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有些認床,習慣幾日便就好了。”她故作鎮定的扯了個謊,隻是瞧見芸貴妃的眸子,還是有些心虛。


    好在芸貴妃像是並沒有覺出什麽不對,約莫是有些頭痛的緣故,抬手撫了撫額:“這朝陽殿中伺候我的人夠多了,用不著你,你是我請進宮裏的客,不必也這般早起來問安,我還是愛瞧著你們這些姑娘家在我麵前自在些。”


    蘇苑音聽罷,隻是笑道:“貴妃娘娘待我好,我便也就想著用自己的法子來對娘娘好,不過是做些問安彈曲解乏的小事,分明是自在得很呢。”


    這也算是說的實話,芸貴妃待她照拂有加自是不必說,她當初在芸貴妃跟前言辭無狀,卻並沒有被責難,之後也是被芸貴妃不計前嫌地輕輕揭過。


    芸貴妃見她這般說,隻是笑而不語,其實心下是極受用的,夙夜難寐的身子也舒坦了些。


    兩人這廂說著話,外頭宮人又進來通傳說蕭闕來給貴妃請安了。


    芸貴妃聽罷有些錯愣,隨即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蘇苑音,有些了然地坐直了身,叫人進來。


    蘇苑音不露痕跡的垂著頭,知他無恙,懸著的心算是安然地落了地。


    聽見些腳步聲,她抬眼往屏風後的門廊處望,隻見蕭闕穿著一襲深色長袍,暗紅連雲紋的腰帶上對稱的兩側都佩了玉,今日穿戴也算是鄭重,再配上一張像是古雕刻畫的麵,拋卻那人的脾氣秉性不說,當真是好看得叫人錯不開眼。


    隻不知是不是她昨日便就知他受了傷的緣故,現下她瞧著還是覺著人虛弱得很,唇色也較之平日裏淡了不少。


    蕭闕像是早知她會在此一般,甫一進來,視線不躲不避便就撞上了她的,侵略性太強,叫她有些不自在地淡淡地將視線移開。


    蕭闕收回染上笑意的眸子,近到貴妃跟前要行禮卻被止住,隻叫人坐。


    如此蕭闕也心安理得受著,自顧自選了個蘇苑音身側的位子坐下。


    那人於她而言存在感實在是太強,她總是無端被他一舉一動所牽絆住注意力,當即心下有些不忿。


    她帶著些怨氣暗暗睇了他一眼,那麽多位置不坐,偏偏坐到她跟前來。


    隻這已經算是遷怒,畢竟他不過就是挑了個離的她近的位置坐下,之後便就再沒有什麽刻意為之的事。


    蕭闕有些無辜的挑挑眉,好生受著她的怨氣,不躲不避,隻覺得人有趣得緊,叫他想笑。


    兩人這點子眉眼官司自是早早落進了芸貴妃的眼裏,芸貴妃勾了勾唇,隻當作瞧不見。


    輕葉端著手中的湯盅領著身後的兩個宮女一道進來,在各自的案前放下。


    “熬了幾個時辰的參湯,你們也都喝些吧。”芸貴妃道。


    蘇苑音覺不出什麽來,畢竟她自進到這朝陽殿以來,芸貴妃吃了什麽,也都會有一份送至她跟前來,雖這參湯也確實是大補了些,自卻也是貴妃的一片心意,隻應當是湊巧,眼下對蕭闕來說倒是極為得宜。


    隻蕭闕頓了頓,若有所思片刻後才神色如常,飲了些那參湯。


    永曦帝是後頭來的,來的時候頭上還戴帝冕著朝服,應是一下了朝便就徑直過來了。


    他見蕭闕亦是在這此處,像是極開懷的模樣,叫住人說了好些話,甚至就直接在朝陽殿裏傳膳,將人留下一道用。


    隻蘇苑音在一旁瞧著卻隻覺得怪異。


    他像是對蕭闕太好了。


    便就是在尋常府上,對不是自己所出的孩子心中都是膈應的,便就像是宋氏於她,又或是尹湄在清肅伯府。


    單是瞧著永曦帝對芸貴妃這番情誼,必定是更在意才對。


    所以現下瞧著他越是表現得這般全然沒有半分芥蒂,反倒是越像在刻意做給誰瞧似的。


    聖上親臨自誰都不敢怠慢,飯食自是布置得快。


    永曦帝帶著芸貴妃坐到了最上首,又給蘇苑音也賜了個坐,這才歇了她想要借故離開的念頭。


    見人都落了座,永曦帝瞧了瞧蕭闕,才問著一旁的芸貴妃:“旼兒婚事都定下了,這阿闕的婚事怎還遲遲未定下呢?”


    芸貴妃自顧自飲了口茶水,不急不躁道:“再瞧瞧吧。”


    永曦帝自是對她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隻似有似無地瞧著蘇苑音,另有所指道:“若是相中了哪家女子便就同我說,我定親自賜下這婚事。”


    見芸貴妃點了點頭,像是答應的模樣,永曦帝才又歎歎,說起自己的事來:“張昌在宮中侍奉多年,現下突然橫死,我實在是寢食難安。”


    蘇苑音聽永曦帝專程提起了張昌,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她定神,佯裝無事地打量地看了一眼上首的兩人。


    隨後隻見芸貴妃開口,語氣中帶著些涼意:“不過就是一個壞事做盡的狗奴才,隻怕是遭報應罷了,死了也不過是罪有應得。”


    永曦帝見她說話這般不客氣,複又想起了敘芸從來就是這般橫衝直撞的性子,隻是她進到這宮中之後倒是極少再見到,不禁失笑解釋:“無論如何也都是宮中有資曆的老人,這般做顯然是置我這個皇帝的威嚴於不顧...”


    芸貴妃聽罷自是不讚同,隻還未開口,隻見一個內侍慌慌忙忙跑了進來,在永曦帝身側附耳說了幾句話。


    那內侍說的應是個不好的消息,所以才會叫永曦帝聽完之後就怒得摔了筷,同芸貴妃說了幾句就匆忙離去。


    永曦帝走後,蕭闕也理了理衣袍辭別了芸貴妃。


    芸貴妃想將人再留一留,可是話到了嘴角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隻瞧著人慢慢出了殿門。


    殿內因著人走了大半,頓時又變得冷清了些,芸貴妃收回視線,片刻後才又神色如常地喚過蘇苑音,叫她同自己到院子裏去挖酒。


    蘇苑音聽著新奇,當即點點頭,隻是還沒走出殿外,在案上收拾的宮女遞了快玉來,說是在蕭闕方才坐的位置上找到的,來問貴妃娘娘該如何處置。


    芸貴妃接過那玉打量了一番,才笑著遞給蘇苑音:“許是不小心掉了,不若你替我跑跑腿給他送一趟吧。”


    蘇苑音不知芸貴妃是否是察覺了什麽,才把跑腿的活交給她。


    後來想想又覺得是自己想多,明明方才皇帝問起蕭闕婚事的時候,她話音當中分明是還未定下。


    她領了命,接過那手中的玉佩走了出去。


    蕭闕其實距方才離去早已經有一段時辰了,說不定此刻人早都出了宮門,她現下去追可能也未必追的上。


    雖是這麽想的,但既是芸貴妃的吩咐,那她便就還是得要去看看,隻還沒有走多遠,卻在離朝陽殿不遠處的一條夾道拐角處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像是一直在等她,看見她終是來了,索性伸出手,示意要自己過去。


    蘇苑音此刻還有哪裏不明白。


    這玉佩分明就是他故意落下的,為的不過就是將她引來。


    正好她還有事沒弄清楚,還正愁尋不到機會問一問。


    蘇苑音走進,將手中的玉交還給他,蕭闕隻垂著眸子瞧了一眼,沒去接:“這個是你的。”


    他說的話沒頭沒尾,但是蘇苑音卻是一聽便就知曉,怪不得的人今天佩的是一對玉玨。


    她唇角勾了勾,莫不作聲地將手收了回來,也沒有矯情,落落大方將玉收好,算是認下了他的話。


    蕭闕將她舉動看在眼裏,又是莫名的被取悅,他摁了摁手腕,忍住又想要將人抱進懷中的衝動。


    倒是隻見麵前的人陡然靠近,伸出一截纖細的皓腕,帶著些梨花香氣的柔荑覆上了他的額。


    “怎還是燒著的?”她蹙蹙眉,話音中帶著不解,有些興師問罪的意味。


    她也是後來才聽宮中的人議論起,張昌此人身手很是了得,當年永曦帝繼位時曾遇亂軍謀反,張昌尚且能從百餘亂軍中殺出重圍,就連錦衣衛中身手最是了得的千戶趙乾,也都不過是他的手下敗將。


    當時她便就聽得心驚,這樣的一個人,蕭闕能在他手上討得什麽好。


    “還死不了。”他聳肩,本來是照實說,隻換來了對方一記白眼。


    “朝中近日可能會有些動蕩,但不會累及你父親,你在宮中莫要著急。”


    說到底是不能久留,縱使還有些旁的話,也隻得長話短說。


    蘇苑音聽罷,心中雖還是隱隱不安,但卻還是點點頭,這才說起了自己一直想要問他的事:“先前你叫我做的事,我現下已經進到宮中,接下來該如何?”


    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蕭闕想起自己以前對她那般脅迫,她卻對那三件事避之不及,巴之不得自己悉數忘記,現在倒是巴巴來問。


    隻從前他想將她一起拽入局中,現在卻又不想讓她過多牽扯進這是非中來。


    “在梁州時,我總時常收到從上京遞來的匿名密信,信中內容於我而言都極為重要,所以我想探清此人意圖,到底是敵是友。”


    他出聲。


    她詫異:“你在懷疑芸貴妃?”


    怪不得叫她做的事情都跟芸貴妃有關。


    蕭闕眸光放空了一瞬,他竟也會這般優柔寡斷,當真奇妙。


    隻他似是也控製不了自己,並未正麵回答她的話,卻主動把選擇權交予她:“願不願都由著你。”


    願不願意替他試探貴妃,願不願替他做事,就都由著她吧。


    ...


    兩人說話間,都未曾察覺,隔得遠些的官道上,有一道視線正死死的盯著這處,眸光似是淬了毒一般陰冷。


    作者有話說:


    第69章


    近日因著張昌意外身死一案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其名下的受賄賬冊、同朝中高官重臣的書信勾結,也一並被捅了出來。


    由此朝中動蕩數日,日日有官員被問責或者貶斥,就連同官至宰相的周寬都受到了牽連。


    永曦帝倒是不知小小一個張昌,竟然背著他,膽大包天地做下這麽多事情來,可當真是養了條會咬人的好狗。


    如此看來,當年叫他經手的那些事也未必都處理幹淨了。


    每想起此事,便就叫他焦躁難安,越發覺得那幕後之人是專門衝著他來的。


    手中的狼毫應聲而斷,他眸光中閃過一絲決絕。


    若是當年的事既然還有知情者的話,那他便就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彼時蘇苑音進到朝陽殿數日有餘,許是因為有著芸貴妃坐鎮,朝前的風聲鶴唳波及不到朝陽殿,後果算是此刻難得的一方僻靜之地。


    如今朝中被攪亂成一灘渾水,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隻叫蘇苑音想起蕭闕,想起日前他來朝陽殿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隻是現下這般,無論是張昌還是其他被波及的官員,都不叫她覺得惋惜,或許隻因那些人本就罪有應得,又或許她的立場早已不知不覺就站在了他那邊。


    周家此刻官位雖是保住了,但是也惹了一身騷,家中還有嫡女待嫁,為了能讓這事不生變故,周家近日以來行事都頗為低調。


    隻沒成想,千防萬防竟然有朝一日周家嫡女,未來的二皇妃,被東市善草堂的掌櫃給一狀訴紙告上了公堂,冠上的是欺壓百姓的名頭。


    如今是多事之秋,周家此刻形勢在京中又過於敏感。


    因著人證物證俱全,周蕪從宮中被傳喚至衙門的那天,任是同她相交甚密的幾個公主都沒有出手阻攔。


    蕭旼本受命在外縣辦事,昨日才突然得了信,因著張昌的緣故,手下一時折損了幾員大將本就叫他心煩意亂,後來竟就周家也出了事。


    隨即再也坐不住,連忙將最後的收尾之事交於下人,快馬加鞭回了京。


    隻快到上京的時候,又聽說就連周蕪都牽扯了進來。


    他才又放緩了腳步,遲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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