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心底早已明白楊傲天是個什麽樣的人, 隻是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當她跟沐戈壁說出那句話後,她並不覺得難過,相反, 她隻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有種脫離枷鎖的感覺,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 她沒有說話, 沐戈壁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三點半,到了起床的時間。


    鹿仁佳動了動, 從沐戈壁的懷裏掙脫出來, 起床穿衣。


    沐戈壁也緊跟著起了身。


    “你起來做什麽?不冷麽?”


    “今天要實驗榨漿機,我哪能睡的住。”沐戈壁緊跟著下了床。


    鹿仁佳還要梳頭, 沐戈壁給她擠好了牙膏,倒了洗臉水, 鹿仁佳忙完了正好過來用現成的,夫妻倆洗漱完畢後,一個人去檢查機器,一個人去開門, 等待著工人的到來。


    開完門,鹿仁佳趕緊去了大灶後頭, 將火塘裏麵草木灰覆蓋的火苗給用草引燃了。


    夫妻倆各忙各的, 也不說話,自由一番默契。


    而這份默契, 很快就被沐胡楊給打亂了。


    “這裏有什麽我能幫忙的?”沐胡楊一邊挽袖子一邊走進門來。


    沐戈壁鬱悶壞了, 好不容易有點兒曖昧氣氛, 全給他破壞了,所以沒好氣地問:“你不睡覺起來這麽早做什麽?”


    “這不是榨漿機研製成功了,有點激動的睡不著嘛。”沐胡楊是一點兒都沒發現沐戈壁的不歡迎,興奮地拍拍自己的胳膊:“要不我幫著推磨?”


    “可別。”


    沐戈壁立即喊道:“這是人家的工作,你幹完了,人家幹什麽?”


    現在工作一個蘿卜一個坑的,他們幹多了,人家反倒惶恐。


    沐胡楊又把袖子放下了。


    既然不叫幹活,那他能幹什麽呢?睡又睡不著,畢竟頭一回看見一個新機器在自己眼前誕生,那種成就感和完成了任務回來接受嘉獎是不一樣的。


    “要不大哥你去通知一下周叔吧。”省的像個拉磨的驢似的,在大廚房裏轉悠個不停。


    正好還能趁著工人來之前,和佳佳培養一下感情。


    “對對對。”


    沐胡楊立即站定:“我現在就去。”


    說著,就出去推自行車。


    雖然天還沒亮,但他以前夜裏出過任務,夜視能力佳,再拿個手電筒,正好路上無人,一路暢通無阻,加上激動的心情,足下有力極了,不過十幾分鍾就到了周家大門口。


    沐胡楊敲了敲門。


    裏麵一片安靜,他也不著急,又敲了兩下,然後便站定不再敲了,而是默默等待,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子裏傳來聲響:“誰啊?”


    周廠長沒有開門,而是舉著手電筒語氣嚴肅地問道。


    “周叔,是我。”沐胡楊趕緊應了一聲。


    周廠長鬆了口氣,這才打開了家門,一邊開門還一邊解釋:“我到底是個獨身男人,這三更半夜來敲門的,還是得問清楚才好。”


    “這是肯定的。”


    沐戈壁推著自行車進了家門。


    周廠長位居高位,又長得一表人才,又是部隊出身,一身氣勢很是惹眼,能獨身這麽多年,不小心謹慎也不行。


    “周叔,你趕緊換衣服,大好事啊。”沐胡楊的眼角眉梢是遮掩不住的喜悅。


    周廠長拿起褲子就往腿上套,剛剛起來的急,隻穿了個秋褲批了個棉襖就出門了:“好事?什麽好事?”


    “榨漿機研製成功了,今天早上就要做實驗了,你說是不是好事?”


    周廠長抓著褲子的手猛然頓住,抬起頭來瞪大眼睛看向沐胡楊:“你說真的?”


    “真的,昨天下午已經試驗過一次了,咱們晚飯吃的就是榨漿機榨出來的漿子點的豆花,味道和手推磨出來的漿子並無二樣,甚至豆渣還更細碎些。”沐胡楊將昨天下午做實驗的事詳細的講給周廠長聽。


    “好啊!”


    周廠長忍不住興奮地喊了一聲。


    一把抓起旁邊桌上的帽子往頭上一戴:“走,咱們現在就去瞧瞧去。”


    “好。”


    沐胡楊轉身就想回院子裏。


    卻不想周廠長的腳步猛然一頓:“等等,我換一身衣裳。”說完,轉身就回了房間。


    沐胡楊有些懵的看著那緊閉的房門,這不是剛穿好衣服麽?還要換什麽衣服?


    周廠長去的快,回來的也快。


    再回來時,身上的人民裝已經換成了一身綠軍裝,仔細看,還能看的出來衣服上的折痕,顯然,這一身衣服之前一直是壓在衣櫃深處的,如今也不知為何,突然就被翻了出來。


    周廠長戴上綠軍帽:“不能叫人家說小田的閑話,咱們還是注意些好。”


    沐胡楊:“……”


    那一身綠軍裝,他很熟悉。


    該說以前每次周叔去他家時,總會換上這一身衣裳,用周叔的話來說,套上這層皮,就有了信譽,不會有人懷疑他和田雪之前有什麽,後來他長大了,母親也逐漸立了起來,周叔也漸漸的不再上門,一直到後來,母親接手了豆腐坊,他便徹底的不再往來。


    可誰能想到,時隔數年,他這身衣服竟然一直好好保存著,如今為了榨漿機,又翻出來穿上。


    他隻覺得喉嚨被一隻大手攥著,憋悶的有點難受:“周叔,我已經長大了。”


    所以不用那麽小心翼翼了。


    “你這孩子,我能不知道你長大了?”周廠長捋捋自己的衣擺,失笑道:“走吧。”


    “周叔,我都這麽大了,你也老了,也就沒必要刻意避嫌了吧,再說這麽多年了,也沒人會說三道四了。”沐胡楊追上去,兩個人一起推著自行車出門。


    “話可不能這麽說。”


    周廠長一邊鎖門一邊回應道:“這無論到了多大年紀,該有的分寸還是要有的。”


    鎖完門,大長腿跨上自行車,回頭看向沐胡楊:“還愣著做什麽,趕緊走啊。”


    沐胡楊趕緊跨上車跟上。


    周廠長一邊賣力蹬腳蹬子,一邊催著沐胡楊:“這磨豆腐得大半夜的起來,咱們得快點兒,不然那豆子都磨完了。”


    沐胡楊立刻追上去。


    兩個人一路風馳電掣,來時一刻鍾,回時隻用了不到十分鍾。


    他們到達的時候,豆腐坊裏也正驚奇著呢,一群推磨的工人圍著榨漿機,一個個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盯著榨漿機那個正在微微搖晃的桶體,明明蓋子蓋的緊緊的,但她們卻仿佛一個個的能看得見似的,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話來熱鬧多了。


    “這漿子磨的肯定好。”


    “你怎麽知道?長透視眼拉。”


    “不是,你聽這個聲音,剛才多響啊,這會兒都沒聲兒了,隻剩下水聲,肯定是豆子打光了,隻剩下豆渣了,要不然不會是這個聲音。”


    “哎喲,都是頭一回聽,不曉得的還以為你多有經驗呢。”


    “這不是想想都知道麽,就你陰陽怪氣的。”


    “……”


    明明是在鬥嘴,但是語氣中卻滿是笑意與憧憬,顯然,她們也很想這個機子能夠發明成功,到時候多出些漿子,也好多磨些豆腐,說不定還能做千張和幹子呢。


    自從鹿仁佳鬆口可以在本縣試點加工點後,她們的心思就活絡開了。


    想法很好,可等真的實施起來卻很艱難,其中最難找的就是石匠,會鑿磨盤,且手藝好的,都是老石匠,年輕人幾乎沒有學這手藝的,而那些老石匠呢,真正能做磨盤的又不多,一時間,整個河東縣頗有點一磨難求的架勢。


    “那這玩意兒也不好用啊,有的村還沒通電呢。”


    “那就先緊著通電的鎮子用。”


    “哪個鎮沒通電的?下頭村子沒通電而已,大不了到鎮上去找個院子做豆腐坊,想來鎮上的幹部也不會阻止。”


    不光不會組織,說不定還會幫忙找院子。


    鎮上的幹部也想吃豆腐呢。


    “好了。”


    隨著鹿仁佳一聲,田雪立即拉了電閘。


    等電機平靜下來,鹿仁佳掀開蓋子,一群人的腦袋立即湊上去。


    “哎喲,這漿子可真好啊。”胡嬸子一打眼就激動的喊了起來:“剛剛那一臉盆怕是有小十斤豆子呢,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五六十斤的漿子,那咱們以前忙活一早上的事情,豈不是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幹完了?”


    “可不是嘛。”


    其他人一算賬,也跟著感歎:“那咱們以後同樣的時間豈不是能做更多的豆腐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供銷社那邊天天催魂,我們終於也能供應上了,其他人也能吃到豆腐了。”


    買豆腐的人都了,盈利就多,盈利多了,她們的工資就能漲了。


    這麽一想,頓時所有人都歡天喜地起來。


    “快,舀出來上第二盆。”


    鹿仁佳一看她們拿了瓢就要舀,連忙提醒:“桶低下有刀片,你們小心一點,別把手給割了。”


    “放心吧,我們小心著呢。”


    誰敢在上班的時候受傷啊,一歇下來,說不定把工作都歇沒了。


    胡嬸子事事占先,這次當然也是她先來。


    她拿著大瓢往桶裏倒漿子,一邊舀一邊說道:“這瓢不行,我家有個大水舀子,那柄子可長了,是我家小胡在許林鎮上給我帶的,說是老手藝了,我看那個好。”


    “那明天拿過來試試看,要是真好用,就叫小胡到鎮上去給咱們帶。”


    田雪立即開口。


    胡嬸子:“那還用說的嘛,隻要有用,肯定多帶幾個回來。”


    舀完了一桶豆漿,下頭的豆渣也被刮的幹幹緊緊,又用水管衝洗了一下,趕緊的就把第二盆豆子給下了下去,等鹿仁佳將蓋子的活扣固定好後,田雪立即把電閘推了上去,榨漿機又‘嗚嗚’的轉動了起來。


    果然剛剛那個工人沒說錯。


    這會兒的音量可比剛剛才到時響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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