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苑音笑笑,依言走了過去。


    “公主預計在甘泉宮待幾日?”


    輕塵坐在銅鏡前,指腹滑過台上鋪開來的頭飾,隨手點了幾支簪子頭麵,梳頭的宮人侯在一旁,將沒被選上的又小心歸置倒木匣中。


    “待五六日吧,母妃歸時我便就也一道回了,二皇兄雖說隻是納了側妃,但還是得回去見見。”


    蘇苑音點點頭,狀似無意道:“那屆時我也同你們一道回去吧。”


    “不可!”輕塵忙出聲站起,後隻感覺連從空氣都靜了一瞬,隻見蘇苑音亦是在好奇的打量著她。


    她咽了咽口水,也知自己反應過於強烈,隨即解釋道:“你傷還未大好呢,在這處養著最是得宜,且你本就是來陪芸貴妃的,怎能先走?左右你在上京也無事,大不了我也不回去了,在這兒陪你便是。”


    蘇苑音垂著眸,信手刮了刮茶麵上浮沫,沉靜的麵上瞧不出什麽旁的情緒,隻叫人覺得她應當是不開心的:“本以為同公主也算是同生共死過的交情,應當是無話不談,現下才知不過是我自作多情,公主既有事瞞著我便就瞞著吧。”


    這回倒是輕塵先坐不住了,徑直過來拉了拉她的手,索性幹脆一股腦說了出來,反正蘇苑音也不是那種脆弱不堪的女子。


    “我這不是怕你擔心麽,蕭闕他被父皇給軟禁了,不過你先別慌,我想想法子,再不濟我便就去求二皇兄、三皇兄,我們一起去勸父皇,若還是不行,還有芸貴妃呢,蕭闕定不會出事的。”


    蘇苑音眼皮跳了跳,沒顯露出什麽情緒,縱使心驚,卻還是極力叫自己穩住。


    其實輕塵說這話半數都不過隻是在定蘇苑音的心罷了,其實她亦沒有多少把握,隻覺得父皇此次做這事有些過於決絕,全然都不似平日裏的寬和樣子。


    蘇苑音回握著她,也沒說什麽矯情的話,隻是將這些感念都牢牢記在心間。


    用過膳,蘇苑音沒久留,來此處既本就是來伴駕,當然還是得去芸貴妃那處露露臉,且還有蕭闕的事,她實在難以安然,想去瞧瞧芸貴妃那處又是個什麽說頭,探探口風。


    隻她來得不巧,芸貴妃同賢妃一道去逛園子。


    但似是知她會來,還特意留了人來接應。


    這留的人倒是巧了,正就是昨夜裏她同春棋瞧見的那個偷偷傳信的白慈。


    白慈雖也是芸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如何也都算是的臉,可是平日裏的打扮卻都不及青葉她們得體大方,過時了的朱翠,老氣的料子,五官倒是生得好的,就是不施半點粉黛,又時常垂頭立於人群最後,哪哪都並不大起眼。


    “蘇二姑娘,可是來尋貴妃的?老奴來帶你過去吧。”


    蘇苑音神色如常,聽她說話,隻笑笑朝著人點點頭:“有勞了。”


    白慈垂了垂頭,在前頭引著路,沉默寡言了一路。


    蘇苑音瞧了她的背影半晌,若不是昨夜裏親眼瞧見,現下便就是叫她如何看,都實在想不到她竟是那深藏在暗處的人。


    隻是她究竟在替誰做事?


    “平素裏倒是極少見到白慈姑姑呢。”她瞧著人,寒暄道。


    “回蘇二姑娘的話,奴才平日裏都是在茶房中煮茶侍奉,也不時常出來。”


    蘇苑音點點頭,並未有什麽表態,隻聽聞芸貴妃對身上的穿戴倒是並不挑剔,隻是對這入口的東西頗為講究。


    白慈能在芸貴妃身邊侍茶,即便就是不比青葉她們,也應算是得臉。


    人總是難免虛榮,便就是她亦不列外,可是這白慈倒真是將不引人注意做到了極致。


    這種人如若不是刻意為之,便就當真是淡泊名利,遇事不爭。


    可是方才瞧見人伸手指路,這白慈年近四十,一雙手卻竟能被她養護得那般好,隻似是個青蔥少女的柔荑。


    這其間可得好生下一番工夫,若說是遇事不爭,她實在難叫自己信服。


    事出反常,那必定有妖。


    若是她是芸貴妃的人,那昨夜芸貴妃是在同何人傳信。


    倘若不是,那便就更是個威脅,她究竟是誰布置的線,竟埋得這般深?


    作者有話說:


    第83章


    甘泉宮本就是因著此處有數口天然的湯泉口,才特此修建的行宮,算不得上大,但卻建得極為精巧。


    唯恐打草驚蛇,蘇苑音沒同白慈說太多話,多數的時候便就是在沉默。


    兩人沒走多久便就到了,白慈停下了步子,隻側開身子讓蘇苑音過去。


    蘇苑音瞧了瞧她,謹言慎行又禮數周到,半點都不顯山露水。


    蘇苑音沒耽擱,朝著芸貴妃那頭走去。


    現待近到芸貴妃身邊時,她才瞧見了方才被樹影賢妃。


    往常都極喜愛穿些豔色衣裙的賢妃此刻卻隻著一聲素色裙子,頭飾也都是素淨,同往日大大不同的裝扮,隻一走進,才嗅到一股燒紙的味道。


    銅盆中的火早燃盡,現下隻餘有滿盆的灰燼,還有點上的幾盞蠟燭沒吹滅。


    兩人正說著話,見她來,倒是也沒什麽避諱,直接就將人喚至跟前來。


    蘇苑音早知賢妃此刻在設壇祭奠,前頭便就不過來了,隻是現下突然打擾,有些心懷不安。


    似是看穿了她,賢妃笑笑:“苑音你也來給時雨上柱香吧,時雨從來就愛熱鬧,尤其最喜歡長得如花如玉的姑娘,你上香她必定是歡喜的。”


    原來竟是賢妃娘娘的那個摯友薛時雨。


    隻是為何會選在此處祭奠,這祭台也分明就是臨時搭建。


    雖是心中疑惑,但蘇苑音聽罷還是接過香,步至那祭台前,肅目地拜了拜。


    賢妃瞧見不遠處那身姿纖細的姑娘,眼睛又是不由得一酸,對著身側的芸貴妃道:“若是當年時雨腹中的胎兒沒夭折,現下也該有苑音這般大了吧。也還真就是造化弄人,記得當時還未進宮來,塵岱又常常因公務見不到人影,時雨還是我常去她府上照應著的,她的肚子也是我瞧著一天天大起來的。


    我當時還同她說,要是她生了個女孩,便就賜給旼兒,若是男孩,我便就將輕塵許給他,定要與她親上加親,可是怎好好地就生了這意外呢。


    賢妃越說眼中積蓄著的淚花越多,本就是才剛剛搭上的淚弦又驀地崩開。


    “從前怎不知張牙舞爪的公府嫡女竟還是個淚包呢,你倒是也不怕薛時雨笑你。”芸貴妃開口道,話中雖帶著些奚落,但是手上卻將一塊絹帕遞了過去。


    賢妃破涕而笑地接過那手帕:“一年不過也就這麽一回,還不許人掉掉眼淚麽,時雨從來都同我最好,才不會笑我。”


    話音落,芸貴妃帶上了個極淺的笑意,有些悵然道:“薛時雨,塵岱以及所有人,都決不會枉死。”


    隻是芸貴妃的話音太淺,賢妃聽不清,剛上完香轉過身來的蘇苑音亦是聽不清。


    但是她瞧得真切,方才那一瞬,她好似瞧見了一個從沒見過的,滿目帶著恨意與決絕的芸貴妃。


    宮人將臨時弄出來的祭壇收拾好,賢妃為祭奠故人而操勞了一早,加之心情鬱鬱,提不起什麽興致,隻說是先走。


    芸貴妃自並不會強留,隻是將越走越遠的人瞧了個半晌。


    “貴妃娘娘,我有一事不明,那位薛夫人忌日應當不在今日,且為何是選在甘泉宮中?”蘇苑音問。


    芸貴妃聽罷,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譏諷:“自是宮中有人見不得這般。”


    芸貴妃也沒說是誰,但是蘇苑音卻一聽就知道是何人。


    此前在府上,聽兄長和聽父親說的那番話便就不難看出,當年的安定縣一案,就是當今聖上一塊提不得的逆鱗。


    隻怕是同那樁事有關的人,於他而言都是犯忌諱。


    “這甘泉宮人少,清淨,也是萬憐她們平日裏常來的地方。萬憐是個有情有義的,夾在中間必定不好受,但是也從不會忘記這事,年年如此。”芸貴妃笑笑,想起以前萬憐最是盛氣淩人的主,最能惹事兒的禍事頭子,現在卻心中氣性全無,半點無從前的神采。


    蘇苑音點點頭,原來賢妃便就連二皇子的親事也不露麵,竟是因為這般。


    隻現下也來不及揣度永曦帝這般忌諱這些的用意,她更關心的是蕭闕此刻的處境,以及可疑的白慈。


    若是白慈有問題,那麽在此處,她們說什麽做什麽都全然落盡了那人的眼裏。


    先不論貴妃娘娘她們待如何,隻這種被監視的感覺總是會叫她不大痛快。


    “聽說蕭闕被軟禁了。”她開口,沒掩飾自己的擔憂。


    貴妃斂眸抬腳走了幾步,蘇苑音自是跟在身後。


    “輕塵說予你的?”


    蘇苑音點點頭,等著貴妃的後話。


    芸貴妃走得慢,抬頭看了看,晴空一碧如洗。


    “暴雨後的天,才總是格外晴不是麽。”


    蘇苑音捉摸不透芸貴妃這番話的用意,蹙著眉心裏發疑。


    芸貴妃回眼再瞧她時,已然是恢複了如常神色。


    “到底還隻是軟禁,皇上還未有下一步表態之前,都還有轉圜的餘地,你莫要擔憂,就好生在甘泉宮中,多找找樂子少些憂思。”


    芸貴妃話罷,卻不偏不倚地將她正想提出辭行提前回京的念頭給堵住。


    她雖確實放心不下,但是現下也還得先從命。


    “苑音遵命。”她點頭行了個禮,當做是聽從。


    芸貴妃輕笑著拍了拍她,不慢不緊走了幾步,又聽她問自己:“沒成想貴妃娘娘這次來,沒帶著紅楓姐姐,倒是帶上了白慈姑姑。我此前還以為貴妃娘娘最喜愛的除了青葉便就是紅楓了呢。”


    芸貴妃笑笑,想起方才是白慈將人帶來的,這般問實也不太稀奇。


    “白慈是我進宮時就跟在身邊的,平素裏話是少了些,人也古板,但卻是也忠心耿耿的,我也用得順手。紅楓太吵了,來了此處我還能安生靜養麽。”


    忠心耿耿麽。


    若是真照著芸貴妃這般說,那是不是她近日來都太過於敏感想得太多了呢。


    “這白慈泡茶手藝極好,聽說你也是個行家,不若改日叫你們切磋切磋。”芸貴妃道。


    “那苑音可得好好下功夫努力準備一番了,否則隻怕在白慈姑姑麵前不值一提,白白丟了醜惹得大家笑話。”蘇苑音笑著應承,心裏也鬆快了些,既然芸貴妃說那白慈沒問題,那想必定是她多慮了。


    蘇苑音陪著芸貴妃逛了一下午的園子,也不知怎地,不在宮中的芸貴妃反倒是要更有精神些,還盤算著明日去甘泉宮後頭的那河裏去釣魚。


    蘇苑音隻是順著人的話,事事應承,後來才意猶未盡地回了寢殿。


    蘇苑音回來時,言二已經早早在玉暖閣中候著。


    她叫上言二,徑直進了屋子,她本是懷疑白慈,可是經過方才的旁敲側擊的打探,應是她多慮,或許她本就是替芸貴妃在辦事。


    待實在口幹地喝了口溫水,她也沒先過問昨日他打探得如何,隻是道:“你主子都被軟禁了,你們倒是一個比一個坐得住。”


    言二知再瞞不下去,開口道:“主子先前有交代,叫我先待在姑娘身邊,之後再聽命行事。”


    聽著倒像是事先便就做好了準備的模樣,他是在以退為進麽。


    “他想要做什麽?你們的計劃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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