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他愣了愣,立刻明白過來,笑道“時候不早,歇了吧。”


    紀慕雲推推他,“那個時候,妾身害怕得很,如今您不認賬了。”


    “好,好,是爺的不是。”曹延軒笑著把枕頭放回原處,拍了拍,“爺有好東西給你。”


    這麽巧的嗎?她將信將疑地,隨他並肩而臥,依然是一人一床被子,“您騙我。”


    “騙你做什麽。”他含糊道,閉上眼睛:“前日陪姐姐逛銀樓。睡吧,明天給你。”


    聽起來是禮物,紀慕雲高興起來,慢慢睡著了。


    ? 第50章


    第二日, 青書捧來個紅漆描金匣子,“老爺說給姨娘。”


    紀慕雲打開一瞧,頓時睜大眼睛:棗紅姑絨左邊擺著一枚潔白無瑕的羊脂玉牌,長兩寸寬一寸, 雕著猴子獻壽, 猴子活靈活現的, 倒也罷了,指尖大的蟠桃是一枚粉碧璽, 兩片翠玉為葉, 令人愛不釋手;右邊是一朵半開的“海棠花”,昱哥兒手掌那麽大, 花心是一顆指頭大的粉珍珠, 花瓣卻是一片片潔白貝殼, 米粒大的粉珍珠和白珍珠穿成的長長珠串從花瓣間垂下,粉粉嫩嫩的, 迎著日光淡淡發光。


    不用說,昱哥兒屬猴, 玉佩給昱哥兒,貝殼花是給她的。


    那朵花可真漂亮, 又別致,她在姨母身邊時也沒見過。做成釵子太大了, 鬢花差不多, 襟步的話,得搭配什麽樣的絡子?紀慕雲把玩著,一時拿不定主意。


    之後她親親昱哥兒, 拿來盛絡子的藤籃挑挑揀揀, 找出大紅色平安結把玉牌掛上去。“等娘給爹爹做完衣裳, 再給你打好的。”


    傍晚曹延軒過來,她把玉牌掛到昱哥兒胸口,叮囑仆婦小心。曹延軒抱著孩子逗了逗,笑著問“你的呢?”


    紀慕雲故作神秘:“過一陣給您看。”


    曹延軒便對昱哥兒說,“看你娘,不但會說好聽的,還會賣關子。”


    之後一個多月,西府喜氣洋洋。


    婚後第三日,東府曹禧一大早便去花家,西府敞開大門,張燈結彩,接珍姐兒與新婚夫婿回府。


    隻見珍姐兒薄施粉黛,修了眉,穿著大紅色西番蓮刻絲通袖襖,杏黃色鑲襴邊馬麵裙,梳了牡丹髻,赤金鳳釵鳳嘴銜著長長的珍珠寶結,腕上翡翠鐲子光華流轉,三日不見,整個人成熟端莊,令府裏的人不適應了。


    再看新郎官,把男人很容易襯得淺薄的大紅色穿得自然服帖,腰間碧玉帶,掛著兩個如意香囊和一塊翡翠玉牌,和珍姐兒並肩而立,儼然一對璧人。


    “好,好!”王麗蓉緊緊握著女兒手臂,淚水撲簌簌,眼睛不離女兒麵龐,“好孩子,你,過得可好?”


    珍姐兒仿佛和母親分離一輩子似的,摟緊母親不放,不停叫著“娘。”


    三太太也是有女兒的,眼眶不由濕潤,五太太叫人絞了帕子給母女倆,王麗蓉嫂子嚴太太也直抹眼淚。


    從京城趕回來的六太太和珍姐兒、七太太沒那麽熟,在一旁說著吉利話。


    曹延華站在另一邊,惋惜道“你們都是有小棉襖的,不像我,兩個沒心沒肺的小子。”六太太性情詼諧,這幾日和曹延華相處頗為投契,接道:“二姑奶奶年紀也不大,依著我去廟裏拜拜,說不定啊~過兩年,就是二姑奶奶請我們吃滿月酒了。”曹延華啐一聲,“好,我便去京城大相國寺,隻一樣,你得陪著我。”


    婦人們都笑,小姐們也掩袖而笑。


    曹延軒咳一聲,和王麗蓉居中而坐,受了女兒女婿的禮。“賢婿,珍姐兒可還賢惠,可給家裏添麻煩了?”


    花錦明答得十分得體:“嶽父大人哪裏的話,珍姐兒活潑大方,對家母十分恭順,家裏人人十分喜愛。”


    能得婆婆歡心就是好事,女兒在家驕縱,到了婆家倒成熟起來,曹延軒十分欣慰,“珍姐兒是家裏最大的孩子,亦是第一個成家的。日後要好好理家,服侍公婆,輔佐錦明,可記住了?”


    珍姐兒恭敬答應。


    王麗蓉亦對女婿十分親熱,“珍姐兒年紀小,被我和她爹爹嬌慣壞了,日後過起日子,錦明要多多擔待。


    這回換成花錦明連聲答應。


    之後曹延軒親自引著女婿,按照親疏、輩分、年紀一一引見給男賓。三爺、五爺、曹慎等各有禮物,關係遠一些的,便送了紅包。


    時候不早,宴席早已備好,男賓女客中間用屏風隔開,吃酒的吃酒,說笑的說笑。


    七太太略坐了坐,便說“換件衣服”倚著珍姐兒離席去了,眾人知道她身體不佳,誰也沒有多問,三太太、曹延華各自一席招待客人。


    單說珍姐兒,回到七太太的屋子就撲到母親懷裏,“娘~”


    七太太隻關心別的,拉著她問“這兩日,晚上怎麽過的?”


    “還能怎麽過。”珍姐兒臉頰騰地紅如朝霞,跺跺腳,扭捏道:“您和爹爹不是和他們家說好了麽。”


    七太太鬆了口氣,追問“你在正屋歇,錦明在書房?”


    珍姐兒點點頭,低聲說:“前日拜完堂,便那麽安歇了,昨日一早,他領著我去,給婆婆、舅舅和親戚們行禮。”


    說著,她側頭指著頭頂鳳釵:“這個是認親時婆婆給的,替公公給了五百兩紅包”,又伸出雙手:“這個是舅母給的。”


    才五百兩。三房五房同在金陵,禮物自然厚,其餘四房也送了一千兩的禮。


    王麗蓉微微不滿,卻不露出來,喜笑顏開地“我的兒,你真是長進了,在婆婆家給娘家長臉,回娘家就要戴婆家給的好東西。”


    可不是,早上自己戴了婆婆賞的釵子,丈夫就更溫柔體貼了....珍姐兒抿嘴而笑。


    王麗蓉更關心別的,身體前傾:“這兩日,可打聽清楚了?”


    珍姐兒連連點頭,“錦明說,以後院子裏的事有我管著,把他屋裏服侍的人叫齊了交到我手裏。他身邊兩個通房丫頭,一個十六歲,叫石榴,一個十八歲叫榮兒。另有兩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兩個粗使婆子,兩個小廝。我每人賞了兩個銀錁子。”


    王麗蓉直奔重點,“那兩個長得如何?”


    珍姐兒露出不屑的眼神,“石榴長得好些,榮兒機靈,二少奶奶長二少奶奶短,煩死了。”


    花錦明這一代子弟單薄,長房有一位成了親的大堂兄,花錦明排行第二,三房堂弟才六歲,珍姐兒嫁過去,自然是二少奶奶。


    聽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王麗蓉哼一聲,想了想,“你忍一忍,先別動聲色,看一陣再說。”


    這句話把珍姐兒說愣了,她本以為,母親會讓她把石榴打發出去。“娘?”


    “娘以前是說過,新官上任三把火,一進門就得把狐媚子震懾住,該打發的打發該攆的攆,也告訴你婆婆,你是個主意正的,讓你婆婆少拿捏你。”王麗蓉歎女兒還是太小,細細解釋:“今時不同往日,你現下和錦明分著住,貿貿然把通房打發出去,錦明誰來伺候?就算隻打發一個,你進門剛三日,如何知道哪個好哪個不好?難不能去問錦明?”


    珍姐兒低下頭。


    王麗蓉又說,“這一年裏頭,你放出些甜頭,引著那兩個鬥。明年你和錦明圓房,隨便找個借口,把兩個都打發出去,把秋枝給了錦明。記著,隻開臉,不能抬姨娘。”


    珍姐兒的丫鬟個個能幹,有的細心有的精幹有的會算帳,王麗蓉猶嫌不足,前年從人牙子手裏買了個眉目嫵媚、水蛇腰的丫鬟,取名秋枝,調理兩年撥到珍姐兒房裏,備著給姑爺當通房。


    說到這裏,王麗蓉又說:“到時候,你若是生了兒子,自然好,若是一時沒懷上,或者生了姑娘,我估摸你婆婆早備好了人,該給錦明了。你且穩住,攏住錦明的心,讓秋枝和你婆婆的人爭去。 ”


    這麽一來,顯得珍姐兒賢良淑德,婆婆也說不出什麽。


    “等過幾年,若秋枝和你婆婆的人生出兒子,你就大度些,養在你屋裏。”王麗蓉壓低聲音,“想養成什麽樣,就養成什麽樣!”


    珍姐兒低聲說“娘,那我婆婆....”隨後笑了起來:那時候,婆婆早去了公公身邊。


    王麗蓉也關心這個,“你婆婆什麽時候走?”


    珍姐兒喜悅地答:“我婆婆說,今年我進門,不知道家裏的事,留下來帶一帶我,明年過完年就去江西。”


    王麗蓉滿意地點點頭。


    母女倆親親熱熱依偎到一起,珍姐兒舍不得母親,撒嬌道“娘,我還回家裏來,讓花錦明一個人走吧。”


    小女兒情態把王麗蓉逗笑了,伸指戳了戳女兒額頭,“那我派人和姑爺說,我女兒不嫁了,讓他把我們家的嫁妝搬回來,把我們家的庚帖還回來,再把我們家的紅包退回來...”


    珍姐兒“娘”一聲,嬌嗔道“人家是舍不得您嘛!”


    王麗蓉眼圈又紅了,摟著女兒“好孩子,娘知道,娘也舍不得你。娘這輩子,就生了你和你弟弟。以後你弟弟有西府,隻有你,娘,娘無論如何放不下。”


    珍姐兒吸吸鼻子,“娘,我也放不下您,我想日日同您在一處。”


    王麗蓉柔聲道“想娘了,想你弟弟了,就回家來,左不過幾步路。過過你回家,娘給你叫鬆鶴樓的菜....”


    到了六月十四日,珍姐兒回娘家住對月,王麗蓉不光叫了鬆鶴樓的菜,又去春熙樓叫了招牌菜,買了零嘴,叫了飛雪堂的戲。


    珍姐兒自然高興,告訴母親:“錦明說,讓我在家裏多住些時日,陪陪娘,陪陪爹爹和姑姑。”


    珍姐兒婚事之後,六太太返回京城,隻有曹延華還留在金陵城,等吃了弟弟的壽麵再走。


    女婿體貼女兒,王麗蓉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住幾日?”珍姐兒答:“錦明讓我住滿一個月,到時來接我。”


    所謂住對月,是女子出嫁一個月,回娘家小住,再和娘家人親近親近,之後回娘家就難了。對月有住四日,有住六日,多數不超過十日,遇到婆家事繁脫不開身,隻住兩日或不住,也並不罕見。


    花家讓珍姐兒住一個月,可謂給足了曹家麵子。


    王麗蓉歡天喜地,曹延軒既滿意又欣慰,曹延華聽說了,催著弟弟“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讓珍姐兒不可驕縱,不可成了習慣,凡事順著姑爺,免得家裏人說閑話。多備些禮,給親家太太帶回去。”


    到了六月二十二日,曹延軒三十歲生辰,西府備下宴席,宴請東府、族中親戚。


    花錦明一早便到了,奉上一方白玉墨床做生辰禮。


    曹延軒笑著收下,帶女婿到書房,考較起學問來。花錦明已經考中秀才,功底頗為紮實,大多對答如流,隻被嶽丈大人考住一次。


    年紀輕輕,已經不容易了,曹延軒滿意地點點頭,打開花梨木書案抽屜,取出一個黑漆繪花鳥匣子。


    花錦明打開一瞧,是一方嬰兒拳頭大的和田玉籽料,色澤淡黃,溫潤光潔,極為難得。


    他是識貨的,一看便知貴重,自用、送給座師上峰都是極好的,忙說“此物貴重,不敢當嶽父大人厚賜。”


    “哪裏的話。我又不是旁人。”曹延軒把匣子塞進他手裏,“等你有了字,刻個印章玩吧。”


    花錦明隻好道謝,抬頭時見曹延軒穿一件湖藍色鑲靛藍繡竹葉襴邊的長袍,腰間掛著羊脂玉竹節玉佩,把玩著一柄泥金折扇。滿城人皆知曹府豪富,嶽父卻隨意簪一根細竹簪,灑脫自在,不像有珍姐兒那麽大的女兒。


    他暗自羨慕,又惋惜“日後嶽丈續弦,未必便如現在這麽大方了。”


    ? 第51章


    這個時候, 紀慕雲也正高興:這段時日,她做好一件鑲靛藍繡竹葉襴邊的湖藍色長袍,早晨送給曹延軒。他嘴上說“顏色淺了些”,穿上卻很合身, 平白年輕兩歲。


    曹延軒很滿意, 留下一句“若我回來的晚, 你便早點歇,不必等著”, 穿著那件袍子去前院。


    他喜歡就好。紀慕雲輕鬆起來, 尋思再做些什麽:每年父親和弟弟生日她都做衣裳,入了曹府就沒空了, 如今她想給兩人各做一件, 年底弟弟來了, 給弟弟帶上;打一條絡子,搭配曹延軒送她的貝殼花;給珍姐兒打絡子;給兒子做小衣裳。


    兒子就在麵前, 她愛極了,決定還是先給兒子做。


    其實, 針線房送了兩大箱衣物,足夠五個昱哥兒穿到五歲了。


    不過曹府不比尋常人家, 不少衣物穿一次就壓箱底,紀慕雲入鄉隨俗, 由著石媽媽幾個服侍昱哥兒。


    肚兜, 給昱哥兒做過了,襪子多得是,兜衣罩衣鬥篷, 如今暑熱, 再下月是中秋, 一天比一天冷了。紀慕雲靈機一動,決定先給昱哥兒縫一頂帽子。


    要做就做個別致的,她照著布老虎伏案畫了兩張,挑了殷紅、櫻草黃、翠藍、靛藍、玄色十多種顏色的布料,加上棉花、銅絲、金線,開始做帽子。


    說起來,紀慕雲擅長衣裳、襪子、手帕、香囊,沒怎麽做過帽子,加上虎頭帽造型與眾不同,沒縫幾針就卡殼了,隻好派人去針線房,討了一頂冬日帽子回來參考。


    照著樣子做了半日,昱哥兒在西次間睡得香甜,紀慕雲有些倦了,放下針線,揉著鼻梁,走到青花瓷大缸邊。


    缸底沉著一顆顆糖果般的鵝卵石,隔著層層碧波,紅魚妖嬈,水草隨著細竹子的撥動搖曳不定,紀慕雲忽發奇想,眼前情形畫一幅畫,或者繡個香囊、扇套,一定很出彩。


    院中腳步聲響,丁蘭喊“給老爺請安”,她抬起頭,從窗子中見到穿著湖藍袍子的曹延軒。


    他鮮少白日過來,紀慕雲歡喜地迎出去,“今日您不忙?”


    曹延軒應了,進了正屋,看過昱哥兒,便拉著她去了東次間。


    大概是有事?紀慕雲像平時寫字時一樣,與他在雕花書案前並肩而坐,見他眉宇間帶著喜氣,便沒擔心。“爺,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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