一個鯉魚打滾,退到了最後麵。


    “……”


    屋外不知何時刮起了風,吹得窗戶簌簌,藺荷這才轉頭看向看似凶巴巴,實際已經色厲內荏的小十,突然板下臉:“陸大人就是這麽教你們的嘛!”


    第39章 本官有處空宅


    陸史虞在飯堂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他坐在二樓的雅間——這是之前“春遊”的地方, 立牌的小動物還未搬走,被女人畫的格外胖的食鐵獸正對著陸史虞,憨態可掬雙手求抱抱。


    嗤。


    也就她能把一個凶獸, 想象成無害的兔子。


    他不由得想:若藺荷真的見到食鐵獸, 是否也會像現在這樣喜愛, 還是葉公好龍, 被食鐵獸嚇得直落眼淚?


    窗戶開著一點兒小小的縫隙,天上不知什麽時候刮起飄雪, 有幾朵順著縫隙飄到屋裏。


    樓下的乙組開始忙碌起來。


    和白天的“盛況”不多,傍晚來的學子不算多,但也能讓他們完成每日的份額。


    乙組的吳廚子和神廚子不同,他沒什麽大理想, 所以做事情力求平穩,在甲組已經接連推出新吃食的時候,他還是最開始的那幾樣, 大米飯搭配小炒菜, 也不難吃,但是難免普通了些。


    寒門的學子願意過來吃, 那些吃慣山珍海味的公子哥可不願來, 每到晚上,國子監的後牆處,又多了許多爬牆的人。


    陸史虞很看不慣他這種得過且過的態度,便讓李管事敲打了幾句。


    等藺荷傍晚回來, 還未進門,便在飯堂門口碰上乙組的吳廚子,對方樂嗬嗬和她招呼:“藺廚回來了。”


    “嗯。”藺荷覺得奇怪,平日裏這個老頭可不愛和她說話, 怎麽今兒一反常態主動湊上來,“喲,這是哪來的小姑娘,藺廚家的?”


    吳廚子嘖嘖稱奇,隨即和藹看向旁邊一的小十,也不知道是老眼昏花還是閉眼誇:“簡直和藺廚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藺荷:“……”


    她麵無表情:“不,這是陸大人家的。”


    吳廚子嘴角一僵,目光不自覺往樓上看,雅間的門關著,裏麵的人應該是沒有聽到。


    他鬆了口氣,馬屁拍在馬腿上這種事情實在尷尬,不過他年歲大,什麽沒經曆過?很快便像沒事人一樣:“嗬嗬,那藺廚和陸大人真有緣份。”


    “……”


    藺荷更加斷定,這老頭絕對有問題:“吳廚還有事嗎,若沒事小女先去忙了,昨天做的新甜點需要試吃,陸大人他們應該等久了。”


    “沒事沒事,你先忙。”


    吳廚子讓開路,藺荷滿心疑惑地領著小十上了二樓。


    到門口的時候,小十說什麽也不願意進去,藺荷板著臉看她:“現在知道害怕了?”


    “哼,反正我沒錯。”


    藺荷那個氣啊,果然小孩子隻有看著的時候可愛,多相處一會兒,她就要打人!


    “那你在這等著吧,不說出原因,等會兒陸史虞可不會像我這樣有耐心。”


    聞言,小十倔強的臉上露出一點點擔憂。


    可惜藺荷沒有看見,已經推開房門。


    進去的第一眼,她便看到了坐在立牌中間的陸史虞。


    對方鶴立動物群,沉著臉,俊秀的臉龐陰雲密布,眼看著要罵人,藺荷趕緊先發製人:“大人久等了,小女今日出門找牙人看房,耽擱了些時間,還望大人莫要怪罪。”


    陸史虞如何看不穿她的小伎倆,哼了聲,倒沒有追究:“看什麽房子?”


    “馬上過年,小女在看住的房子。”


    她嗓音清清淡淡,肩頭落了些白色的雪,像趴著一隻蝴蝶,陸史虞這才想起來,藺荷不是京城人。


    這個認知讓他突然啞了聲,盡管藺荷還是笑模樣:“不過京城寸金寸土,房子太貴了,大概隻能租個偏僻地方的小院,或者找個其他願意合租的人。”


    “……女子往往跟著夫家或者父母,恐怕很難找到。”


    “嗯,這點我也想到了。”眼下的時代,正經人家的女子很少單獨出來打拚,而那些之所以出來的婦人,也都是迫於生計,多數已經有了家庭:“實在不行,男人也可以。”


    她兀自喃喃。


    然而這話被陸史虞聽了去,陸大人脫口而出:“不行!”


    “為什麽不行,我自己的錢不夠,合租的話,能租個好點兒的宅院,若離國子監足夠近,以後我也能方便上下班!”


    “你一女子與陌生男子同住,不說對名聲無益,就怕再碰上聚緣樓公子之輩,”他沒有過多說明,意思卻很明顯,話轉了彎,“左右都是錢的問題,不過現在,這件事情恐怕不用擔心了,“吹氣”麵一事已經有了結果。”


    “啊?”


    藺荷險些沒有跟上話題的跳躍,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陸史虞說的是發麵原理:“哦,發麵呀,不是被大人拿去給養濟院了嗎?”


    陸史虞哼了一聲:“本官在你眼中就是那種奪人食譜之流?”


    藺荷眼睛眨了眨,忽而笑道:“陸大人當然不是那種人了,在小女心中,陸大人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救小女於刀山火海,小女日日夜夜都想著為大人當牛做馬,銜草結環,以報答大人的恩情,區區一個發麵方子罷了,大人若喜歡隨意拿去。”


    她不知從哪抽出一塊帕子,做作地上前替陸史虞擦汗,男人光潔的額頭被炭火烤出了薄薄的汗珠,鼻梁高挺如山峰,唇瓣緊閉,中間的唇珠不算明顯。


    藺荷覺得,這位國子監司業長得真不錯。


    身材是那種單薄的樣子,橫寬豎窄,骨骼肌肉恰當好處,臉則是區別於奶油小生的堅毅帥哥。


    她鬼使神差繼續往下,帕子將將觸碰到男人的唇時,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有些緊,但足夠把她的思緒給拉回來:“本官不用你當牛做馬。”


    “那……以身相許?”


    陸史虞一頓,神色莫名看她,藺荷淡定回視,男人的視線猶如冬日的一輪烈陽,看著溫暖,其實直視起來無所問題。


    藺荷退一步:“好吧,大人想說什麽。”


    陸史虞這才放開她:“本官拜托好友寫了折子上遞,皇上見識過發麵之法,大為讚揚,命農部將此法宣傳民間,並賜名——吹氣麵。”


    藺荷:“……”


    怪不得一直強調這個名字。


    “這是一百兩的銀票。”他沒有故弄玄虛,從袖中拿出薄薄的紙幣,“至於房子,你再等幾日,馬上將有一批查封的官宅流出拍賣,屆時房屋會更好買。”


    “官宅很貴吧?”


    “你不是要租?”陸史虞敲敲桌子,“本官有處空宅,正打算到時候一起出租,可以便宜予你。”


    “有這麽好心?咳,我是說,大人的房子應該很多人願意要吧,小女恐怕競爭不過他們。”


    陸史虞敲打桌麵的動作停下來,嘴角忽然下壓:“沒有。”


    “為什麽?難道是因為陸大人太帥,他們不敢租您的房子?”


    “……”


    “嗬嗬我開玩笑的。”藺荷搖搖手裏的帕子,疑惑道,“那是什麽原因,總不至於是危房吧?”


    她話這樣說,卻並不這樣覺得,陸史虞好歹是個從四品的國子監司業,放在後世可是著名高校的副校長,何至於手裏房子都成了危房。


    陸史虞手指從桌麵拿走,嚴肅開口:“危房不至於,就是被燒了一麵牆,裏麵的樹木全都死了,新的也種不活,他們覺得寓意不好,你若是想要,給你便宜租子,月三兩。”


    藺荷:“……………………”


    果然,她不應該對一個吝嗇鬼抱什麽期望!


    不過……“二兩的銀子我考慮考慮!”


    陸史虞一拍手:“成交!”


    藺荷:“……”竟然還說多了?!


    *****


    雅間外,小十坐在樓梯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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