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小狼夫君。”


    狼奴脊背寬闊, 肌理緊實,骨肉穠密勻稱,脊線起伏有度, 其上卻有不少疤痕,楚言枝想起當年在上林苑的鬥獸場上第一回 見到他時的場景。他被鎖在籠子裏, 一旦想要掙脫,就有七八個小太監拿帶尖鉤的長棍捶打他, 一劃就是一道血淋淋又深又長的傷。


    狼奴側枕著枕頭瞧她:“殿下嫌奴醜嗎?”


    楚言枝別過臉開藥塞:“什麽?”


    狼奴抓抓枕頭,聲音低了些:“你不願意看我。”


    楚言枝跨坐在他身上,先把藥粉蘸到帕子上,聞言臉又紅了紅:“……我是不好意思看。”


    狼奴垂著眼睛:“我身上好多疤, 殿下不喜歡吧。”


    他不自覺把手往枕頭底下藏起來, 那兩隻手腕上都有一圈摸著不太平整的疤,腳踝上也有。


    “沒有啊,那種時候摸到疤, 還挺刺激的。”楚言枝實話實說。


    狼奴拿臉蹭蹭枕麵:“那殿下親親奴。”


    楚言枝不吱聲,直接把藥粉往他那些指甲劃出來的傷口上倒了。


    狼奴並不覺得痛, 央著她:“殿下拿手把藥粉勻一勻,細細地勻。”


    楚言枝算知道他今天非要她給他上藥是打什麽主意了,想到今天他在馬場上表現不錯, 還是依了他的話,一點一點給他鋪平了藥粉。


    狼奴極舒服似的哼了兩聲:“枝枝親我。”


    楚言枝從上往下給他傷口敷藥,瞥他一眼:“別總哼哼撒嬌,你不嫌疼?”


    “枝枝手心軟軟的, 涼涼的, 很舒服。”


    楚言枝打了個嗬欠, 往下看到個血點子, 拿帕子浸了浸,沒浸掉,又擦了擦,還在。


    楚言枝拿指腹著意磨了磨,狼奴低哼一聲:“枝枝……癢的。”


    “你這長了顆紅痣誒,好會長,剛好陷在腰脊裏。”楚言枝點了又點。


    狼奴隱忍地滾滾咽喉:“在哪裏?”


    “就這。”


    “感覺不到,殿下親一親。”


    楚言枝又去捏他的臉,狼奴攥了她的手,將她拽倒在了自己的背上。


    楚言枝氣道:“都是藥粉,你弄髒我衣服了!”


    “奴會幫殿下脫下來洗幹淨的。”狼奴翻身把她壓下,吻便一一落了下來。


    大雪簌簌壓彎枝頭,繡杏走到廊下,搓了搓手,問正守門的宮婢:“殿下還沒起?一兩個時辰都要過去了……”


    “殿下近來都起得遲,夜裏睡得早,中午又睡得長。”


    繡杏哈了口白氣,往另一邊廂房走要找紅裳,聞言叮囑道:“以往在宮裏殿下總需要往各處走動,如今辟府另住,能好好歇歇了,自然要多歇歇。你們好好守著門,一會兒我跟你紅裳姑姑拿廚房新做的點心給你們吃。”


    兩個宮婢喜滋滋的:“謝謝繡杏姑姑!”


    楚言枝兩手扒在窗檻上,兩膝卻分跪於炕屏旁的絨毯上,水汽濛濛的視線中是琉璃窗外鵝毛般大的雪花。


    即便被捂了唇,琉璃窗上還是染上了一層白霧,狼奴灼熱的吐息從她耳後一直撩到臉龐,打在冰冷的窗上。


    見繡杏的身影從麵前一掠而過,並未朝裏探看,楚言枝終於閉了閉眸。


    “殿下不哼歌了嗎?繡杏說你哼歌不成調子,像小貓哼哼,但是奴好愛聽。”


    楚言枝含著水色的眸斜去嗔瞪他一眼,抬起撐在窗檻上發抖的胳膊去扒他的手。


    “紅裳姑姑,外頭有客來了,在正廳候著呢,一男一女,說是和妃娘娘祖家的侄子侄女,名喚姚令和姚念。”小太監從外院一路趕至廡廊,朝半敞著門的廂房通稟道。


    紅裳正和繡杏做著針線閑聊天,聽說是姚令和姚念來了,立刻放下笸籮:“真是來得不巧……殿下還未醒呢。”


    隱約聽到外頭的動靜,楚言枝旋了旋腰肢想要掙脫狼奴緊箍著的手臂,狼奴悶哼一聲,蹭蹭她的後背,有意用委屈的語氣同她撒嬌:“殿下這麽急著去見小表哥嗎?”


    “還是讓殿下再歇一歇吧,這大冷的天,他們來做什麽?”繡杏並不知道錢公公安排的那些事,拽拽紅裳的手讓她坐下來。


    “你也說是大冷的天,他們是娘娘祖家親戚,來了豈有不見的道理?”紅裳撥了她的手便要往外走。


    那小太監也道:“他們還是提著食盒來的,說是突然下雪,殿下白日又出了門,容易受寒,所以家裏親自給殿下煲了羊肉湯送來,想著能讓殿下喝上一口祖家的手藝。”


    繡杏跟著紅裳一同出去了,不由道:“這也……雖是好心,但何須如此。”


    殿下要想吃什麽、喝什麽,自有廚房安排做,他們這樣不是瞎折騰麽。


    紅裳側身看向繡杏,皺眉道:“殿下好容易搬出了宮,他們定是十分想見見,你切不可說這樣的話了。”


    被批評了,繡杏紅著臉點頭:“我曉得了……我也是心疼殿下,想好好睡個覺都不成。”


    “殿下要是知道咱們輕慢了她的表哥表妹,你就該肉疼了!”


    扒不開他的手,楚言枝五指難捱地抵著窗,指腹被擠得發白,窗上那層水霧凝成了幾道涼涼的水流。


    本就是有意要她緊張,這會兒醋勁上來了,狼奴捧過她的臉,鬆手時吻也吻得毫不客氣:“殿下能心疼表哥,就不能心疼奴嗎?”


    “你,你,”楚言枝哭哽得上氣不接下氣,“你敢捂我的嘴,我要把你丟了!”


    狼奴微頓,親昵地嗅著她頸間的氣息:“不捂著,殿下想哼歌給他們聽嗎?”


    紅裳的聲音漸漸近了,從外院一路往這過來:“……殿下貪睡,勞二位到耳房稍坐片刻,我領人喚殿下起身去。”


    “不不,讓枝枝好好睡吧,我們,我們其實隻是送湯來的,等殿下醒了,勞煩姑姑將這湯溫一溫奉給殿下。”姚令語氣謙和道。


    “這怎麽好,二位且等等,殿下若醒來隻見湯不見人,定會責怪我們招待不周的。殿下睡了有一個多半時辰了,照常也該醒了,說不定是在賴床呢。”紅裳叫人開了耳房門端茶倒水,這便要把他們往裏領。


    “乖奴,你,你聽話,別這麽抱著我了……”楚言枝慌了,努力回身想向他討饒,可他身上並無衣襟可抓,隻能拽住了他頸間的琥珀小墜,“奴奴,人家這麽冷的天過來看我,我不能不去見客,你是最乖的小奴隸了,你……”


    她喉尖一哽,立刻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見她一下子軟得不住往後傾倒,頭將要碰到冷窗上了,還咬著手,睜著可憐兮兮的水杏眼迷蒙失神地望著他,狼奴摟著她的腰將她翻來擁緊,這才緩緩跪坐下來。


    他愛憐地將她臉頰上濕漉漉的碎發撥去,把她的手拿下來,綴吻著她的眉眼與輕張著的唇:“我是你夫君,不是小奴隸。”


    一牆之隔,姚令和姚念正與紅裳說著話:“既然如此,我們便不進去等了,若是能見到殿下,說兩句話便走。”


    姚令臉微紅,捏著食盒提手道:“遙想上次見麵,還是九個多月前的上元夜,那時不慎招惹辛公子不悅,未能與枝枝再多攀談一二。枝枝搬來有幾天了,我們一直想過來看看,隻是不知道合不合適……今早聽聞江家公子來尋殿下出去看跑馬,我才,才鬥膽想要過來見一見。”


    紅裳了然,旁邊不知道原委的繡杏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似的,眼睛迸著光朝她使眼色。


    姚令喜歡殿下,聽說江熾今天找過殿下,他心裏不淡定了,所以才這麽著急忙慌過來的?


    畢竟江熾可是最近京城裏的風雲人物呢,眼前這姚公子雖相貌不比他差,風頭哪有他盛?


    但說起來,殿下和江熾是沒可能的,便不提他今日在馬場的不恥行徑吧,他這身份就不合適。不知姚公子有沒有去禮部報過名……


    紅裳卻更關注姚令上半句話,招惹了狼奴?沒能和殿下再多攀談?莫非多月前的那天狼奴在燈樓上搗亂了?


    “那請二位略等一等,我這就喚殿下起身。”紅裳留繡杏在這幫忙看顧,提步往蘭心閣門前走。


    “夫君,夫,夫君,”楚言枝啞聲喚著,鼻音濃濃的,“小狼夫君,把我抱回去好不好?紅裳來了……”


    “殿下,殿下,可起身了嗎?”紅裳輕叩兩下門朝裏問。


    楚言枝揪揪狼奴頸間的紅繩,神情更可憐了,巴巴地望著他。


    狼奴揉撫著她的圓肩,照舊吻她的唇,將她眼尾的淚痕也吻去:“枝枝好乖啊。”


    又是這句話。他一得逞就要這麽說,偏偏楚言枝拿他沒半點辦法。


    楚言枝仰麵盡力回應著他的吻,等他終於滿足些了,輕聲問:“乖了,小狼夫君可以聽枝枝話了嗎?”


    “殿下,姚公子和姚小姐來了,正在門外等著呢,說想見見您。您醒了嗎?”紅裳加大了音量問。


    門口的兩個宮婢已經在商量要不要直接推門進去服侍了,紅裳還猶豫著。


    “小狼夫君……”楚言枝又喚他,抽泣起來了,緊張又窘迫。


    她越發這樣順從,狼奴骨子裏的野性與征服欲又開始作祟了,他咬咬她的唇,一手捧住她的後腦吻,一手扣著她的腰將她緊抱到懷裏,移膝下榻,朝門走去。


    室內風動,楚言枝冷得發抖,不得不環抱住他的脖子緊貼他的胸膛,卻也無力回應隻能任他含著自己的口齒堵著聲音吻了。


    “跟紅裳說,你不舒服,不想見客。”狼奴讓她後腦靠上門板,揩去了她唇邊水漬低聲哄著。


    宮婢們的聲音清晰地通過榆木門板遞入了耳內。


    “前些天殿下也起得遲,但將將這時辰也搖鈴喚人進去了,紅裳姑姑方才喚殿下好幾聲,殿下都沒應,該不會,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蓮桃緊張問道。


    之前那個和繡杏搭話的宮婢忙道:“這話怎麽可以亂說?殿下好好的怎麽可能會出事?咱們可一直在這寸步不離地守著呢。”


    “可今天出門下了這麽大的雪,殿下會不會是著了涼?”


    “枝枝病了嗎?”姚令聽到動靜忙朝這走來。


    楚言枝的腳後跟緊緊抵在狼奴那顆紅痣上,仰頸又要低泣,被狼奴吻了下去。


    楚言枝揪揪他的後頸,勉強別開他的臉後,終於顫聲道:“我不想見客,紅裳,誰也不見。”


    聽她似乎哭了,紅裳更覺不妙,忙問:“殿下怎麽了?身體不適嗎?可要叫太醫來瞧瞧?”


    “我做噩夢了,夢裏有隻狼咬我,一直咬一直咬……”楚言枝邊哭邊錘著狼奴的肩膀,後背卻猛地貼上了冰涼木板。她輕悶一聲,整個人重新靠回他懷裏,臉埋在他肩頸處不動了,“我不見客,紅裳,我,我眼睛哭腫了,嘴也被自己咬腫了,真的不好見客。”


    紅裳無奈,手抵在門板上輕聲道:“殿下別怕,您這些天不一直說自己是大孩子了嗎?怎麽做了噩夢還要害怕呢。奴婢進去陪你好不好?”


    楚言枝忙搖頭:“不好,我,我……”


    楚言枝不知該用什麽理由了,總不能說自己正被那頭狼吃著肉啃著骨頭快要死過去了吧。


    “枝枝,說討厭紅裳,最討厭煩人的紅裳了。”狼奴哄完了又衝她撒嬌,蹭蹭她哭紅了的臉,“把她趕走。”


    楚言枝說不出口,紅裳好好的,她怎麽會討厭她?說出來真傷了她的心怎麽辦?


    “殿下,我們這麽多人在呢,這兒可沒有狼,狼奴也不在!殿下呀,讓我們進去看看你怎麽了好不好?不然多叫人擔心……”紅裳著急起來了,殿下最近怎麽總耍小孩子脾氣?


    甚至往前數個幾年,她要是在夢裏做了噩夢,就隻會說出來嚇嚇她們。多數的噩夢聽著並不嚇人,大家還裝害怕逗她。


    何至於哭得這麽可憐?


    聽紅裳說狼奴也不在,楚言枝都要絕望了。正抱著她怎麽都不肯鬆手的狼奴親親她的耳朵笑:“笨枝枝,你好可憐,你怎麽辦呀?”


    楚言枝連瞪他的氣力都沒了,弱弱地朝外道:“就是長大了,還因為做噩夢哭成這樣,我才覺得丟臉嘛。”


    在外麵的姚令聞言不禁笑了:“枝枝真是可愛。”


    楚言枝正欲出言,狼奴把她往上摟了摟,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不重,卻故意用尖尖的利牙磨著:“可愛死了,可愛得我好想把枝枝吃掉。小表哥他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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