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肯定是餓的, 但看著沐胡楊如此自然過渡到人夫的角色,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沐胡楊拎著包領著沐戈壁往新分的小院走, 他是副營長,以前沒結婚還能住在宿舍, 跟那些大頭兵住隔壁,現在結了婚,自然要帶著妻子住到家屬區去了。


    這也是沐戈壁第一次進滇省軍區的家屬院。


    進去後,隻見遠處有幾棟兩層的筒子樓, 筒子樓外頭有一片院子,院子外延是一片紮的籬笆牆, 籬笆牆外麵, 是一排排整齊的小院兒。


    比起筒子樓那邊的熱鬧,小院兒這邊就顯得安靜許多。


    沐胡楊帶著他走過幾棟小院兒便拐彎往後排走去, 一直走到第三排, 才又左拐進了巷子, 遠遠的就看見第三戶的門口站著個熟悉的身影。


    王敏穿著圍裙,手裏端著簍子,正朝著路口張望。


    見到他們的身影時立刻露出喜悅的笑容。


    “嫂子。”不等王敏開口,沐戈壁就主動打招呼,畢竟上次見麵還一個是主人,一個是客人,誰曾想短短幾個月就成了一家人,沐戈壁向來會做人,主動打招呼不僅化解了尷尬,還能叫王敏知道,他們家對他們先斬後奏的事一點兒都不生氣。


    說起來也算是有傳統了。


    沐戈壁想到當年的田雪和沐烽,思緒難得歪了歪。


    “坐了這麽久火車累了吧,飯已經做好了,快吃了睡一會兒。”王敏確實鬆了口氣,就連說話都自然了些,有點像過年在姚家的時候。


    “沒事兒,我現在身體好了,沒那麽脆弱。”


    王敏對沐戈壁的印象還停留在他身形消瘦,麵容蒼白的模樣,再加上出嫁之前王洋給他說的沐胡楊的情況,她早已經做好準備,要幫著沐胡楊一起給沐戈壁治病了。


    不過她也是沒想到,原來沐戈壁的病早好了,反倒是她考慮的有點太多了。


    “這小院兒不錯啊。”一進門,沐戈壁就忍不住感歎道。


    大約是剛搬進來,小院兒裏的東西不多,右側的空地上剛開墾了一般,應該是用來種一些蔬菜,留著日常吃用,左邊的牆角空著,但整的很平坦,一看就知道打算搭建個什麽。


    這個沐戈壁就幫不了了,畢竟他雖然病好了,但目前還是‘身嬌體弱’,幹不了重活兒。


    更何況他還得繡花,一雙手保養的極好,幫忙是小事,但要是手糙了,估摸著姚姥姥會打電話來把沐胡楊臭罵一頓了。


    好在沐胡楊和王敏都知道他工作的特殊性,沒有任何的不滿。


    進了家門,飯菜已經在桌上放好了,熱氣騰騰的,最中間是一碗紅燒雞塊,王敏一邊盛飯一邊說道:“雞是跟一排的王嫂子買的,她家養了十多隻雞,她會孵小雞,我定了十隻,到時候養在院子裏,以後有什麽爛菜葉子也能給它們吃。”


    “嗯,行,等有空我給紮個雞窩。”沐胡楊將行禮放在牆角,然後打了盆水給沐戈壁:“來洗把臉,準備吃飯。”


    “哦。”沐戈壁乖乖地洗臉。


    沐胡楊笑了笑,也不說話,這端著盆,看著沐戈壁把每個指甲縫都給搓了一遍,才拿了條嶄新的毛巾遞給他:“喏,剛買的,保準兒不剌皮膚。”


    “謝謝哥。”沐戈壁接過毛巾,又仔仔細細的將臉和手給擦了,一扭頭,就看見剛剛還在盛飯的王敏正舉著雪花膏,滿臉笑容地看著他。


    “快抹點兒吧,這也是特意為你買的。”


    “謝謝大嫂。”沐戈壁又乖乖地摳了一點雪花膏抹手。


    站在院門外許久的馬司務長看這架勢,都有些牙疼,雖然早知道沐副營長疼弟弟,但疼到這種程度也太叫人無語了,還有王洋那妹子,不是剛結婚麽?現在這麽縱容著,以後可怎麽好?


    心裏再多吐槽,麵上卻還是笑著,等沐胡楊端著臉盆從裏麵出來倒水,他才一招手,喊道:“沐副營長。”


    “馬司務長?快進來快進來。”沐胡楊趕緊放下臉盆招呼。


    “我這心裏頭著急,也就不請自來了。”馬司務長一臉笑嗬嗬的從院門外走了進來:“我一聽老周說進兄弟跟他媳婦兒一塊兒到的,我這心裏頭就著急的不行。”


    “正好吃飯,馬司務長一塊兒用點兒?”沐胡楊帶著人進客廳。


    “不用不用,我吃過了。”


    炊事班的用飯時間提早半個小時,他這會兒已經吃飽喝足了:“我就心癢癢這雲絲。”


    “那行,我帶你看看。”


    沐胡楊帶著馬司務長就去拆沐戈壁的包,沐戈壁除了一套換洗衣裳,其它什麽都沒帶,所以也不怕別人看見什麽不該看的,也跟著過去了。


    包裏麵是保護的很好的雲絲,下麵是沐戈壁用細棉布做的草木灰幹燥劑,雖然雲絲有斷裂的,但絕大多數很完整,顏色也很均勻,不像之前沐胡楊帶過來的,有的上麵火大了,還有些焦黑,現在的雲絲看起來顏值就太高了。


    “這裏一共二十斤,主要我力氣小,多餘的我也背不動。”沐戈壁介紹道:“家裏現在建了烘幹房,每一次開爐能做幾百斤,不過多數是河東縣的廠子訂購,省城那邊也有幾個廠子現在跟咱們定著呢。”


    馬司務長看著包裏幹脆的雲絲幹,頓時喜歡的跟什麽似的,想要伸手去摸,可又怕自己手重給捏碎了。


    “這可真不錯,咱們部隊可得要點兒,至少給我十五斤,醫院食堂那邊給五斤就行了。”


    馬司務長恨不得將這一整包都給抱走,王洋軍醫可是給他們科普過了,這玩意兒別看著簡單,其實真的是大補,尤其是老年人,吃了是真對身體好,營養價值特別豐富:“你也知道部隊這些兵蛋子,不少以前日子過的不好,那身體瞧著好,但底子還是虛,咱們炊事班得想辦法給他們加營養不是?”


    話是對的。


    但問題是當初沐胡楊是先答應了醫院那邊的。


    所以:“最多隻能給五斤咱們炊事班。”


    馬司務長聽了嘴角一抽,勒著沐胡楊的脖子就出去了,王敏見怪不怪,招呼沐戈壁:“快吃飯吧,等會兒涼了。”


    沐戈壁看了眼外頭,到底還是坐到了桌子邊,開始吃午飯。


    王敏的手藝很不錯,燒的菜味道很足,還帶著她老家的特色,濃油赤醬的,看著都香的很,沐戈壁也確實餓了,連米飯帶饅頭,吃了兩大碗,最後都吃撐了。


    等沐胡楊回來時,他都在打嗝了。


    “怎麽不多吃點兒?”沐胡楊一進門就看見桌上沒怎麽動的肉菜,隻那盤子芹菜炒肉絲吃的多些。


    “吃飽了,對了,我還帶了別的東西。”沐戈壁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然後起身去另一個隨身攜帶的小包裏掏出兩個大飯盒:“這是佳佳和姥姥新做出來的醬鹵幹子,可以當零嘴兒吃。”


    他將飯盒打開,裏麵的幹子和沐胡楊理解的幹子不大一樣,沒那麽緊實,帶著點蓬鬆的口感,裏麵吸飽了湯汁,沐胡楊拈了一塊塞嘴裏,一嚼,隻覺得酸甜微辣的湯汁從鹵幹子裏麵噴了出來,溢滿整個口腔,這滋味兒,瞬間打開味覺,讓沐胡楊忍不住的連咬兩口大饅頭。


    “這也太適合喝酒了。”


    說著,他掰開饅頭,往裏麵塞了幾塊,又拿了個幹淨的碗夾了一些出來,剩下的重新蓋起來:“留著晚上請人喝酒用。”


    “晚上要來人麽?”沐戈壁詫異地看向沐胡楊。


    “嗯,請了幾個平常關係還可以的營長副營長,還有幾個連長,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到時候你教王敏用雲絲做幾個菜,能不能談成單子就看這一回了。”說著,他又麵帶笑容的看向王敏:“晚上把你哥也喊來,多煮點兒雲絲湯,給你哥帶回去明天早上當早飯。”


    “我會做雲絲,在家裏的時候,姥姥教過我了。”王敏對沐胡楊的安排倒是沒什麽意見,但是還是得給自己辯駁一下,在廚藝這方麵,王敏覺得自己還是可以的,雖然比不上姚姥姥和鹿仁佳。


    “那行,那下午戈壁好好睡一覺,我正好把雞窩給搭了。”


    沐胡楊大口大口的啃著饅頭,一會兒就解決了一頓飯,然後又親自去盯著沐戈壁睡覺,當然,王敏也知道他們兄弟倆有話說,主動的退了出來,給他們兄弟倆獨處的時間。


    沐戈壁這會兒才有空問道:“鄒氏到底怎麽回事?”


    “你還記得小時候麽?”沐胡楊沒回答,而是先反問道。


    沐戈壁沉默片刻,才搖搖頭:“其實我記得的東西不多,甚至連爸長什麽樣都忘了,那時候我病的很厲害,雖然眼睛睜不開,但是耳朵卻聽得見,我隻記得媽的哭聲了,所以……我的腦子告訴我,沐家是親人,但我的心卻告訴我,他們是陌生人。“


    他神情淡淡,提起沐家,眼神都是涼薄的。


    沐胡楊既心疼沐戈壁,又有些慶幸,慶幸沐戈壁對沐家沒感情,所以以後哪怕腦開了,也不會受傷。


    “鄒氏強勢,當年先是用養育之恩脅迫溫萍,後來又用沐愛軍綁住溫萍,後來沐愛軍長大娶妻,門當戶對,孫媳婦沒溫萍那麽好掌控,所以沐愛軍一死就回了娘家,據說那邊已經開始給相親再嫁了,”


    說到這裏,沐胡楊冷笑一聲:“所以她是昏了頭了,想叫我娶她,給沐愛軍養孩子。”


    所以他才迅速娶了王敏,讓鄒氏的想法落空。


    如果他結婚了,鄒氏還敢胡鬧,他肯定是要上報的,到時候丟人的可不是他,而是沐文昌,這種封建餘毒一般的思想,足以叫沐文昌牛棚裏走一遭了。


    或許沐文昌能受得了,但鄒氏卻受不了。


    “那我都結婚了,她找我幹啥?”


    “你身體不好……”


    沐胡楊目光複雜地看向沐戈壁,他從來都不知道,身體不好居然也能成為理由:“所以,她覺得你就算結了婚,也不一定會有孩子。”


    “所以她覺得把那個孩子給我養,其實是對我好?”沐戈壁差點沒給自己的口水嗆到:“我豈不是還得謝謝她?”


    因為覺得他沒孩子,所以送個孩子給他養。


    “可去她的吧,佳佳身體那麽好,我也恢複了,以後生孩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再說了,就算我沒孩子,我也不一定要養那個孩子啊,我以後對我親侄子親侄女兒好點兒不好麽?難不成你兒子閨女以後還能不養我老?不孝順我?”


    “那肯定是要孝順的。”


    還沒有孩子的沐胡楊十分蜜汁自信的搖頭。


    雖然孩子還沒出生,但孝順二叔二嬸子這個思想還是得提前灌輸。


    “那不就得了,我廢那力氣幹嘛,坐著等孩子孝順不就好了?”


    沐戈壁隻覺得鄒氏的小算盤打的也太精明了,算盤珠子都蹦他臉上了。


    “話是這麽說,但還是得小心點兒,別弟妹傻乎乎的給接下來了。”


    說著,沐胡楊歎了口氣:“其實沐愛軍是個英雄,是烈士,養他的孩子我是願意的,但隻要一想到他是沐根鎖的兒子,想到當年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前途未明,他們一家卻無動於衷,我就不願意。”


    “有什麽好糾結的?”


    沐戈壁撇撇嘴:“他要是個孤兒,不用說,我義不容辭,但隻是爸死了,媽又沒死,再說孩子奶奶還活著呢,媽當年都能一個寡婦帶大我倆,沐文昌還在位呢,害怕照顧不好孩子?”


    沐胡楊歎了口氣:“沐文昌和鄒氏已經十幾年沒見過麵了。”


    “嗯?”


    沐戈壁頓時來了精神。


    “當初沐文昌得知媽曾經帶著爸的骨灰上過門,卻被鄒氏趕走了,沐文昌就和鄒氏大吵一架,將鄒氏和溫萍送回了老家,他一個人住在京城,後來找了一年多才找到了咱們,可偏偏那時候,運動開始了,他身份敏感,不敢接觸咱們,這才一直沒露麵……”


    沐家當年是地主階級,他作為大少爺出去鬧革命,鄒氏在家裏伺候父母,一直到解放後回家,夫妻才團圓,所以私心裏對鄒氏是愧疚的,他也沒想過鄒氏作為一個母親,竟然對小兒子的惡意這麽大,居然會詆毀小兒子,以至於他們的父子感情日益緊張,最終淪為陌路。


    所以後來鬧的厲害,沐文昌也害怕自己這樣的階級出身會害到二房的兩個孩子,還不如不相認。


    “別給自己洗白了。”


    沐戈壁嗤笑一聲:“什麽沒想到,不過是他不關心家庭的借口罷了。”


    在末世裏,沐戈壁見過太多人性的醜惡,說到底,沐文昌有這種想法也很自然,但這不能掩蓋他在家庭生活中失責的錯漏。


    所以……


    “就別給他臉上貼金了。”


    “不能因為他職業上的功勳就覺得他人品也是好的。”


    沐胡楊歎了口氣:“我明白,所以我也沒想過和他相認。”


    有些事情,不是說一句‘不知道’、‘沒想過’就能彌補當初的傷害,也許一直到死,他都不會忘記他坐在床邊,看著沐戈壁躺在病床上,生怕他的胸膛不再起伏的恐懼。


    “你放心吧,鄒氏就算親自去找佳佳,也別想在佳佳身上占到一分錢便宜。”別被薅禿就算好的了。


    不過沐文昌和鄒氏分居十幾年的事還是得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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