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崩潰


    相似的可以是人, 但永遠不會是對那個人的感情。


    大四的時候,溫羽的壓力很大,雖然時間比較空閑自由了, 但既要忙著畢業論文答辯, 考慮到保研後可以提前進組做項目,她又提前著手準備研究所的麵試考核, 還要抽出時間參加創新創業項目。


    每天都是早出晚歸,除了飯點,其他時間幾乎都泡在華航的圖書館裏。


    經常是白天她挎著裝滿厚重資料書和電子設備的托特包出去,晚上再把沉重的托特包挎回宿舍。


    在華航圖書館裏自習備考的大學生很多, 大抵都是像她這樣默默奮鬥的, 埋頭研究專業書,拚命地刷題,一坐就是一整天。


    其實每天這樣忙碌也不錯,手上有事情可做, 腦子裏就沒時間去惦記其他事,沒多餘的精力去鑽牛角尖。


    可是, 越是把它藏在內心深處,往往越是自欺欺人罷了。


    你去想,或者不去想, 他就在那裏。


    不會在記憶中褪色,反而因回憶的美化,塗上了一層又一層鮮豔的顏色, 在記憶裏是獨一無二的熠熠生輝的存在。


    有些人, 有些事, 壓在心底, 並不是不去想, 它就能隨風消散。


    反而隨著刻意的壓製和逃避,在心底留下越來越深的烙印,印記越深,在下一次被翻出來的時候,就會加倍地擊碎你的保護罩。


    華航裏有一個身形發型都和鬱燼相似的男生。


    那時候溫羽意外在圖書館的自習區發現了他。


    第一次發現他的時候,是因為她低頭寫字,脖子垂得太久了,酸痛感引起不適,她單手扶著脖頸緩緩抬起頭,左右扭動脖子來緩解那處的酸痛感。


    也就是她抬頭時無意間的那一瞥,豁然望見了坐在她正對麵那張紅木長桌上,埋頭神情專注地在平板上寫字的男生,他不時地看向左邊攤開的書本,不停地往平板上記錄著。


    男生額前的發垂落,擋住了他的眉毛,盡管是低著頭,鼻梁從她的視角看去還是非常高挺,握著筆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似乎因為握筆太用力,食指的指尖被壓出一道弧度。


    當他垂首書寫的樣子出現在她的視野中時,溫羽的眼睫頻頻顫動,像翕動的蝴蝶翅膀,振翅欲飛,以及她不自覺睜大的杏眼,無不流露出她此刻的震驚與不可置信。


    她就那樣,隔著一條寬闊的過道,直勾勾地盯著對麵那人,一時間忘了收回她熾熱的視線。


    可能是沒反應過來,也可能是貪戀眼前這個畫麵,有點不舍得移開視線。


    許是她的目光過於灼熱,讓對麵那個正在做筆記的男生不用抬頭都察覺到了,他慢慢抬起頭來,左右尋找周圍有沒有人在看他,當他看過來時,與他對麵的溫羽四目相對。


    他的五官和鬱燼並不像,但和鬱燼一樣屬於濃顏係帥哥,氣質同樣出眾,一樣愛穿暗色係的衣服,正襟危坐時透著嚴肅與冷厲,無端就給人生人勿近的感覺。


    那個男生似乎被她嚇到了,英氣的眉毛下意識蹙起。因為在她看到他的那一秒,她就鼻子酸了,眼眶裏也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淚水,美眸瞬間濕潤,盈滿了眼淚,淚光還在裏麵閃動。


    對麵的人心裏頓時生出幾分無措,不知道對麵陌生的女生為什麽要看著他眼泛淚光,神情也很是落寞,這樣看了他一眼,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


    可是他在記憶裏翻找了一遍,確認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女孩。他不解且不耐地皺了皺眉心,繃直了唇角,避開她的視線,複低下頭繼續投入學習,不再管與他不相幹的人。


    對於溫羽來說,突然看到一個與鬱燼有些相似的人,坐在她對麵專注地學習,他低頭的時候看不到全臉,似乎很多場景都有了想象空間。


    她想,此時正在國外的鬱燼,他待在圖書館學習的時候,會不會就是眼前這個畫麵?


    他也喜歡穿衛衣,要風度不要溫度,連冬天都不喜歡穿得太厚,那他應該會和對麵這個男生一樣,裏麵一件灰色連帽衛衣,外麵一件黑色棒球服吧。


    記憶裏鬱燼是喜歡這樣搭配著穿的。


    溫羽的眼眶越來越濕潤,她終於垂下了眼簾,看著資料書上的一行行字。


    她握著筆的指尖用力到發白,書上一行行的字也逐漸模糊泛光,還在不停地輕晃,兩秒後,書頁上砸落一大顆眼淚,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書上的黑體字都洇濕了,落著淚水的白色部分變成淺灰色,溫羽故作淡然地抬手抹去淚水,盡可能像沒事人一樣,吸了吸鼻子,用膠帶粘掉剛才寫得歪七扭八的字,重新在毛糙的那個位置書寫。


    寫著寫著,溫羽原本清晰的視線又變得模糊了,用黑色水筆寫字的地方,被掉落在上麵的淚水暈染開。


    終於,溫羽徹底繃不住了,她連簡單的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所有的冷靜自持在這一秒都化為烏有,像是虛假繁榮一般,揭開表麵的完好無損,內裏其實藏著很多正在涓涓流血的傷口。


    她扔下手裏的筆,起身時盡量不製造出大動靜,就匆匆跑了出去。


    圖書館這一層的廁所裏,溫羽躲在一個隔間裏,緊緊咬著唇,不讓哭聲泄露出來,淚水源源不斷地從眼眶湧出,呼吸已經亂了節奏。


    隻要一往那方麵想,她就繃不住,淚水失控般傾泄而出。


    她的臉頰上掛著一條條淚痕,眼睛也揉得發疼。


    她出來得匆忙,連一張能擦臉的紙都沒帶。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她出去在洗手池旁洗手和臉的時候,從外麵走進來一個長相溫婉的女生,但開口聲線清冷矜傲,不似長相那般溫軟。


    她遞給溫羽一張麵紙,安慰道:“那個……你擦擦眼淚吧,是不是考研壓力太大了啊?”


    溫羽接過她的麵紙,哭完後眼睛紅得像兔子,含糊其辭地回答:“……嗯。”


    “再堅持一段時間,馬上就熬過去了,壓力太大哭一哭也沒什麽,發泄出來就好了。”


    “嗯,謝謝。”


    那個女生又從包裏找了塊巧克力,塞到她手上,“我特別會講大道理的發小和我說,想哭的時候你可以吃點甜的,嘴裏甜了,心裏也慢慢變甜了。”


    溫羽因為這句話破泣為笑,“我沒事了,謝謝你啊。”


    “哎呀,我在隔壁間聽到你哭得那麽壓抑,本來想走的還是折回來了,我可見不得你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哭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忽然有人來關心她,安慰她,溫羽就忍不住對她傾訴自己內心的煩惱。


    “我以為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我以為我也可以不那麽想念他的,”溫羽說著說著,眼眶裏又蓄滿了淚水,邊斷斷續續地說這話,邊掉落眼淚,


    “可我發現我一看到……一看到與他有關的東西,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聯係,我都會忍不住想哭……”


    “我覺得……我覺得我應該是想他了。”溫羽說完最後一句話,又用手背擋在眼皮上,垂著頭哭出聲來。


    那女生看不下去了,猶豫著伸手輕輕抱住了她,手在她後背輕輕拍打著,安慰道:


    “原來是想他了啊,男朋友嗎?異地戀嗎?想他你可以去找他啊,或者給他發消息。”


    溫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好這會兒廁所隻有她們兩個人。


    “我肯定是……想他了,好久沒看到了,不知道他有沒有認識新的喜歡的女生,我也……不確定他會不會有一天恨我……”


    那個女生勸道:“別哭別哭,如果他對你是真心的,那你擔心的這些都不會發生,愛你的人隻會愛你一個,不會看上其他人的。那假設他喜歡上別人了,隻是假設啊,那也說明他根本不值得你為他流淚,渣男咱不要!下一個會更乖!”


    溫羽頭搖得像撥浪鼓,還在混亂地為鬱燼說話:“他不是渣男,我覺得他人很好的……”


    “好好好,那你別哭了,有什麽想說的直接告訴他吧,”那女生思索了一番,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覺得,如果你們彼此真心相愛的話,他現在也一定像你想念他一樣,瘋狂地想念著你,說不定這會兒也在哭呢。”


    “嗯,我晚上給他發消息。”溫羽的哭勢逐漸變小。


    “對啊,有什麽就告訴他,不然兩個人都難過,憋久了都會哭的。”


    “……謝謝你。”


    後來,溫羽知道這個敢愛敢恨的女生叫程葉輕,她今天來華航,是找她那個會講大道理的發小楚佚舟。


    哭了一通回到座位上之後,她重新調整狀態,努力集中精力準備資料。她強迫自己不要抬頭去看對麵那個男生,不要再哭,沒什麽挺不過來的。


    溫羽知道這世界上無論是身材像,氣場像,還是五官像的人都有很多,但她對一個人的感情是唯一的,隻此一份,隻有那個人能得到。


    哪怕兩個人再像,哪怕是一模一樣,她都不可能寄托錯感情,她的愛隻會給予她早已認定的那一個人。


    她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後,想到鬱燼那邊應該是白天,看著置頂被她設置了免打擾的那個聯係人,後麵有紅點。


    她顫著手點進去,今天他還是照常發來了很多消息,看時間那個時候他那裏應該是半夜,他是在遷就她這邊的時間——


    鬱燼:【今天看了好幾本書,眼睛疼】


    鬱燼:【阿羽,答辯準備得怎麽樣,不要太有壓力】


    鬱燼:【要注意休息】


    鬱燼:【吃午飯了嗎】


    鬱燼:【今晚我也看了很久的月亮,很亮,和你看到的是同一個】


    鬱燼幾乎每天都會給她發一句,告訴她:他今晚又看了很久的月亮,和她看的是同一個。


    她懂他的意思——


    他每多抬頭看一次月亮,就是多想念她一次。


    清皎的明月,成了他們之間不語的暗號。


    無需過多解釋。


    14年,在他們高二時流行一首歌,叫《愛不解釋》,裏麵有段歌詞是——


    “因為愛就是愛


    不解釋,你一定懂,盡在不言中


    是感應


    是認定


    是心跳的共鳴”


    那天晚上,她出於鬱燼意料地回了他兩條簡短的消息。


    溫羽:【我今晚也看了月亮】


    溫羽:【很亮】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哪怕再苦再累,有再多難言的苦楚,她都要咬牙走下去,走到柳暗花明之際。


    可惜,精神越是緊繃,越容易崩潰。


    那年冬天,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她晚上從圖書館出來,走在很長一段台階上時,又看到了在台階下麵有一道與鬱燼的背影極其相似的背影。


    盡管知道那個人不可能是他,她還是不可控地目光追隨著那道挺拔修長的背影。


    那個人單肩背著一個黑書包,書包旁的袋子裏插了一隻白色的保溫杯,他雙手插兜,散漫又落拓不羈地邁著長腿下台階。


    萬一呢?會不會他偷偷回來了,想給她一個驚喜?


    她在後麵看得出神,那道身影卻已經要拐彎,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溫羽心裏一急,腳下下樓梯的步伐也就亂了,隻知道加快速度,在她又一次抬頭尋找那道身影時,她的腳下踩空了。


    她失衡地向下摔去,左腳落地時直接扭到,腳踝處巨大的痛感傳來,她的臉瞬間都皺了起來。


    連人帶包往下滾了好幾級台階,終於堪堪停在了中間的平層上。萬幸圖書館前這麽一大段台階,被分成了兩部分,不然她可能要往下滾幾十級台階。


    溫羽托特包裏的書也從裏麵掉了出來,錯落地分布在台階上。


    周圍的其他同學看到她摔倒了,迅速趕過來,有人幫她撿書本,有人幫她拾包,還有人過來試圖把她扶起來,但看到她疼得狠,又不能把她硬扶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霽月拂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宜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宜栩並收藏霽月拂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