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嵐郡主對著掌心的一葉菩提,看了又看,這片葉子正是自那公子身上掉落,沾著異香。


    她輕輕嗅一口香氛,對著窗外冷月幽幽一笑。


    夜裏,梁彩枝自夢中驚醒。


    她拭掉額上汗珠,竟夢到木七被烈馬踩踏死。


    幸好是個夢,然心悸難遏。


    她下床走至桌案,倒了一盞涼茶壓驚,再無睡意,幹脆鋪開紙墨,將心頭的人影畫下來。


    英英揉著惺忪睡眼靠近桌案,“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梁彩枝起身,巧妙旋身擋住畫中人,“哦,馬上去睡。”


    翌日,梁彩枝被英英推醒,伸手遞給她一片菩提葉。


    英英道方才去外頭買胭脂,有個小童兒要她將這葉子稍給她。還說,三日後子時,有人邀她去曲荷園一敘。


    梁彩枝垂首,盯著掌中葉看了許久,葉片上的香味她最熟悉不過。


    菩提香。


    廖深行見梁彩枝心不在焉。


    問緣由,梁彩枝道天氣煩悶,想去外麵透透氣,聽聞曲荷園垂柳蔭蔭,萬荷綻放,乃涼沁消暑之地。


    廖深行帶著梁彩枝去了曲荷園遊湖,為了清淨,國師下令閉園。


    諾達荷圓,唯有他二人。


    獨木舟穿梭於蓮蓬之間,廖深行望見坐在船尾的美人又在走神。


    驀地想到昨個晚膳間,玉嵐郡主對他說的話。


    妹妹她執意留在這裏,是否是因心裏牽掛著人。


    廖深行心底一沉,板過佳人雙肩,“彩枝,過些日子同我回天闕城可好。那裏熱鬧得緊,你會喜歡的。”


    梁彩枝搖搖頭,“我隻想留在這裏。”


    廖深行心頭更添抑鬱,望著眼前之人心緒飄忽的模樣,他眸底一深,俯身便吻上梁彩枝的唇。


    梁彩枝驚了一瞬,感覺鼻息間的炙熱後,猛力推開對方胸膛,纖指摩上紅唇,羞怒交加,“國師請自重。”


    廖深行沉聲道:“我遲早回天闕城,你不隨我回天都,我唯有將你綁去。”


    莫名被親,梁彩枝甚覺委屈,眸底蘊著淚花,“國師何必強人所難。我的心在這,不在遙遠的天闕城。你身邊不缺丫鬟,更不缺同你演戲的人,你何必非讓我隨你回天都。”


    廖深行逼近幾步,一字一頓,“你說為何。”


    感覺對方身上的危險氣息,梁彩枝踩著船板步步後退,險些被逼下船,腳心幾乎踩上船沿,穩著身子道:“國師大人是不是入戲太深,真當我是你的寵妾。”


    長袖一探,將人攏入懷中,廖深行垂首道:“是又如何。”


    曖昧之氣撲麵而來,梁彩枝別過臉去,“大人莫要仗勢欺人。”


    “我仗勢欺人又如何。你最好早些擺正態度,即便我強要了你,這普天之下,亦無人管得了,哪怕當今聖上。”


    言罷,鬆了手,一袖揮斷木漿,飛身上岸。


    梁彩枝氣惱,丟她一人在湖心是怎麽回事,還毀掉船槳,是要她一人冷靜冷靜麽。


    梁彩枝抱膝,蜷坐小舟之上,整整兩個時辰,倏覺船心一晃,船艄落下個人影。


    “木七,你怎麽在這。”梁彩枝忙起身靠過去。


    木七斂目,“路過,見你被困小船,來看看怎麽回事。”


    木七抱著梁彩枝方落岸,一道殺氣憑空襲來,木七一旋身,險險躲過。


    廖深行滿麵沉鬱,“你是誰,敢騷擾我的女人。”


    梁彩枝見國師身罩威殺之氣,趕忙上前道:“是這位公子路過,瞧見我被困小舟,這才出手相助,他並未騷擾我。”


    廖深行威脅一句少管閑事,便握著玉腕離去。


    梁彩枝硬忍住,未回頭看木七一眼。


    沉默一路的一雙人,方踏入府門,長風一臉沉色來報,“大人,玉嵐郡主已在春止院候您多時。”


    英英發絲淩亂,唇角滲血,跪在地上。


    玉嵐郡主站在桌案前,案上攤著一卷半洇染的畫軸。


    原是郡主丟了太後賞賜的雙鸞玉簪,疑府內有賊,按屋搜查。


    唐怡領了差事,到春止院一番搜查,發現藏在藤篋底層的一卷畫軸。


    英英與唐怡搶奪畫卷,發生爭執,英英不小心打翻案上茶壺,茶水傾斜而出,洇了畫軸。


    畫卷被拉開,畫中人已麵目全非,隻辨得清是位年輕公子。


    唐怡認定英英這般護著畫軸,定有鬼,且故意將水灑到畫軸上,更是說明畫中人見不得人。


    英英跪地哭泣,“奴婢見梁姑娘頗為珍惜這幅畫,雖然奴婢不知畫中是何。唐怡姐姐來勢洶洶,掀翻弄毀不少物什,奴婢擔心唐怡姐姐下手沒輕重毀傷畫卷,這才上前阻止,奴婢不是故意灑水洇了畫,國師大人郡主大人明察。”


    廖深行瞥了眼半洇染的畫卷,音色冷凝,“彩枝,你求我親手教你畫技,是為了畫誰?”


    梁彩枝驀地跪地,支支吾吾一番,“是國師大人。”


    廖深行麵色無恙,一言不發,走出屋門。


    玉嵐郡主遣了眾人,拉住梁彩枝的手,“我想同妹妹說幾句真心話。”


    將人拉至榻前,與她並坐。


    玉嵐郡主先是對今日突發之事向人道歉,皆是手下丫鬟不懂事,擾了妹妹。


    梁彩枝隻得道一句無礙。


    之後,玉嵐郡主眸光漸變幽深,道起自個兒身為國師夫人的深情與不易。


    “當年國師本不願娶妻,是我求了皇帝同太後,又聯絡心腹大臣,做了諸多算計,才得以嫁入國師府。”


    “我對國師的深情,你不了解。”


    “我拚盡青春,拚盡心力得不到的垂青,他全數給了你。我不得不為你量身造個結局。”


    英英弱小的身子,挨了上百針。


    郡主身邊的一雙貼身侍婢,是自宮裏出來的,慣會用陰毒法子折磨人。


    梁彩枝與國師歸返之前,兩位大丫鬟已對她用刑,逼她道出梁彩枝是否與人私通,或糾纏不清,是否正是畫中人。


    英英挨過針刑,隻道不知。


    梁彩枝心疼,給人上藥,“那水是不是你故意灑到畫卷上的。”


    英英虛弱點頭,“其實那晚我早就見到你筆下的畫中人。是木七對麽。說起來是緣。當年我在山腳遇匪,幸得木七公子相救,那張臉我永遠記得。”


    梁彩枝外出為英英抓藥,路過院中涼亭,遇見正獨酌的國師。


    梁彩枝本欲假裝未見,可涼亭周邊並無遮掩之物,大活人坐在那,假裝無視,有些假,她不得不過去請安。


    喚一聲國師大人,梁彩枝正欲匆匆離去。


    廖深行幽幽開口,“自打見到那副畫的第一眼,我便知畫中人並非我。臉雖模糊,但你忘了,我從未穿過素袍。”


    梁彩枝跪地,“彩枝知道大人對我的好,可是我……”


    廖深行給自己倒了滿盞酒,幽幽冷笑道:“其實我也沒那麽喜歡你,得不到不甘心而已。”


    梁彩枝隻覺心底一沉,嚅囁道:“大人,你能否放我走。”


    廖深行仰首幹了盞中酒,仍了酒盞走至梁彩枝身前,俯身捏緊她的下顎,一字一頓,“我不答應。”


    頓了片刻,又道:“即便你不喜歡我。”


    一整夜的時間,坊間皆傳國師府新納的美妾,私藏野男人畫卷,且暗中與護衛交好。


    柳媒婆跑到國師府將梁彩枝一頓痛罵。


    說她不知恥,城內之人誰都曉得,國師府的美妾新寵,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她惹出的風言風語已傳至郡守夫人耳中,夫人連夜召她去,將她損了好一頓。她的說媒招牌要被她這個不知羞的白眼狼砸了。


    最終,柳媒婆罵累了,將春止院值錢的首飾全數打包,扭著肥臀走出國師府大門。


    梁彩枝心底明白,怕是整個宿新郡容不下她了。


    不多時,英英打聽到,閑話是唐心散播出去的。


    這幾日,過得極其漫長。


    終於,這夜,近子時,梁彩枝換上英英的衣裳,頭罩幕籬走出國師府,去曲荷園赴約。


    臨走前,英英勸她不要去。這極有可能是陷阱。


    現下她正處於閑話的風頭浪尖上,所言所行最是引人注意。再說,約她之人有何話不能白日裏講,明知她是國師新寵,偏要挑子夜時分相邀。


    梁彩枝心裏明白,菩提葉傳信,是實打實的陷阱。


    那天,她被困曲荷園獨舟,木七從天而降。兩人寥寥幾語,她已知,木七從未約過她。


    她對英英說:“國師不放過我,郡主便不會放過我。為了保護我想保護的人,我別無選擇。”


    深夜子時,梁彩枝與傻小睿曲荷園幽會,被郡主派出的人捉個正著。


    兩人雙雙被捆到國師腳下。


    廖深行一聲冷笑,淡淡瞥了癡傻小睿一眼,眸底如淬寒冰,“原來你喜歡個傻子,也不喜歡我。”


    廖深行著人搬來朝歌烈酒,一人於院中買醉。


    先前派長風打探,並未得知梁彩枝原有個下了聘禮的竹馬的消息。


    他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心痛與挫敗。


    呼風喚雨的一國之師,得一美人心,竟這般難。


    灌了一壇烈酒後,郡主的貼身丫鬟唐怡,特來請示國師,是否要懲戒春止院的梁姑娘。


    痛意加醉意湮繞心頭,廖深行低吼一聲,“難道她不該罰麽。”隨手一甩,酒壇砸上牆。


    唐怡後縮兩步,道:“奴婢明白了。”


    梁彩枝被推至坑邊時,腦中反複思及的,是那日玉嵐郡主,向她坦明身為國師夫人的深情與不易之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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