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淩的視線掃向自己的肩膀。


    他不太喜歡跟人挨得如此近, 要不是跟杜宏毅關係不錯,在對方手搭上來的第一時間他就能在條件反射下把杜宏毅一個過肩摔出去。


    杜宏毅當然也知道衛淩這個毛病。


    他是個大大咧咧的人,早前跟衛淩關係還沒這麽好時,沒少被衛淩過肩摔。


    他是說高興了就喜歡‘動手動腳’表達歡喜,衛淩是警惕過頭下意識的自然反應。


    此時看到衛淩看向自己搭在對方肩膀上的手,杜宏毅的手嗖一下就收了回去,他也是被衛淩摔出了條件反射。


    “哈哈哈,老杜,看你那慫樣。”


    左高朋指著杜宏毅笑話。


    杜宏毅老臉一紅,分辯道:“行,你不慫,那你上啊!”


    左高朋的氣焰頓時消散,樂嗬嗬坐到自己的床上,認輸道:“我不上,不是因為我慫,是因為我有自知之明。”頭一天三人都打不贏衛淩一人,他一個人才不去找虐。


    “嗬嗬——”杜宏毅看著左高朋笑得高深莫測。


    莫名有種諷刺。


    袁向陽見話題偏離,不得不再次把話題拉回來,“行了,咱們三別內亂,我們正在說老衛的事,你們倆快別強占風頭。”


    “對對對,老衛,你說,需要兄弟們幫你啥忙?”


    左高朋與杜宏毅同時看向衛淩。


    衛淩脫了外衣一個翻身就翻到了杜宏毅的上鋪,然後靠著牆說道:“我媳婦就是不遠處靠山屯的人,她有個才五歲的弟弟,離不開人,暫時就不跟我在師部住,我們打算明年開春後在靠山屯修棟木屋。”


    他也不是一點人情禮節都不懂的人,入鄉隨俗,在沒辦法用金錢達到目的的前提下當然會使用人情。


    畢竟這一年來他沒少幫過人,此時也就不覺得麻煩人。


    杜宏毅一聽衛淩的話,立刻興致勃□□來,“靠山屯離咱們不遠,弟妹住在那更方便,畢竟是熟悉的老鄉,比她來師部生活更好,而且平時你得出任務,一出任務又回不了家,你們把家按在靠山屯挺好。”


    “我也覺得不錯,熟悉的環境比陌生的環境更讓人安心。”


    左高朋也覺得衛淩這樣的安排不錯。


    袁向陽甚至帶上了一絲憧憬,“老衛,靠山屯不錯,景色很好,民風也比較淳樸,更重要一點他們那的管理者不錯,管控得嚴,沒什麽亂七八糟的事,要不是我父母舍不得家鄉那點地,我都想讓他們搬到靠山屯來,離我近了,我照顧起來也方便。”


    “確實,靠山屯是整個紅旗大隊民風最好的。”


    杜宏毅認可袁向陽的話。


    左高朋也若有所思,“老衛,明年開春我們都去幫你建房子,給你建屋的時候周邊留點地,等以後我結婚了也在你家旁邊蓋棟房子,大家住在一起有個關照。”


    聽左高朋這麽一說,不僅是衛淩看向對方,就連杜宏毅與袁向陽也注視著左高朋。


    衛淩是心中有了猜想,另兩人是詫異又震驚。


    杜宏毅更是直接問了出來,“老左,你不想調回去?”他們四人雖然都身處邊疆,但來這裏各有各的原因,家鄉也離得遠,原本都有著回去的夢想。


    宿舍裏都不是外人,左高朋雖然沒有明說,但還是透露了一點。


    “我父母來信了,老家那邊暫時不太好生活,他們希望我不要回去,如果能在這邊穩定下來是最好的,反正我們師部還要擴編,由師到軍分區,到時候紮根個十年八年應該沒問題,十年八年我不可能一直單身吧。”


    左高朋說到這爽朗地笑了起來。


    他看得挺開,也順應時代的發展。


    杜宏毅與袁向陽沉默了,他們其實也很迷茫,他們對未來又太多的不確定,他們兩家在當地發展也不怎麽好,也就他們在這邊沒有受到牽連。


    衛淩見三個戰友的情緒有點低落,用手指敲了敲床邊的欄杆,說道:“其實我們師部很好,很具有發展的空間,與其匆匆忙忙回去,還不如留下來踏踏實實的幹。”


    “老衛,你能不能得到了什麽消息?”


    杜宏毅三人都目光熱烈地看著衛淩。


    衛淩搖頭,“我很少跟家裏人通信,就算是通信說的也都是家長裏短的事,所以我對很多事都不了解,但我們總有眼睛看,你們看各地的形式,大量讀書人都被安排下鄉,他們可是國家培養出來的人才,他們都需要下鄉鍛煉,我們又何必忙著回去,我覺得可以先緩一緩,等待時機。”


    他對於國家以後會發展成什麽樣子根本就不知道,但他曾經是謀權者。


    權力這東西不進就退,一方壓倒另一方。


    他們四人此時不管是身份還是權力都屬於小人物,作為小人物明哲保身把自己顧好就行。


    衛淩相信總有一天會給他們一飛衝天的機會。


    “我覺得衛淩說得不錯,我們服從黨與軍部的安排就行,沒必要多做什麽。”杜宏毅三人對視一眼一致認可的衛淩的話,同時也安穩了內心。


    這心一安穩,頓時就想得比較多。


    “老左,還是你考慮的周道,提前就預定了自己的房子,這樣,也別等要結婚的時候再修房了,開春咱們給老衛建屋的時候咱們幾家的房也建上,說不定到時候靠山屯就成了咱們師部的家屬區。”


    杜宏毅說出這番話是真的認真考慮過。


    他們師部剛來這邊駐守幾年,目前隨軍的家屬可不多,等師部擴編,周邊安穩,肯定會有大量軍人家屬來團聚,家屬一多,肯定就會有家屬區。


    “老杜說得對,我們確實應該早點未雨綢繆。”


    袁向陽也把視線轉到了靠山屯。


    “那咱們什麽時候有空就去靠山屯附近轉轉,提前把家園的位置定下來。”杜宏毅向往得就快流哈喇子了。


    到時候真跟衛淩成了鄰居,那蹭飯不是分分鍾的事嗎!


    衛淩那麽聰明的人怎麽看不出這幾人的打算,不過這原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他完全沒有必要反對。


    多幾個年輕的家屬,媳婦也就有說話的伴。


    不虧。


    “老左。”思念著秦清曼的衛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怎麽了,老衛。”從衛淩嘴裏套出消息的左高朋幾人已經就怎麽修房拋開衛淩這個當事人聊得熱火朝天,此時聽到衛淩的叫喚,疑惑地看了過來。


    衛淩盤膝坐在床上認真地看著左高朋。


    “老左,你是不是有個親戚在省城供銷社?能買到自行車嗎,縣供銷社的自行車都被預訂了出去,我今天沒買到。”衛淩還惦記著在縣供銷社沒買到自行車的事。


    明年秦清曼可能會到紅旗大隊走馬上任婦女主任,沒個自行車多不方便。


    再說了,靠山屯離紅旗大隊十幾裏地,他不想媳婦靠兩條腿辛苦走著去上班。


    左高朋三人聽到衛淩的話沉默了。


    他們已經讓人從省城捎自行車來了,結果衛淩此時問,他們是告知還是不告知呢?


    衛淩看著剛還熱鬧鬧的寢室安靜下來,頓時非常意外。


    正常來說不應該是這麽個反應。


    “是沒關係辦,還是沒有車?”衛淩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左高朋沒有什麽表哥在省城供銷社。


    “有!”


    左高朋無奈地提前送出他們給衛淩準備的結婚禮,“老衛,我確實有個表哥在省供銷社,我們三人想著你結婚得隆重一起,就合著給了買了輛自行車做新婚禮,結果禮還沒到,你就問到了。”


    衛淩一愣,然後心裏暖洋洋的。


    他想過自己結婚三個戰友肯定要送新婚禮,但沒想到他們會送自行車,現在才是七十年代初,自行車非常貴重,加上需要憑票購買,有些人就算送得起都舍不得送。


    遠遠達不到人手一輛的自行車才這麽緊俏。


    “老衛,你可別太感動啊,我們送這禮可不是看在你的麵份上,我們是看弟妹才送的。”杜宏毅見衛淩一直沒說話,趕緊轉移話題。


    男人之間的友誼不用在嘴巴上表現,行動就行。


    衛淩領了幾個戰友的情,認真道:“我跟我媳婦打算開春屋子建好後再舉行婚禮,到時候我們不醉不歸。”他是個傳統的人,很是在意自己的新婚之夜在自己的家,他相信秦清曼也是一樣的想法。


    杜宏毅三人聽見衛淩說不醉不歸,頓時大笑起來。


    袁向陽更是調侃道:“老衛,新婚之夜你真打算不醉不歸?你就不怕弟妹讓你跪搓衣板?”


    “哈哈哈——”杜宏毅與左高朋立刻爆笑起來。


    衛淩默默看了袁向陽一眼,然後翻身下床,挽衣袖。


    “老衛,你要幹嘛,咱這可是開玩笑,你不帶報複人的。”袁向陽一看衛淩挽衣袖就渾身涼,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是隨便報複人的人嗎?”衛淩看向袁向陽的目光很平很。


    也很真誠。


    袁向陽可不這麽認為,衛淩這小子臉上表情越少下手就越狠,他可是吃過虧的,回想起衛淩的身手,他心虛不已,忍不住把視線轉到杜宏毅與左高朋的臉上。


    結果這兩人早就眼觀鼻鼻觀心地裝死來。


    好呀,居然想讓自己一人承擔,沒門,袁向陽眼珠子一轉就拉人下水,“老衛,剛剛老杜跟老左笑話你了,你看是不是也應該教訓教訓他們倆。”


    “我靠,老袁你太陰險了啊,真不要臉。”


    杜宏毅蹦下床衝向袁向陽。


    左高朋衝向袁向陽的速度也不慢,他恨不得捂住袁向陽那張破嘴,真是損,損到家了。


    袁向陽早就留意著杜宏毅與左高朋,見兩人衝過來立刻奪門而逃。


    他寧願對付兩個人都不願意對付一個衛淩。


    別看衛淩身形沒有杜宏毅魁梧,但他小子的勁非常大,還會用巧勁,被打一拳能難受半天,還是跟杜宏毅與左高朋切磋更好受些。


    聽著門外傳來的打鬧聲,衛淩臉上的表情一點都沒有改變,就連挽衣袖的速度都沒有變化。


    挽好衣袖,他才彎腰從床下拿出臉盆去洗漱。


    端著臉盆,衛淩神色淡然地路過扭打成一團的三人,留下一句,“別鬧騰太過,一會政委該找你們談話了。”說完就進了宿舍盡頭的水房去洗漱。


    袁向陽幾人的身形僵在了原地。


    這個看看自己的手勒著戰友的脖頸,那個看看自己的手正與戰友的手在較勁,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手、腳不是抓、踩在戰友的身上,就是被踩……


    “失算了。”袁向陽歎息一聲率先放手。


    杜宏毅與左高朋也都跟著放手。


    然後三人看著各自臉上的淤青沉默不語,這麽明顯的傷,明天肯定會被政委教訓,他們這算是中了衛淩的計。


    愁眉苦臉,杜宏毅三人蔫頭耷腦端著各自的臉盆去洗漱。


    秦家,秦清曼在衛淩走後就領著黃婉清洗漱。


    冬天,太冷,她不至於讓黃婉清洗澡,但是臉、腳是要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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