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狗狗告白


    燃燒的木枝炸了一聲響, 在髒亂的草屋內恣意揚著火舌。


    “很痛麽?”見他忽然皺了下眉,沈青棠不得不停下施藥的手, 仔細關切起了他的情況。


    女孩的眼睛紅腫得像核桃, 是方才見他傷勢不佳,一下子哭得狠了才變成這樣。


    許久都不曾得到好臉色的少年,忽然迎來樣的溫暖, 一時倒有些不自在地恍了神。


    火光驅散了他眉間的所有陰寒, 唯餘在心上人麵前的那點局促與柔情。


    看著她這般淚眼汪汪的模樣,他隻勉強牽起了一絲笑意, 無甚要緊地安慰道:“尚可。”


    他已經許久都沒見到她哭了。


    可不論境遇如何變化,心情還是一如既往地酸澀, 以及慌張。


    他尚且記得一個多月前, 自己在滄州與追兵廝鬥受了些外傷時, 她也是哭得這般稀碎可憐。


    她說, 人心都是肉做的, 怎麽可能會不心疼。


    她永遠都那麽好, 可壞的人卻是他。


    自入京一來,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 似乎都在她的心上劃下了刀口。


    一如她所言,他利用過她、欺騙過她、冷言冷語傷害過她、甚至還凶過她、強硬地對待過她……


    每每回想起她那些小心討好、含淚挽留的怯弱模樣,他都覺得自己是混賬至極, 九死難抵。


    以至於連與她解釋, 話裏都不免少了幾分底氣。


    少年默歎一息, 望著火光直出神, 眼中不自禁落下了一片黯色。


    沈青棠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專注地幫他重新清創包紮, 思及懷中還有一顆珍草,浪費了總歸可惜,她又趕忙將草葉在掌心裏揉碎了,輕輕敷在了他的傷口上。


    可話裏還是忍不住哽咽著念叨,“也不知傅家的人怎麽樣了。”


    魏珩深思良久,終是輕輕覆上了她擦藥的手,“惡因結惡果,自他為段閣老行走私之事起,便注定不會有善終了。”


    這話合該是要安慰她的,可沈青棠聽著,心中卻莫名籠上了一層濃濃的哀傷,“……段閣老,好像做了很多錯事。”


    軍火走私之事,她早在滄州便曾聽趙老漢說起,當時趙宏一家本亦無法幸免牢獄之災,是魏珩網開一麵,才讓他們得以逃去了偃鄉。


    方才又聽傅以仁話中的意思,似乎傅軒一直服用的假藥也與段鵬之脫不了幹係,更不必說,今夜的這場趕盡殺絕的突襲了。


    她自小明的是濟世救人之理,素來看不明白這許多傷天害理之事。


    可將這些事與段鵬之聯係在一起時,她心中又會湧起一股不可言說的難過。


    許是那天夕陽西下,他在花園逗她的模樣實在可親;又許是那晚夜深人靜,他拿著娘親的遺簪仰天痛哭的模樣實在可憐。


    再或許是江嬸嬸曾偶然對她提過,她那素未謀麵的父親,原是個追名逐利、一心隻爭高位的達官顯貴……


    千絲萬縷的聯係總會讓她禁不住感到惋惜,倘若他最初未曾走上這條歧路,或許如今的局麵便會大不相同。


    見她愁眉的模樣,魏珩的麵色也稍有些動容。


    早在他探知段鵬之有可能是她的生身父親時,便曾有過遲疑,可他知道沈青棠一貫是善惡分明,定不會不明白個中道理。


    “罪過如何,千秋史筆自有定奪。”


    他的語氣沉穩,尤且帶了幾分平和的勸慰。沈青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輕歎了一息後,也不願再去琢磨那些恩怨糾葛了。


    她的肚子還餓得扁扁的呢。


    沈青棠吸了兩下鼻子,將他的傷差不多處理好後,便潦草地揩了下手,縮到一旁掏出了自己寶貴的棗泥糕。


    可油紙打開後,她才發覺糕點幾乎都被壓成了碎屑,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抵也不過是如此了。


    女孩的眼角又忍不住發了酸,感覺自己好像總會被卷入這種事端。


    她揀起一塊碎渣,正有些難過地要往嘴巴裏塞,可她倏地又頓了動作,尚不忘看向魏珩,“你餓麽?”


    紅彤彤的雙眼泛著柔軟的水光,著實是教人禁不住心中一疼。


    魏珩就那樣看著她,微凝的眉宇間似乎糅合了許多複雜的情愫。


    沈青棠隻當他是默認了,便勉強挑了算是完好的一塊遞給了他,“喏。”


    許是他沒有當即做出回應,沈青棠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又覺有些抱歉地收回了手,“哦,我忘了,你不愛吃這個。”


    他將她的糕點送人一事,似乎又從死去的回憶裏活了過來,無形中令她的聲音染上了一絲低落。


    魏珩呼吸微滯,幾乎一下子便想到了那日的冷言惡語。


    “我……”他動了動唇,急切想脫出口的解釋,與難以言喻的愧歉,似乎皆凝成了一團,堵在他的喉間,令他幾近難以呼吸。


    翻騰到最後,也隻能有些懊惱地吐了口氣,隻恨不能回去掐了說出那些渾話的自己。


    “其實那天……”


    他驀然開口,坐靠著灰牆,微微垂首,表情皆掩在看不清的陰影中,“我沒送給別人。”


    他怎麽可能舍得送給別人。


    沈青棠愣了愣,連嚼點心的動作都頓住了,似乎不曾聽明白,“什麽?”


    “糕點。”他重複。


    簡單的對答過後,是一陣心照不宣的短暫沉默。


    沈青棠又若有所思地嚼了兩口,等點心吃完後,她好像也聽懂了他的意思。


    “那、那你為何,為何要故意說那樣傷人的話?”她顯然有些訝異,不明白他行事的邏輯,話裏還隱隱帶了些責怪之意。


    靜默於牆角的少年似乎僵固了,直到屋外的寒風又吹卷了一地落葉,他才在嗶啵作響的木柴聲中啞然開口:


    “因為在乎你。”


    沈青棠的眼中倏地泛起了異樣的光。


    “很在乎你。”他垂眸望著不遠處的火堆,仿佛在講一件藏了很久的心事。


    “所以忽然變得畏首畏尾,連我都感到難以置信。”


    他輕吸了口涼氣,“我害怕身處罪案旋渦,會將你也卷入浪潮;害怕酸腐森嚴的家族容不下你。”


    “甚至愚笨地以為,比起我,那姓秦的家風更良,定能予你安心自在的生活。”


    沈青棠禁不住攥了下手中的油紙,窸窣的響聲在這寧靜的氛圍裏,顯得尤為令人心驚。


    “但顯然,結果並無兩樣。”少年忽然轉頭看她,偏執的目光堅如燧石,“你依然受到牽扯,我也依然沒有少卻半分在意。”


    “把你推向他後的每個日夜,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他神色認真,每個字都說得沉重有力,就快壓得沈青棠喘不過氣了。


    女孩慌張得眨了幾下眸子,反應過來後才避開了與他的視線,仿佛沒想過他會突然說出這般炙熱燙耳的話語。


    見此,少年的眸光也不由黯下了幾分,“你還願意原諒我麽?”


    他問得沒什麽把握,語氣卑微如斯,“我……定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


    從前他未做好萬全準備,因而總是瞻前顧後,模棱兩可得連他自己都覺得痛恨。


    可現下他忍得夠久了,也已然無所畏懼了。管他是怎樣的人或事,隻要橫亙在了他們之間,他都會毫不留情地全部掃除。


    家族若要攔她,那他便斷盡家族關係,仇敵若要害她,那他便持刀肅清一切逆賊。


    他已然不再害怕失去任何東西,隻要她還願意原諒他。


    沈青棠的眼淚幾乎是一下子便滲出了眼眶,滾落如珠,怎麽忍都忍不住。


    如若是以前聽到這番熱忱,她定會歡欣不止。可現下,她隻要一想到那些被埋在歲月長河裏的真心,便覺得格外可憐。


    甚至隻要再稍加回憶下去,曾經撕心裂肺的痛楚,便會又淋漓地襲上心頭。


    她已經不敢再動喜歡他的心思了。


    她沒有把握去改變他的本性,也沒有餘力再承受第二次的欺騙、冷眼與拋棄。


    屋外寒風依舊蕭瑟不止,不知木柴又炸了幾個火星,沈青棠才終於緩下哭意,又添了兩根木枝,攏了攏火苗。


    空氣僵化得緊繃之際,女孩吸了吸鼻子,轉過了頭,決意講和。


    對麵的少年從未移開過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隻是眼神像籠了一層灰,尤顯低沉和落寞。


    她對他揚起了一個淺笑,純淨得像是雨後的天空,仿佛方才的風暴從未發生過。


    “我原諒你了。”


    她的聲音嬌柔,好像一隻靈動的雀兒,頃刻衝破了少年眼中的霧霾。


    “什麽?”僵沉了許久的麵色忽然有了生氣,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女孩笑得坦然,仿佛是已經看開了一切。


    “我原諒你了。”她語氣溫和,“原諒你為公為私做出的欺騙,原諒你一時意氣而口出的惡言,也原諒你所有的自作主張和緘口不言。”


    “你此前已經跟我道了很多次歉,也詳細地作了解釋。尤其還三番救我於水火之間,又總是受這麽重的傷,再大的恩怨我們都該一筆勾銷了。”


    她笑起來頰邊總有甜甜的梨渦,好像是一朵灼灼燦爛的海棠花,在這一晚盛放在了魏珩的心底。


    可他後來才知,她說的原諒和他所想的並不是一個意思。


    作者有話說:


    狗子已離瘋不遠


    第79章 狗狗失戀


    傅家三口的垂死掙紮, 終是換來了殞命的下場。


    刀光劍影中,高簡搶占先機搜了他們的身, 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本以為那部署圖的秘密, 就要藏在傅以仁的腹中長眠地下了。誰知第二日,北鎮撫司竟忽然收到了一位禪寺和尚送來的信物。


    高簡打開看罷,頓覺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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