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換來天地六道,近乎五百年的和平。


    於仙門而言,五百年彈指一揮,轉眼到了魔陰國門大開的日子,屆時妖魔傾世而出,四海六道八荒又是一場動蕩之劫。


    好在距離魔陰界門大開還有數年,但憋了數百年的妖魔邪修躁動不安,有些小妖魔已暗自出逃界門,到人界撒歡。


    終究未出什麽大妖,人界的方士道長,擺陣畫符搖幡,便能解決。


    溫禾甩鍋成功,但仍然被罰。


    三位長老不傻,許是早猜出端倪,但看在雲汲的麵子上,不予追究。


    至於骨子山的那群山匪,被雲汲師兄如數還了銀子,又賞每人二十大板,作為劫道搶財的懲罰,最後,臉著地丟出仙門。


    仙門三人組禁閉結束,再不敢打劫山匪強盜。


    溫禾眼見草二驟然甩出一堆銀錢,很難不往打劫那方麵想。


    畢竟,往日掙錢的門路,屬打劫來錢快準狠。


    草二搖搖頭,倏地一把摟住溫禾,眼底蕩著張狂興奮的笑,“苗寶,我的財神奶奶,這錢是你掙的呀!你火了,大火。你的那本《赫連氏秘史》火爆了,一經發行,搶購一空,書局正晝夜加急再版,書迷們翹首以盼,皆暗自猜測,哂公子何許人也。”


    草二張牙舞爪道:“有人說哂公子是位白麵書生,有人說是個落魄王侯,還有人說哂公子其貌不揚,因為但凡有才華的人,長得都不咋地,畢竟上天是公平的。不過,還有人說,哂公子實則是個太監。”


    溫禾:“……”


    眾人一定想不到,哂公子是個女的。


    且是位不學無術的仙門弟子。


    溫禾本是畫師,雷雨交加的午夜,在家嗑稿。


    風雨肆虐窗前的一盆水仙,她起身關窗,一道驚雷就那麽劈下來。


    醒了,便成了花界一朵水仙,五百年不開花。遭花界群諷,後被花神月傾,送往少室山修仙。


    修仙生活比高中生活還要枯燥無聊,尤其死背咒文心法口訣,再有仙門諸多規訓不可逾越。


    少室山戒律規訓整合下來,比現代漢語詞典還要厚。


    溫禾抑鬱,於是重拾筆耕,兼職畫師。


    一次仙門考試不及格,悲憤至無以複加,寫起小h文發泄抑鬱情緒。


    機緣巧合,她去人界宿新郡鴻運書肆,買筆墨字帖,無意聽到掌櫃再招話本寫手。


    溫禾收拾舊稿,投了,竟換了些碎銀。


    此乃生財之道,於是,溫禾給自己起個藝名—哂公子。


    自此筆耕不輟,日積月累,小有名氣。


    直到上月,新刊印了附帶精美插畫的色情話本《赫連氏秘史》。


    當時跟書局負責人薑大拿說好了,不買斷,要分成。


    溫禾再看一眼案條上這堆白花花的銀子,想必鴻運書局賺翻了。


    —


    溫禾藏好銀子,去雲汲師兄處告假,以去人界書肆買字帖練字為借口,拽了草二下山。


    本想帶竹已一道去瀟灑,但聽聞小師弟受長老所示,去逮靈鼠。


    少室山一主峰,三附峰,外帶十二靈穀。


    不知小師弟在哪旮旯逮山耗子,一寸光陰一寸金,溫禾不想浪費時間尋人,下次多請小師弟吃些好吃的算補過,便抓著出行令牌,飛離少室山,前往宿新郡。


    溫禾走後,雲汲去了溫禾的書房。取出豎在抱月青花瓶中的畫軸,修長手指細細卷開,平鋪於案。


    畫中男女坦誠相見,纏綿交合,姿勢千秋,表情迥異似痛似吟,可謂栩栩如生。


    雲汲攏袖,緩緩卷起畫軸,眉心微顰,輕輕搖頭。


    “哎,這丫頭……”


    卻有才華。


    但,全用在歪道上。


    —


    鮮味齋饕餮饜足後,兩位女扮男裝的姑娘,搖著風雅扇子,去沽玉樓喝花酒。


    甫一進門,溫禾丟給仇媽媽一包銀子,點名包花魁杜棉棉。


    需得感謝魁首姑娘,《赫連氏秘史》插畫原型,正是棉棉姑娘提供。


    往日偷溜下山,溫禾到沽玉樓喝花酒,常點杜棉棉作陪。


    兩人常關起門牖,把酒言歡,互飆騷話,探討男女行為藝術話題。


    一次,溫禾打棉棉花房裏發現一卷畫軸。


    畫中男子五官絕美,氣勢淩厲,一頭卷發翻飛,垂於肩下,半敞的襟口,刺著似火似蓮的刺青,單手擰著個人頭,眼尾飄一抹淡渺猩紅,再配上唇角一縷邪佞笑意,溫禾當即高潮了。


    此人,不正符合她小h書男主原型麽。


    邪魅、不羈、俊美無儔,霸氣中又帶著一抹不可言說的變態。


    就他了。


    溫禾向杜棉棉討了畫軸,靈感如泉湧,依著畫中男主原型,構思了一篇香豔話本,並精心繪製情節插畫圖。


    —


    溫禾跟草二醉醺醺走出沽玉樓。


    托溫禾的福,草二體驗了一整天燒錢的快感,意猶未盡,大著舌頭拍水仙的馬屁,“苗寶,你的最新話本,沽玉樓的姑娘人手一本,若讓姑娘們曉得你就是哂公子,不得餓狼撲食以身相許啊。”


    溫禾一臉潮紅,沾沾自喜,嘴上卻道:“低調低調。”


    馬甲不能掉。


    回仙山途中,溫禾腕上花鈴閃了閃,“小主,如今你火了。但我隱約覺得你攤上事了。”


    花鈴內飛出個閃著透明翅膀的小精靈,骨碌著大眼珠,說:“小主,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你打杜棉棉那討來的畫中人有問題。看形貌,類似傳聞中的魔陰王朝君主,赫連斷。”


    溫禾曉得自己跟草二喝高了,回仙山途中,拐彎禦劍去了斷背山腳,一座慌廟後院的不探泉,掬一捧泉水解酒氣。


    不探泉泉水甘甜,溫禾忍不住多飲幾口,體內酒氣漸散,但麵色仍掛著些許酡紅,她心寬道:“像,不一定是,再說魔陰王朝界門未開,不過區區幾隻混入人間的小妖魔,不成氣候。再說,妖魔也看話本子?即便看也不至於傳到魔陰王朝,即便傳到魔陰王朝不一定會到魔頭手裏。再說,我書裏的男主角又不叫赫連斷。”


    草二醒酒了,接話頭,“叫赫連短。魔頭若對號入座書中男主角,首先得承認自個短。”


    實則,不短。


    為了呈現反差萌,溫禾設定了加長加粗、技巧並存的諸多章節。


    配以細節插畫圖,聞者悸動,見者鼻孔噴血。


    方回到少室山門,見守門弟子躺倒一片,甚至有幾位師兄,正捂著心口吐血。


    而據有仙界第一守門神之稱的裹正師兄,被縛門柱之上,鼻青臉腫衣衫殘破。


    “師妹快逃,魔陰王朝的白烏護法,強闖少室仙府。仙門境況不妙,莫進,快逃。”裹正大喊。


    溫禾還未來得及逃,憑空卷出兩道魔氣,直接將她跟草二,卷到少室山主峰正陽峰。


    琉仙台,仙門弟子東倒西歪,三大長老並雲汲師兄正擺陣困敵。


    陣法中的銀衫青年,則一副氣定神閑之態,手握白麵扇,眉心印著仿似蛇形一般的細細銀痕,正是魔陰王朝暴君赫連斷的左膀右臂之一,白烏左護法。


    白烏輕鬆破掉困他於中心的陣法。


    仙門諸位長老手持法器,欲換陣型群攻,白烏白扇搖一搖,陰鷙的嗓音笑道:“本使不是來打架的,是來傳我魔陰君主口諭。”


    他徐徐轉身,望著被魔氣挾裹來的兩位小弟子,目光輾轉,停至溫禾身上,“你便是著《赫連氏秘史》的那個哂公子?”


    仙門驟然遭難,溫禾大腦早已空白,該不會跟她有關吧……左護法一句話,戳破她心底最後一重僥幸。她禁不住渾身發怵。


    馬甲掉得猝不及防而不可思議。


    白烏輕步靠近,白扇掩半麵,陰惻惻笑著,隨手丟出半大塊黃薑。


    溫禾怔然,心跳不齊。


    人界唯有一人知她馬甲,便是書局派出的中介洽談代表,薑大拿。


    躺地上的半拉老黃薑,正是薑大拿真身。


    死得透透的,薑身橫豎撇捺無數刀口,想是生前遭了淩虐。


    白烏移扇,黏膩目光始終盯著臉色慘白的溫禾,“五百年了,本使五百年了不曾見赫連君上暴怒至此。”


    “你所著的那冊《赫連氏秘史》,我家君上從頭讀至尾,一個字都沒落。還有那些個插畫圖,看得尤為仔細。”


    “一冊書看下來,赫連君主他捏碎了三筐石核桃。你這個小娃娃有點意思。”


    白烏再搖搖扇子,語調輕巧:“明日午時,君上將親臨少室山,取爾首級。”


    白麵扇啪得一合,白烏一搖身,飛上天際,最後縹緲一句,蕩在雲間山頭,彌散不去,“恭喜小娃,洗幹淨脖子等著哈。”


    花鈴閃了閃,對溫禾說:“小主,你真牛,愣是將嗜血魔頭給提前逼出來。”


    溫禾狀似無恙,抬手甩了一腦門子的汗,“……小意思,一點才華而已。”


    第2章 緣起【02】


    少室仙府召開緊急商討大會,一主峰,三附峰,座下三大仙家派宗,參會人員空前滿席。


    連鮮少出穀的十二靈穀之主,名滿仙界的第一美人鬱子幽,亦出麵商討禦敵之策。


    溫禾一瞬間火爆仙門。


    她身為少室山仙門弟子,不但寫醃臢色情小說,販賣至人界。還將書中男主設定成魔陰王朝暴君赫連斷。


    書中插畫圖乃最好證據,且不說與赫連斷相似的五官,標誌性卷發,光那胸口似火似蓮的獨家刺青,欲以“如有雷同純屬巧合”搪塞過去,都難。


    自五百年前,鶴焉仙尊與魔頭一戰,鶴焉仙尊以身為祭,為魔陰王朝大門罩了層結界。


    自此,魔陰界門關闔四百餘年。


    這期間,魑魅大減,大妖遁跡,魔修銷匿。天下難得祥寧清允,四時有序,凡塵百姓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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