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君沒有說話,隻是向上指了指。


    加布裏頭皮瞬間發麻,後脖頸仿佛有什麽陰冷的風吹過。


    這一刻,加布裏近乎是顫抖著、一寸寸地挪動著自己的眼珠,強迫自己向上看去。


    但讓他大大鬆了口氣卻又同時有些惱羞成怒的是,此刻樓梯間的上方並沒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正幽幽盯著下方的他,而隻有一些茂盛生長的、幾乎將整個樓梯間的頂部全都覆蓋的綠色藤蔓。


    “傑西卡小姐!”加布裏試圖用嚴厲的聲音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態。


    但易文君沒有理會他,而是再次指了指天花板上的藤蔓。


    “仔細看。”易文君說。


    加布裏怔了怔,再度向上看。


    而這一次,在他的凝神注視下,他終於察覺到天花板上的藤蔓有些不對,也察覺到那旺盛的植物下那些被綠色掩蓋的不同尋常的東西了。


    “是……字跡?”


    加布裏詫異發現,那綠色蔓藤之下的,竟然是幹涸發黑、像是用血液寫成的字跡!


    他微微眯著眼,一個字一個字的辨認。


    “‘它們來找我了’……”


    “‘救救我’……”


    “‘那群怪物就在這裏’……”


    驟然間,加布裏一陣悚然,後背再度滲出了汗。


    但這一次的汗不再是熱的,而是冷的。


    試想——


    是什麽“人”才會在天花板上留下這樣的字跡?


    而被這樣的“人”稱之為“怪物”的,又會是什麽東西?!


    而這裏——這裏!


    這裏到底有什麽?!!


    這一刻,看似平靜祥和的辦公樓驟然變得詭譎可怕了起來,就連那從窗外透進來的暖暖的陽光,都像是帶著刺,紮得加布裏坐立難安,陣陣發冷。


    他忍不住看向易文君,看向這個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兩人中的領導者的人。


    但易文君卻並沒有看他,而是就著這蹲身的姿態,從樓梯間望向了三樓的辦公室。


    “看來這才是解密的思路……植物,也對,從一開始就是植物。”


    這棟古怪的辦公樓,從一開始就已經在她麵前顯露出了“植物”的異狀。


    易文君站了起來,率先走在前頭。


    “跟我來吧,加布裏先生,這裏應該沒有什麽危險——至少暫時沒有。”


    加布裏欲言又止,最後抬起相機給天花板上的蔓藤,或者說字跡,拍了張照後,快步跟上。


    易文君再度來到格子間前,上下打量。


    “在這些格子間裏,桌上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這既是因為那群孩子並不太伸手敢動這裏的東西,也是因為他們唯一敢動的東西很快被別的什麽覆蓋了。”


    “……別的什麽?”


    加布裏目光遊曳了一下,很快在桌上唯一的活物——那盆過於旺盛的盆栽上定格。


    易文君伸手,撥開桌上那盆生長得過於旺盛的植物,果然在桌麵平平無奇的工作報表上發現了幾個幾不可見的灰色指印。


    她捏著灰色指印處,將報表輕輕抬起。


    而下一秒,桌麵那兩行顫抖寫下的血字映入眼簾——


    我好像快瘋了……還是我已經瘋了?


    但這難道是我的錯嗎?明明是這個世界先瘋的!


    第142章 “氣息”


    不知道為什麽,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加布裏感到冷汗再次浸濕了自己的後背。


    分明此刻四周的氛圍也好溫度也好,都令人如同置身溫暖的花房之中, 可一種微妙可怕、似是而非的恐怖氣息, 卻在不知不覺中將他籠罩。


    加布裏不敢再多看這似乎是用血寫下的字, 轉頭看向易文君, 目光無聲征詢意見。


    可易文君這時已經放下了報表,走向了下一個格子間。


    易文君非常有耐心,將這些格子間的桌麵一個個掃開, 一個個看過。


    易文君發現,這些格子間並不是每張桌子上都寫有血字的,就像這棟辦公樓的玻璃窗也不是每一扇都碎裂了的。


    並且與易文君所想不同的是,這些碎裂的玻璃窗似乎與格子間桌麵上的血字並沒有直接關係,因為有些玻璃窗碎裂的格子間裏並沒有寫上血字, 而有些格子間甚至不在玻璃窗前,其桌麵卻也寫下了這些東西。


    於是易文君將這些疑點暫時記下, 耐心整合桌麵上的信息。


    沒錯, 信息。


    在這些格子間的桌麵上,筆跡各種各樣, 應該是由不同的員工用不同的方式留下的,而又因每個人的個體抗性與理性值並不相同, 所以這些桌麵上除了個別理智崩潰的瘋言瘋語、向生命聖主祈禱的恐懼之言、神神叨叨的精神汙染之外, 其實還包括了一些重要信息。


    比如說在某張桌子上, 有人用恐懼的筆觸寫到自己每天來上班時都會懷著極大的恐懼,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麽, 但這樣的恐懼讓他精神衰弱, 每天夜晚都難以入睡, 因此這一天,他終於決定鼓起勇氣向上司提出離職,而他在桌上寫下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確定,今天,就是今天,我再也不想來到這個鬼地方了”。


    但在另幾張桌子上的顛三倒四的記錄中,關於這個離職員工的後續卻被易文君拚湊了出來。


    [……多可憐啊,可憐的希爾德,我已經勸告過他了,讓他不要再想離開的事了,可他一意孤行……]


    [……這一天,他還是去敲響了傑克的門,可我知道他不會有好結果的……瞧,出來的他已經不是他了,他已經不再是希爾德了……]


    [……希爾德是個小可憐,他沒有父母的幫助,隻有一大筆欠債和一副孱弱的軀殼,所以他每天都戰戰兢兢地活著,怕自己活不到還完債的那一天,也怕自己一輩子都還不完債……他可憐,但他還有希望,可是當他從傑克的辦公室走出來後,我就知道他再也走不出這裏了……他已經沒有‘希望’了……]


    [……昨天下班的時候,我看到希爾德還坐在他的格子間裏,今天上班的時候,我看到希爾德依然還在……我說不出我這時是什麽心情,大概是兔死狐悲吧……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這樣……]


    [……希爾德被調去了生活區……嘻嘻嘻……我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我還知道下一個就是我……哈哈哈……快來吧快來吧,這一天快點到來吧……]


    在這些淩亂、顛倒、且神經兮兮的微妙描述中,易文君拚湊出了這樣一個希爾德——無父無母,孤兒出身,身體孱弱,並背負著一大筆負債,每天都活得十分疲倦,晚上還經常性失眠,每天都想要辭職,但又因生活的重壓久久鼓不起勇氣。


    易文君想了想:喝,除了無父無母之外,這不就是現代房奴的日常嗎?


    不過,當這位“房奴”鼓起勇氣提出辭職後,事情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首先,他打消了辭職的念頭,像是對生活和工作重新燃起了“希望”,但偏偏他之前留在桌麵的記錄完全沒有擦除,而是戛然而止;其次,他附近的員工都對他心懷憐憫,就好像敲過上司傑克的門的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一樣;最後,這位希爾德被調去了生活區,並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易文君對著這一切,若有所思:事實上,除了希爾德之外,從這些桌上淩亂的話語可以看出,有許多員工最後都被調去了生活區……難道這就是那群孩子去生活區的理由?


    可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調動?


    在這裏工作的不都是文員嗎?調這麽多文員去生活區做什麽?是給紡織廠的工人們打菜還是給工人加菜?


    易文君心中泛起了嘀咕,耐著性子,又進入每個樓層的獨立辦公室轉了一圈。


    這些獨立辦公室,應該是每層樓的小頭目、外頭格子間們的老大,而從格子間的桌麵上也顯示,這些人也非同尋常——連一個心灰意冷的社畜都能讓他重振“工作的激情”,這些人肯定是有好幾把刷子在身上的。


    但奇怪的是,易文君在這幾個辦公室內仔細翻找,就連每根植物的藤條都看了過去,但就是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奇怪……”易文君生出困惑,“怎麽會這樣……”


    明明應該有線索的,怎麽會找不到呢?


    如果她是遊戲策劃,那麽在這樣的地方,她哪怕不放個小boss嚇人一跳,也絕對要放個筆記本、紙條、未知者的記錄筆記什麽的……但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呢?!


    易文君困惑的目光將這個辦公室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而就在這時,一旁的加布裏也走了過來,看了兩眼,皺眉道:“這裏是不是少了什麽?”


    “什麽?”易文君側頭問。


    “工作記錄!”加布裏肯定說,“在這種大工廠裏,每層樓的管理者都會有一個工作記錄,可是這幾層樓走過來我們都沒見到這種東西吧?”


    說著說著,加布裏滿心狐疑:“難道是那些小家夥帶走了?”


    易文君一怔,恍然醒悟。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原來,就如同她想的那樣,這幾個辦公室裏的確是應該有什麽線索的,而她之所以沒有找到這個線索,完全是因為那幾個小鬼頭先她一步拿走了!


    易文君頗為無語,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你們這些npc的主觀能動性也太強了吧?這些線索之類的玩意兒,不該是玩家特供的嗎?!!


    在這一次次的重啟、一張張的熟悉麵孔,以及流逝的時間與變遷的曆史中,易文君總會記得這一切隻是遊戲,並且還是劇本編得特奇葩的那種遊戲。


    但更多時候,易文君又會忘了這是遊戲,或者說被混淆了遊戲與現實的界限……比如說現在。


    “雖然說是開放世界……但這也是不是太開放了點?”


    小聲嘀咕著,易文君將這瞬間的恍惚拋之腦後,迅速做下決定:“看來這棟樓已經找不到什麽了,接下來我們去生活區和倉庫區看看!”


    離開辦公樓的時候,易文君站在側門外,回頭看了一眼。


    這時,是8:41′,海邊城市的毒辣日光已經初具威力,落在人的皮膚上時給人以刺痛和口幹舌燥之感,但易文君身後的辦公樓卻如同一座四季長春的溫室,永遠生機勃勃。


    永遠詭譎難測。


    易文君皺眉收回目光,向加布裏道:“我們走吧。”


    “先去哪邊?”加布裏問。


    易文君正想說話,但下一秒,她驟然一怔,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噗通!


    易文君一呆。


    一旁,好一會兒也沒得到答案的加布裏投來了奇怪目光:“傑西卡小姐?”


    易文君回神,搖了搖頭,剛想開口,但驟然間,熟悉的心跳再度響起。


    噗通!


    它變得更近了,也變得更大了。


    而直到這一刻易文君才駭然發現,這心跳聲竟然並非來自她的胸膛,也絕不是來自加布裏或任何一個人,而是來自——


    “加布裏先生……”這一刻,易文君有些頭皮發麻,“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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