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魔陰王朝界門開啟之日,且餘數年,少室仙府聯絡各大宗派仙門,以靈力共織縛魔天網,欲再魔陰大門開啟之前,將界門再封印五百年。


    縛魔網還未完成,魔頭赫連斷被提前逼出界門。


    那張費盡仙門大佬諸多心血靈力的網,便成廢網一張。


    整個修仙界,皆恨不得將溫禾捆了,直將仍到魔頭腳下,任其剝皮抽骨。


    尤其少室山掌門愛女淺雪,一向跟溫禾不對付,眼見著溫禾闖了潑天大禍,第一個站出來討伐。


    淺雪咬牙切齒,手持雷鞭逼近溫禾腦門,當眾叫嚷應該直接將這罪人用油鍋滾了,掛至仙門天柱上,或許魔頭見了能消氣。


    如此,少室山或可免於災難。


    草二與溫禾交好,梗著脖頸罵淺雪惡毒,不顧同門情誼,更是一伸胳膊,老母雞似得護至溫禾身前,說誰也不許動她姐妹,否則先從她屍體上踏過去。


    溫禾被當眾討伐,心裏肯定難受得不行。竹已亦站出來替人說情。


    又有義憤填膺者,出來跟竹已對罵,場麵一度失控。


    三位長老捋著胡子,麵色雖端肅,但不言語,眾人猜不出長老們內心如何盤算。


    直至雲汲出麵,才止住鬧哄場麵。


    魔頭嗜血殘暴,無道理可講,既派左護法前來少室仙府傳話,定是心中早有計量。


    明日仙門福禍,並非交出一個溫禾便能解決的,眾仙家隻得嚴陣以待,靜觀其變。


    會議散後,三大長老並仙門諸位尊者,合力布陣。


    希望明日對付魔頭多少有些用。


    溫禾一人蔫蔫回了小草房。


    她當初用盡才華,成功逼出了魔頭。


    可花神沒告之她,逼出魔頭以後該當如何。


    顯然,目前她闖了天大禍事。


    明日魔頭若血洗少室仙府,她將成千古罪人,萬死難辭其咎。


    正是夤夜,溫禾未燃燈,隻窗牖間灑進幾縷月光,稀薄照撫小草房邊邊角角。


    溫禾抱膝,蜷至牆角,一人啪嗒啪嗒掉眼淚。


    被當眾罵了一天,人前她一滴淚未流,但不代表她能消化那些滿是敵意的謾罵。


    房門吱呀一聲輕響,橘色暖光伴著青色衣角,亮在小草房門口。


    雲汲跨進屋門後,雲袖一甩,燃亮屋內燈盞。


    他靜步挨近縮至牆角的一團,探出修長白皙的手。


    溫禾抬眸,吸吸鼻子,頗自然地將雙手搭上去,起身的瞬間聞到對方身上淺淡的白楠沉香。


    溫禾見雲汲麵色溫淡,絲毫不見惱怒失望神色,心裏不由得更加難受,隻糯糯叫了聲:“大師兄。”


    雲汲刮了下對方紅紅的鼻頭,“你呀,就是皮。”


    溫禾未料到,她闖這麽大禍出來,全天下的人皆在討伐責罵她,恨不得她下地獄、受剮刑。


    可於大師兄眼裏,竟隻是一個輕飄飄的一個“皮”字。


    她是皮沒錯。


    自從到了少室仙府,不知闖了大小多少禍事。每每被人告到妙自言老師,或是三大長老那,無不是雲汲師兄替她說好話,最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整個少室仙府皆道大師兄偏心眼,雲汲每每聽到此類抱怨,但笑不語。


    下次,繼續偏心眼。


    眼見著少女的臉哭得紅撲撲一團,淚汪汪的眼底儲了幾縷委屈,雲汲一攤手,掌上多了個鏤空漆木食盒。


    “有力氣闖禍便要有力氣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麵對接下來的境況,這些都是你素日愛吃的點心。”


    碧碟裏的三色素點心,玲瓏誘人。


    玉碗裏是散著清香的魚肉麵。


    溫禾小聲嚅囁,“我覺得我沒臉吃飯。”


    雲汲拾起一塊皂兒糕,遞至她唇邊,溫禾不由自主,咬了小小一口,勉強嚼了兩下,食不知味地咽下。


    見人隻嚐了一小口,又垂首不動,雲汲笑問:“是想讓師兄喂你吃?”


    溫禾這才訥訥拾起點心,坐到繡墩上吃起來。


    雲汲走去茶案處倒水,發覺壺中水微涼,用法力加熱後,方倒了一盞,靠近吃糕的少女。


    “你雖闖禍不斷,卻是個有分寸之人。身為少室山弟子,你深知侮辱魔陰君王赫連斷的後果,一旦那本辱他之書傳至他手裏,不止你自身難保,整個仙門皆有可能被你累及,可你為何還要以他為原型,寫出那些文,作出那些畫。”


    溫禾略抬頭,望見雲汲琥珀色的眸子泛著流光,不由得咀嚼動作慢了幾拍。咽下糕點後,欲言又止,最後幹脆拿起糕點猛往嘴裏塞,好似如此便能止住對方質問一樣。


    釉辭茶杯遞至眼前,溫禾抬眼,見雲汲唇角堆疊著淺淺笑意,“不想說,師兄便不問了。”


    溫禾接過茶盞,灌了幾嗓子水,順下了糕點。


    “我怕死,大師兄。”她輕聲說。


    雲汲取過她喝空的茶盞,靜靜放至香幾上,手掌一攤,掌心躺著個閃幽幽的六芒石。


    溫禾認得,此乃昆侖天機石。


    妙自言先生上課時曾搖頭晃腦講到:昆侖虛藏無數秘寶,天機石乃其一。若道行高深之人,耗損一定修為,可用此石窺得天機。


    雲汲輕撫對方發頂,“昨日,我用昆侖天機石為你卜了一卦,乃是吉相。所以說,此次遇難,你會逢凶化吉。莫怕,師兄自會護你。”


    雲汲走出小草房時,隨手一揮,給屋院罩了一層結界。


    回首一望,軒窗內燈火黯了,隻簷角的琉璃風燈幽幽飄作一團,這才離去。


    淺雪三更半夜糾集一幫師弟師妹,來草房子欲行綁架。


    幾人暗中打算好了,偷偷綁了溫禾,連夜送去魔陰王朝,向赫連斷多少表示一點仙門的誠意。


    或許,明個午時,赫連斷便不會來少室山找麻煩。


    大師兄偏心禍頭子水仙,他們可不慣著她。


    淺雪甚至將日行八萬裏的雪鵠鳥喂飽了,隻待將這個小作仙送出仙門去。


    可不知誰往小草房罩了結界,且是隔音的那種。


    一幫子人在院外叫嚷罵街揮劍甩鞭子丟石子,草房子內毫無動靜,甚至連燈燭都是黯的。唯一生動的,是斑斑駁駁映在窗欞上的花枝月影。


    淺雪氣得叉腰,“虧她還睡得著。”


    領一幫子人方要撤離,碰到拎著食盒來送飯的草二。


    冤家見麵,分外眼紅,兩人又隔空對罵了幾回合。


    草二摳鼻:“刁蠻惡毒大小姐,整天見不得別人好,你處處與溫禾作對,別以為大家不知道究竟為何,你就是嫉妒大師兄對溫禾好,大師兄待溫禾就是同旁人不一樣。看見沒,簷角那個琉璃風燈便是大師兄送予溫禾的,氣死你氣死你。”


    淺雪擼袖子:“你個區區狗尾巴草敢辱罵我。”


    眼看著兩人要掐起來,草二被後趕過來的竹已勸開。同行的師弟師妹們也勸阻著淺雪,雙方這才各自歸去。


    這一夜,小草房因著結界,異常靜謐。


    直至臨近午時,雲汲才親自到小房子撤走結界。想必,昨夜有心刁難之人,被結界所擋。


    目前,他能給的,隻有這點微不足道的保護。


    溫禾自屋內走出,眼下掛著兩隻濃鬱黑眼圈,顯見著沒睡好。


    昨晚,她用花界聖物—祖魂花鈴,呼叫花神月傾。


    呼了一宿,一宿沒反應。


    最後,花鈴安慰她:“小主,別擔心。我乃花界祖魂,靈力強大,我會保護你的。”


    可是,麵對強大的赫連斷,花界祖魂真能護得住麽。


    若真能護得住,她希望護少室仙門安生。


    雖然雲汲師兄昨晚道,已用昆侖天機石替她問了卦象,乃是吉卦。


    誰知,這是不是師兄的安慰之詞。


    那赫連斷何許人也。光妙自言老先生上課講得那些關於魔頭的傳聞,都足夠她膽戰心驚,何況落到魔頭手裏。


    傳聞,赫連斷欺師滅祖,曾親手將師尊的頭顱擰下,屠盡同門手足三千餘人。當年名動天下的天門派,被他一手滅門。


    赫連斷有個殘忍嗜好,喜歡以擰斷人脖子、再揚手將人化成骨灰的方式殺人。


    凡落至他手裏的,神魂俱滅,連複生的希望都沒有。


    溫禾覺得,今日,她會死得尤其慘烈。


    不遠處的雲汲,沐浴暖光之中,山風鼓動衫袍,端得忘塵脫俗。


    再加上對方性子溫謙,不知是多少少女的夢中人。


    不但淺雪傾慕她,整個仙門的女弟子紅著臉偷偷議論她,便是高嶺之花鬱子幽,看他的眼神亦帶著幾分道不清的暖意。


    這樣的一個人,很難不讓溫禾動心。


    尤其他身上淺淡的白楠沉香,讓人心安又舒服。


    往日溫禾失眠時,若聞到熟悉的白楠香,很快便能進入夢鄉。


    一夢香甜。


    似連時光都靜悄悄變暖。


    溫禾眯眸,甚覺今日日光多情。


    她緩步靠近對方,每一步皆視死如歸。


    她心裏清楚,當頭頂日頭移到正午,小命可能就沒了。


    命都要沒了,還有什麽糾結的呢。


    最終,她停至雲汲抵足距離,鼓起勇氣,“大師兄,我……”


    積攢的勇氣,不知為何,瞬間泄底。表白的話卡在喉嚨,溫禾憋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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