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這朵玫瑰翻來覆去地看,甚至將它拆開了打量,但卻失望發現這朵黑色的紙玫瑰內部並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他們低聲交談,而後又激烈爭吵,在警察到來前便各自抒發著自己對這個案件的見解,並嚴厲駁斥對方話語間的漏洞。


    到了這個時候,很難說路西恩與朱爾斯兩位王子究竟是為了這件奇怪的案子而爭吵,還是為了各自不同的立場與政見而爭吵。


    伊蓮娜並沒有參與其中,也沒有理會他們,隻凝望著那朵被重新丟回屍體掌心的黑色紙玫瑰,出神許久後,慢慢向它伸出了手。


    她輕輕抓住了它,但她並沒有來得及傷感,因為就在這一瞬間,莫名的氣息浮現了——


    它輕輕浮動著,像是伊蓮娜曾在書房裏見過的褪色的黑暗、消散的血氣、衰弱的陰影。


    但很快的,它又變作了一道來自深海的久遠注視。


    恍惚間,伊蓮娜感到自己的靈魂再度與某種事物結合,借著對方的眼瞳注視人間。於是她的視線再度一分為二,一個站在時間的起點,一個站在時間的終點。


    她再次看到了無盡的深海、金色的魚尾、不可思議的恐怖眼瞳、難以言述的可怕死亡。


    這一切的一切、無法計量的可怕信息,都在這一瞬間蜂擁著擠進她的腦袋,像是不令她的腦袋爆炸絕不罷休。


    而在這樣可怕的信息量中,伊蓮娜步步後退,驀然腳下一空,跌落至一個昏暗房間,看到艾諾克那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桌前燈下,輕輕折著這朵紙玫瑰,口中輕聲說著什麽。


    [……來自噩夢深海的新主,即將從血肉鑄成的災難之中誕生。]


    [……祂跨越時間,帶著常人無法預測的未來與災厄降臨人間……祂是你的噩夢,是你的劫難,是你最可怕的一生之敵,祂會將挖出你的心髒,取下你的頭顱作為勝利的王冠……]


    [……到了那時,祂將踏著你的屍骨,登上神國,化身災厄的夢魘,跨越時間與空間,在無窮無盡的夢與海中掀起風暴,將祂的災厄之名傳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而在這樣的災難與噩夢之中,你想要活下來,隻有一個唯一的一個辦法……]


    視線盡頭,那個背影折紙的動作停下來了,而那虛無飄渺的預言之聲也停了下來。


    “伊蓮娜……”


    背影輕聲說著,聲音像是惆悵,像是苦澀。


    “我害怕你記得我,因為如果你記得,你一定會厭惡我……但我又害怕你忘了我,害怕你連厭惡我都不肯再繼續……”


    “伊蓮娜……比阿特麗絲,我最冷酷的災厄女王……”


    恍惚間,伊蓮娜頭痛欲裂,無數破碎畫麵在她眼前閃過。


    有些時候,她的視角在深深的湖泊之下,冰冷注視著一個俊美的少年,心中充滿了殺意;有些時候,她的視角在遙遠的街市,審視的目光在頗具威嚴的青年身上打量;有些時候,她置身華麗古堡,輕笑著在前方奔跑,但每一次的轉身都能見到身後不緊不慢跟著的英俊男人;有些時候……


    太多太多的記憶湧來。


    太多太多的情緒浮現。


    它們曾經是冷酷無情的殺意,還曾是若隱若現的憐惜,甚至曾是複雜微妙的愛意。


    但最後,它們統統化作了一個片段——


    “伊蓮娜,你知道……什麽是聖徒嗎?”


    “……”


    “聖徒是指將自己的全部都奉獻給神的人,所以,當他不再‘全心全意’時,他就會自動脫離‘聖徒’的身份,而他曾經因‘聖徒’得到的一切……那些力量、地位、財富,所有的一切,也全都會由此失去……”


    “……”


    “伊蓮娜,比阿特麗絲……我已經不再是‘聖徒’了,我也不再是你預言中的那個人……所以……你還要留下來嗎?”


    “……”


    海潮的聲音響起了。


    越來越大,越來越冷。


    它們化作了哭喊,化作了咆哮,化作了複雜的愛與遺憾……而最後,她消失在了莫城。


    當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王都,被一個叫做威爾斯的吊兒郎當的家夥撿到。


    “喲,女士你醒了?”對方向她一笑。


    畫麵在此定格。


    緊接著,時間飛速向前。


    她從最深處的夢境一層層上浮,從六年前的王都來到三年前的王都,見到了那個被她救下的、撲著厚粉又傻又菜的魔術師。


    “你叫什麽名字?”


    “……艾諾克。”


    “你怎麽撲著這麽厚的粉?真傻,快去洗了!”


    “不行。”


    “為什麽?”


    “……因為不行。”


    時間繼續向前,她站在了狹小的車廂裏,看到自己正驚奇地看著有關安潔莉卡的報導,而在她身旁,那個撲著厚粉的又傻又菜的助手則撐著下巴,溫柔看她。


    [不要擔心我,我們終會再見……]


    [也請不要討厭我,哪怕有一天你終會如此……]


    [伊蓮娜……伊蓮娜啊……]


    “伊蓮娜,比阿特麗絲……”


    遙遠的聲音近在耳畔。


    伊蓮娜睜開眼,發現自己從遙遠的時間重回那間狹小的、折著紙玫瑰的房間。


    這一刻,艾諾克轉過了身來,露出了一張她分明從未見過卻又熟悉得令她心悸的臉。


    “對不起,伊蓮娜。”


    “接下來的路,我已經再也幫不了你了……”


    畫麵破碎,化作一地血肉。


    伊蓮娜睜開眼,看到那朵血色的紙玫瑰如同褪色的黑暗、衰敗的陰影,在她掌心無聲凋謝。


    第076章 不可能的人


    很快的, 熟悉的警察——彭斯警長和約瑟夫警員,就趕到了城堡,對此地進行專業的偵察。


    “死者身份名為艾諾克, 就職於王都威爾斯偵探所, 目前沒有更詳細的資料……”


    “就現在收集的資料看, 他很可能是在一小時前與什麽人在城堡外的這個小樹林裏約見, 但最後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接下來又被對方襲擊致死,拋屍在此, 最後隻給我們留下了一條手臂作為線索……”


    “但很遺憾,我們除了看出對方很可能是一位具備‘切割’或‘粉碎’屬性的使徒外,我們並沒有得到其它更有用的線索……”


    彭斯警長不愧是老油條,來到現場隻是稍一打量,就飛速整理出了前情提要。而就在他準備繼續追問在場眾人一小時前都在幹什麽, 以及仆人們在這一小時前是否聽到了什麽奇怪的動靜時,旁邊那位一直安分守己、乖乖當著他實習警員的約瑟夫, 卻在這一刻驀然插嘴。


    “不, 不一定,彭斯警長, 你忘了嗎?”約瑟夫就像是每個初入職場的愣頭青那樣,直愣愣地反駁了自己領頭上司的話語, “‘切割’或‘粉碎’這種屬性, 很顯然應該是戰爭之主或者季風女神的使徒, 可他們離我們莫城太遠了,出現在這邊殺人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所以比起戰爭之主或季風女神的使徒千裏迢迢來我們莫城殺人, 我們明明還有一種更貼合實際的猜測啊!”


    彭斯警長的臉瞬間黑了, 眼角肌肉跳動間不住地給約瑟夫使眼色。


    但愣頭青就是愣頭青,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看不懂,還是滿腔熱血假裝看不懂,隻見下一刻,約瑟夫就拋下了他的上司,在兩位男爵的追問下對這個問題侃侃而談。


    “各位先生們,想來你們都知道,我們莫城是聖教與夢比斯境那群可恥的邪神教徒的交戰前線,所以對於一些死狀奇特的屍體,我們是再熟悉不過了。像這位艾諾克先生的死狀,在我們莫城雖然少見,但也並不能說無跡可尋,因為那些意圖從夢比斯境闖入我們東奧雷王國的邪神教徒中,就有一些信仰特殊的人群擁有這樣的能力——石化!


    “這群以黑山羊為象征的邪惡之徒,其標誌性的能力就是操控陰影、操控肉體、褻瀆生命,所以他們之中就有些人能夠輕易將敵人肉體的生命能量抽走,令其石化,而後擊潰敵人就像是擊碎一具石像!因此,當這些邪惡之輩離開現場後,他們殘留的力量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最後留下的屍體就會恢複肉體的特性卻又像碎裂的石像一樣,破碎不堪又慘不忍睹。


    “各位先生,我誠懇認為,比起身在遠東或極北的戰爭之主與季風女神的使徒來說,還是那群夢比斯境的黑山羊更有可能在我們莫城犯下這場罪行!”


    這位實習警員約瑟夫的話語,無疑比彭斯警員更詳細、更嚴謹、更具備可信度,因此幾乎瞬間,兩位王子的目光就投向了他。


    “原來如此,看來約瑟夫你的確是一位非常敬業又非常敏銳的警員。”朱爾斯立即看了過來,的姿態親切又不失威嚴,催促道,“你還知道些什麽?不如繼續跟我們說一說?”


    不知什麽時候,彭斯警長額上滲出了細細的汗,強做鎮定的麵龐下有著不為人知的恐懼和慌張。


    他竭力控製著自己的目光,不讓自己看向某個人,並同時用殺人般的眼神瞪視著約瑟夫,試圖讓這個愣頭青接收到自己信號,讓這一切趕緊停下。


    但愣頭青如果真能這樣輕易停下那就不叫愣頭青了。


    於是隻聽約瑟夫警員繼續道:“是的,我的確還知道更多的東西,不過想要盡快得到答案還需要各位先生們的幫助——如今我已經明白了德雷克公爵與兩位男爵發現屍體的理由,是因為公爵先生的使徒力量,那麽恕我冒犯,請問路西恩殿下你的使徒力量是什麽?為什麽能一眼看出屍體的‘重量’不對?”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有些驚訝地看向了約瑟夫,因為對上位者們來說,他們的使徒力量往往是保命的底牌,是不會公之於眾的秘密。


    雖然理論上來說,當某些特殊情況發生時,具備一定嫌疑的上位者的確有義務主動說明情況,比如說被卷入這場殺人案的德雷克公爵。


    但理論說到底隻是理論,認真說起來,德雷克公爵之名雖然唬人,但說到底也隻不過是手無實權的空頭公爵而已,跟西境的無冕之王路西恩殿下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所以約瑟夫這個小小的警員是哪來的膽子質疑路西恩殿下的??


    想到這裏,眾人不由得都向約瑟夫警員投去“敬佩”的目光,暗道愣頭青不愧是愣頭青,果真除了一腔毫無理智的熱血之外什麽都不懂。


    不過還好,路西恩殿下似乎並未生氣,反而對他的質疑讚歎出聲:“約瑟夫警員,你的確十分敏銳,在場這麽多人裏,唯有你發現了這件事並對我提出了疑問,看來你不但聰明,膽氣也同樣可嘉,不愧是我東奧雷王國的警員!”


    眾人:“……”


    朱爾斯突然發出了一聲嗤笑,緊接著又在旁人看向他時,一邊擦著眼角笑出的眼淚一邊向大家擺手:“不,沒什麽,大家不必在意,我隻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


    路西恩理都沒理這個陰陽怪氣的男人,麵不改色地說了下去:“就如同你注意到的那樣,我的確能注意到一些非同尋常的事,而這正是因為我的使徒力量。更詳細的東西我恐怕不能向你解釋,不過你可以大致理解為我能稱量一個生命的正確重量。”


    約瑟夫好奇道:“怎麽稱?路西恩殿下,在你的眼裏,我的正確重量是多少?”


    路西恩微微搖頭:“具體使用方式,恕我無可奉告,不過你的生命重量——”說到這裏,路西恩上下打量了約瑟夫一眼,眉頭突然蹙起,像是看到遇到了什麽奇怪的事。


    但很快,他緩和了麵色,平靜道:“你的生命重量是正常的。”


    “為什麽是‘正常的’而不是具體的數字?”約瑟夫毫無心機地直接發問了,“路西恩殿下,我可否推測你的能力想要正常使用是需要對方的血液作為媒介?所以如果我現在將血液提供給你,你就能夠向看到艾諾克先生的‘重量’那樣,看到關於我的更具體的信息了,對嗎?”


    路西恩眉頭微挑,有些驚訝地看了約瑟夫一眼,似乎沒想到這個愣頭青竟能愣到這種地步。


    而這一次,在他回答前,彭斯警長終於開口的機會,劈頭蓋臉地訓斥起了約瑟夫。


    “約瑟夫,我都怎麽跟你說的?你隻是一個小小的實習警員,這次跟我出來的主要目的是讓你見識見識正常的辦案流程,你倒好,仗著幾位大人不了解程序都在這裏胡說八道些什麽?是誰給你的膽子逼問路西恩殿下?夠了!給我滾一邊去!接下來的事不準再插嘴!!”


    把約瑟夫踢到一邊後,彭斯警長發揮了他的警長實力,三兩下將事件接過,掌控在手中,與幾位王子和爵士就此事侃侃而談,做出各種具有信服力的推理,暫時叫這幾位大人忽略了約瑟夫剛剛話語中的“我的確知道更多”。


    不過這幾位大人物忘了,伊蓮娜卻沒忘,因此,她很快找到了這位被擠到邊緣、正無聊地玩著帽子的警員,問道:“約瑟夫警員,你好,我們又見麵了,剛剛你說你的確知道更多,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可以跟我談談嗎?”


    約瑟夫警員捏著帽子,歪頭看她,明明麵容青澀、臉頰上還長著一片小雀斑,是一張平平無奇的年輕的臉,但不知為何卻給伊蓮娜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我的確知道更多——這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女士。”約瑟夫警員向伊蓮娜爽朗一笑,那毫無陰霾和心機的笑容,立即將伊蓮娜心中古怪的熟悉感衝淡,“不過我可不能跟你談更多,因為如今的女士你還是嫌疑人,抱歉。”


    伊蓮娜微微挑眉:“我是嫌疑人?警員,你或許沒有聽到,在剛剛警長向大家取證的時候,不止瑪麗安一位仆人可以給我作不在場證明——一小時前,正是我與她在古堡中閑逛的時候,當時有無數名仆人可以給我作證,證明我絕沒有殺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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