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並不知曉的是,天君確然是派開陽星君去尋綺若了,不過意圖並非將她帶回天宮,而是將其除之,以免亂了梓淵心神,毀了他的神途。


    開陽立在綺若麵前時,綺若又驚又怕,可聽他說出梓淵的名字,瞬間開心異常,揪著開陽的袖子問梓淵近況。


    開陽冷冷拂去綺若的小手,道:“梓淵殿下的名諱豈是你這種無名小妖可以直呼的。殿下乃天君之子,自是極好的,何須你來憂心。”


    天君?之子?


    綺若頓時腦袋發懵,他不是北海龍族嗎?怎的成了天君之子?他……是玄青龍族?


    綺若不敢相信,可眼前這位仙君瑞氣難擋,若隻是北海龍族又何須出動這等階品的仙君。綺若正了正身子,跪在開陽麵前道:“小女不識殿下身份,還望仙君恕罪。”


    開陽冷笑一聲,“能攀上殿下,也算是你的福氣。天君著我來帶你上天,助你修行,若無異議,就跟我走吧。不過我勸你別對殿下存有非分之想,殿下早已與北海三公主訂下親事。若非你與殿下有三百年相伴之情,天君也不會允你上天的。”


    他已有婚事?綺若心中一片寒涼,難怪他謊稱自己乃北海龍族,原是早就知曉他與北海一族的婚事。難怪相伴三百年他與自己從未有過肌膚之親,原來他是有未婚妻的。


    綺若跌坐一旁,久久不能回神,開陽見狀陡增厭棄,道:“去與不去,給個準話,本仙還得回去複命。”


    也罷,既能成仙也好,就算不得,也能時常見著他,也好過身份相隔永世不得相見。


    “多謝仙君,我跟你走。”


    綺若沒想到,道義為本的神仙將她帶到了寸草不生、岩漿遍地的無妄山,打碎了她好不容易修成的妖丹,將她從萬丈高空拋下,還順帶啐了一口,“就憑你這出生卑微、品相不佳的小蛇妖也想高攀天族皇子?簡直癡心妄想。”


    —


    梓淵出關,已是三百年後。三百年來他很是勤勉,落下的課業也悉數補回,雖離幾位兄長還差之千裏,卻也是同歲神仙裏的佼佼者了。


    天君自是歡喜,解除禁足的那日為他備上小宴,打算與他痛飲幾杯。不承想他踏出霖夕宮的第一件事便是訪盡仙娥問及小蛇妖的下落。


    除去天君、開陽,此事自是不會有第三人知曉,故而所得答案也皆是不知道。然,天君與開陽早已想好說辭,隻道他禁足第二日便去凡間尋了,可是尋了半月卻無半點那小蛇妖的蹤跡,便也放棄了。


    梓淵自是不信,私下向竺淵借一千天將與他同行下界尋找綺若。竺淵見父君不攔,自然也將天將借予梓淵助他尋人。然而穿梭了幾世踏遍六界,也未尋到那蛇妖半點蹤跡。


    久尋無果,梓淵也不再尋了,隻時常將自己關在寢殿中裁衣製粉。隨著青樾日漸長大,與他成了玩伴才逐漸走出他為自己設下的結界。


    有青樾相伴,梓淵自是歡愉不少,他父君自然也以為他已然放下那隻小蛇妖。若是能與青樾喜結連理,那於天族而言自是莫大的喜事一樁。


    然,梓淵與青樾素來隻有兄妹之情,他心中從未放下過綺若。是以,才會時常帶著青樾去凡間吃糖人,尋找綺若的蹤跡。


    終是天不遂人願,尋了五萬餘年梓淵仍未尋得綺若,青樾已然飛升上神了,自己階品還隻是上仙。父君離世後,無人壓迫,他更是無心修行,裁衣製粉倒是修得爐火純青。


    然而令他全然沒想到的是,他與青樾平時闖禍打鬧也就罷了,青樾竟一時怒意上頭,斬了魔族皇子。魔尊鬧上天宮時他在一旁,眾神審判青樾時,他也在一旁。


    本欲出手助之,卻被青樾及時施下定身咒及啞咒,呆若木雞般看著青樾被送往歸魂穀而無法相助。隨著青樾身影消散,他身上的術法才得以解開。


    如今尋不得綺若,連青樾也被鎖入了尋之無跡的歸魂穀中,梓淵心氣鬱結,鬱鬱寡歡了好些時日。隻要來了精氣神他便到晹宸宮求青玨兄長去歸魂穀與青樾作陪的。然,他也存著一些小私心,說不定綺若也在穀中呢?


    青玨竺淵哪會隨他所願,千年來無一動容,氣急之下,梓淵再次留書出走,這次倒是真的將其痕跡抹得幹淨,竺淵尋了百年也未將他尋出。


    梓淵自是料定兄長尋他必是幾座神山,誰能想到他隱去仙氣藏身魔界。然那魔界本就多半居著半仙半魔之人,是以梓淵在此隱匿了萬年也未被人發現。


    沒了綺若,也沒了青樾。梓淵多數時候在尋找他二人的蹤跡,奈何上仙之力終是比不得上神,梓淵尋來尋去耗費萬年時光也是不得,故而隻得將尋人一事暫且放下,一心修煉為好。


    飛升上神那日,他藏於魔族獄法山內,此地妖魔混居,就算被天雷劈上一劈也算不得什麽怪事,故而當他承下八十一道天雷飛升之時,天族幾位尊神也並未發覺異樣。


    飛升上神之劫令他在洞中沉睡了近千年,醒來之時隻覺自己瑞氣卓然,於穿梭六界再也無礙。這一刻他已等待多時,如今已得他一心所求的自由,定是要將綺若先找出來才是。


    梓淵隱去仙氣,化作蛇妖在妖族四處打探,仍無所獲。又尋著這些年青樾下凡收魂所留下的蹤跡尋到南海,也不見歸魂穀蹤跡。


    梓淵心中頹然,隻覺自己甚是無用,愛人保不住,朋友也保不住。


    神思遊離之時,一隻通體燃著火焰的紅狐出現他眼前,看著梓淵潸然淚下,小狐狸動了惻隱之心,熄了一身火焰,輕巧挪到他身旁,蹭了蹭他的手。


    梓淵看著眼前毛茸茸的小東西,體內靈力更勝妖氣,若是加以渡化,日後必有所成。他將小狐狸抱入懷中,問道:“你可願跟我走?”


    小狐狸早已被美色所傾倒,連連點頭,又順勢蹭了蹭梓淵的下巴,以示親昵。


    梓淵頷首一笑,“真該把你帶去昆侖鏡前瞧一瞧,可是綺若所化。”


    昆侖鏡!?


    梓淵大悟,他已然飛升上神,自然是能驅動昆侖鏡的,又何必在凡間苦尋千年,回去向師尊借來昆侖鏡一探便知綺若現在何處啊!


    終是自己愚笨,此時才想到此事。梓淵直接抱起紅狐踏上雲頭。不承想南天門未達,卻在路過孚汋山時探到了青樾氣息。


    氣息霸道,全然不似以往那般若隱若現。梓淵雲頭一眺,果真是青樾,還被一群凡人群起而攻之,看來她這上神做得也是憋屈。


    梓淵看了看手中的靈狐,又指了指青樾,道:“那是我的至交好友,如今有難,你且先去助她一助。”語落,便將靈狐直直拋向青樾,砸了青樾一個措手不及。


    於他而言,如今取得昆侖鏡尋著綺若才是最為要緊之事,故而看著青樾一通咒罵也不以為然。


    重返天宮,守衛天將見他自是又驚又喜,更為驚喜的自然是幾位兄長。


    梓淵在南天門匆匆與青玨一敘,一番言語挑逗反而落了下風,還險些落得與他苟合之名,可見這青玨帝君確然是難得一見的不要臉之人。所幸宛音及時出現,否則自己不知要被青玨兄長虐向何地。


    梓淵草草回了一趟霖夕宮著人收拾寢殿便徑直去往玉清幻境。


    元始天尊見他歸來,自然也是又驚又喜,瞧著他一身祥瑞之氣,歎道:“你的天資本在四君之上,卻從不將心思放於修行之上。好在如今平安曆劫歸來,也是幸事。”


    梓淵淺淺一笑,於他而言,天資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能隨心隨性與綺若遊山玩水便是最好。


    “師尊,可否借昆侖鏡一用。”


    天尊聞言,愣神片刻道:“你的修為還不足以驅動昆侖鏡,還是莫要犯險的好。”


    “可我記得典籍有載,凡上神階品皆可驅動昆侖鏡。”梓淵有些氣急,直言道,“莫不是師尊有事相瞞,不願借我?”


    元始天尊淺淺搖頭,輕撫白須,道:“若是借你便是害了你,你我師徒一場,老夫不願看你萬劫不複。回去吧!若想尋些什麽,還得本心才是。”


    說到底,就是不借。梓淵不好發難,隻得悻悻而歸。


    既然借不到昆侖鏡,留在天宮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去凡間看看青樾,被她兄長關了三萬年,不知她的性子是否有所收斂,是否還如少時一般。


    —


    時隔三萬載再度相見,二人並未相擁而泣,而是相擁而掐。手上力道之大恨不得將對方掐死才好。梓淵美貌更勝,而青樾的蠻橫也更勝從前。


    一通互掐後,梓淵瞧著青樾身旁的幾個凡人,特別是那個書生,頓感此行青樾定有奇遇,不承想這青樾的奇遇便也是他的奇遇。


    本是留下來與青樾共戰妖尊,為她得一個重返天宮的功績,不承想眼前的妖尊就是他尋了八萬餘年的愛人——綺若。


    梓淵素來隻歎世事多變,不承想他這一變,是驚天大變。他敬愛的父君不惜犯下殺孽也要將他最愛之人置於死地。他尋遍六界而不得的小蛇妖竟成了心狠手辣、機關算盡的妖尊寒芷。


    若說幸福來得太突然,這驚嚇來得也同樣突然。


    梓淵仍清楚地記得,他與綺若分開了八萬五千三百零七天。他仍篤定,綺若常犯北海,叫囂天族隻為見他一麵。他也確信,綺若所愛是他,他所愛亦是綺若。無論她何種模樣,他所愛,隻她一人。


    故而大戰當前,他飛身為綺若擋住青玨那致命一劍時,沒有絲毫猶豫。當他的腹部被綺若所持的噬魂劍刺破時,也沒有絲毫後悔。


    此生能得以再見,他心甚慰。若是一切因他而且,那這場天地浩劫也應在他這裏結束。


    梓淵一生所求,不過綺若。最終他在綺若懷裏氣絕,卻還盼著她日後能放下執念、放下怨恨,潛心修行,找回最初那份純良,得道成仙。


    然,梓淵並未想到,綺若於他的情,自始至終未減半分。梓淵氣絕之時,綺若斷了經脈毀了元神,與他一同消散於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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