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八月那時候,嶽嘉緒受她邀請,在甜品店吃了早餐。同樣也是那天中午,他命令她辭職。


    他說:“這份工作,你就做到今天為止。”


    他說:“明天不要再去了。你想工作,我可以給你安排更好的。”


    ……


    若是接受他的安排,回到他的羽翼下,就等於不勞而獲。為了自立值,尹之枝當時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他的橄欖枝。


    日子一晃而過。時隔三個月,當她在甜品店和家政這兩份工作之間搖擺時,係統竟再一次以自立值為脅,阻止她吃回頭草。


    為什麽從來沒發現過,這兩個情景那麽相似呢?


    尹之枝目光微變,捏緊勺子銀柄,喉嚨發緊。


    她隻是腦袋不靈光,但不是白癡。


    ……那個收購甜品店的人,會是嶽嘉緒嗎?


    是她想太多了,還是真的和他有關呢?


    “發什麽呆。”看到尹之枝一直盯著勺子,嶽嘉緒若有所思:“味道不好?”


    “啊?哦,不是,很好吃。”


    尹之枝回過神來,內心狐疑,卻不想讓他看出,忙低頭,將勺子送入口中。


    沾了奶油湯,她那張飽滿的唇,也仿佛上了一層誘人的釉,淡粉鮮妍,潤澤軟嘟。嘴角沾了點兒白膩的泡泡,下一秒,淡紅舌頭從唇縫伸出,飛快地舔走了它。


    嶽嘉緒的目光在那處一定,喉結微微一滾,隨即就往旁邊錯開目光,看向窗外。


    尹之枝沒察覺到他的變化,接連吃了幾口奶油湯:“好吃。”


    嶽嘉緒望了江雪片刻,才重新轉回來,顯然不打算就這樣揭過話題:“你現在的工作是怎麽回事?”


    他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有點啞。


    尹之枝解釋:“我在做家政工作,就是替人收拾家裏,吸塵,拖地,澆花,喂喂寵物什麽的,你可以理解為會說英語的高級保姆。今天送文件是例外,我雇主忘帶一份重要文件了,急著開會,來不及回家拿,我剛好在他家裏幹完活兒,就幫他跑個腿。”


    聽她描述自己的日常工作,嶽嘉緒的眉心漸鎖,眸底閃過不悅。


    雖然沒親眼看到,卻仿佛能想象出她每天去陌生人家裏花上幾個小時,低聲下氣,被使喚著做家務的畫麵……


    如果這就是她離開他後,學習“自立”的方式,還不如從一開始就讓他買下她所有時間,給她錢掙。


    尹之枝很快轉開話題,高興地聊了一些近況。


    這裏的每道菜都很好吃,怪不得客人那麽多。尤其是那瓶果酒,又甜又暖身,加速了血液循環。要知道,每逢冬天,尹之枝都很容易手腳冰涼。但喝了這杯酒,她連腳趾頭都是暖和的,可見其威力了。


    但酒始終是酒,吃完飯時,尹之枝顯然有些醉了。她身體很熱,仿佛每個毛孔都興奮地張開了。意識也飄飄乎的,不著地兒。可內裏沒有傳遞到外在,在旁人看來,她顯然變遲鈍了,做什麽都慢半拍。


    嶽嘉緒也發現這點了。那瓶果酒的度數其實不高,他便讓她喝。隻是沒想到,尹之枝那本來就淺得不能看的酒量,還能再退步,這樣都能醉。


    但她有一個優點,醉了也是乖乖的,從不鬧騰。


    在他們用餐這兩個多小時裏,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的,形狀清晰可見。斜飛落下,漫天徹地。天空,樹木,人行道,都融成了蒼茫茫的一片白,空曠而美麗。


    尹之枝搖搖晃晃,來到階梯旁,伸手去接。


    雪花落在她皮膚上,觸到體溫,便融了。


    但沒得意多久,嶽嘉緒就將她的手包住了,抓回來,低斥:“冷,別胡鬧了。”


    “我很熱,我想玩雪……”


    尹之枝嘟囔了一句,右手被製裁,抽不回來,她便膽大包天地伸出左手,還往前走了一步。


    這時,風向變了,冷雪烈風,迎麵撲來。尹之枝就站在階梯最外側,免不了要被雪吹得一身冰水,她條件反射地一閉眼。但預想中的寒冷並未降臨,她被摟入了一個懷抱裏,被衣服包著,那些雪花都落在他的衣服上了。


    “別動了,老實點。”


    尹之枝動不了,隻得屈服。困意和著酒意,她頭有點兒重。


    就在這時,遠方的黑暗裏出現了兩束明亮的車頭燈。司機把車開來了,停在階梯下,撐起一把黑色長柄傘,走上來,說:“少爺,剛才小姐給我打電話,說她給你發信息,你沒回複。看到這麽大雪,她有點擔心,就把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


    話語模糊傳入尹之枝耳中,她掀起眼皮,感覺到自己枕著的胸膛微微震動,是嶽嘉緒在說話:“我手機靜音了。你和她怎麽說的?”


    “我說你約了人吃飯,沒什麽大事。”司機仿佛沒看到他懷裏的人,恭敬地道:“還有,老爺子打了兩個電話過來,問你明天幾點的飛機,說家裏阿姨燉了湯,你半個月不著家,有時間的話,就回去待一晚上,明早再去機場。”


    嶽嘉緒沉吟了一瞬:“我知道了,等會兒回……”


    就在這時,一隻小手從底下伸出來,攥住了他的衣服。


    “……哥哥,我不想那麽快回去,我想去那邊看看。”


    嶽嘉緒一頓,低頭,看向懷中人。


    她喝得微醺,一張俏臉是粉白,下巴尖尖,唇瓣嫣紅,半睜著兩隻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那麽嬌小的一團,沒骨頭似的賴在他懷裏。


    她說想去看的地方,是江邊一家還亮著燈的咖啡館。它在臨江的地方設了一個觀景台,點綴著一串串流火似的星星燈。


    司機憂心忡忡,插嘴道:“少爺,雪下得這麽大,就算是打傘走路,衣服鞋子也很可能會濕的。”


    嶽嘉緒幫尹之枝把圍巾圍好了,說:“沒事,把傘給我吧。”


    他如此決定,司機也不好再阻止,把長柄傘給了嶽嘉緒。


    嶽嘉緒撐開傘,帶著尹之枝走下雪地。然而她走得極慢,重量還幾乎都墜在他身上。沒走幾米,便得寸進尺,含含糊糊地提要求:“我走不動了……哥哥,你能不能背我?”


    嶽嘉緒偏頭,看了她一眼,下一秒,還真的把傘遞給她,蹲下來,讓她上了自己的背。


    冷風裹挾著雪,迎麵吹來,絮絮地打在傘上。好在,時間尚短,積雪不深。嶽嘉緒背著她,走得也很平穩,仿佛她沒有重量一樣。


    尹之枝趴在他背上,整個人懶洋洋的不想動,很安逸。


    小時候最喜歡當嶽嘉緒的跟屁蟲,會在他回家時興奮地撲上去,掛在他身上。等她長大了,這個後背依然寬厚而充滿安全感,讓人眷戀。


    她不是沒有接受現實的。


    她知道自己是這三本小說通用的萬人嫌炮灰,不好好努力,學著自立,就會不得善終。


    但或許是那個關於甜品店的大膽猜想,或許是今夜窺見的那份不聲不響的偏心,又或者二者皆有……它們乘著酒氣,給了她膽量去喊嶽嘉緒“哥哥”,伸爪去試探他的底線。


    也許,她隻是想知道,嶽嘉緒現在對她究竟還有幾分縱容。


    結果似乎是,她又一次大獲全勝了。


    第51章 【修】


    夜深雪重, 雪地如無邊無際的海,朦朧地騰起白花花的霧氣。


    尹???之枝將臉頰埋在嶽嘉緒肩上避風。其實,遠處那家咖啡館是她隨便亂指的。想不到實際距離那麽遠, 她默默在心裏計算步數,然而酒氣醺眼, 思緒也停滯。從一數到百, 再到千, 還沒走到地方,就先把自己數糊塗了。


    好在,嶽嘉緒背著她走了那麽遠,也沒有怨言。他步履平穩, 氣息更沒亂過。


    咖啡館佇立在沿江馬路上, 除了店內, 還有一片露天的座位。深褐色的木紋牆、自然風的樹葉飾物、一盞盞星星燈,讓它看起來像一座不應出現在城市裏的森林小矮人木屋。


    透過明淨的櫥窗玻璃, 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溫暖的室內聊天上網。露天的位置則空無一人, 漆黑的桌椅表麵積了薄薄的雪——這也很正常。誰會願意在大冬天的坐在江邊吃西北風呢?


    尹之枝揉揉眼,被咖啡廳後方的木走廊上的燈光吸引了:“要去那裏。”


    這裏是背風區,刺骨的寒風被建築主體擋了。不過,嶽嘉緒放她下來之後,還是攬住了她的肩,用大衣裹著她,淡淡道:“你就這樣看。”


    尹之枝置若罔聞,落地那一刻, 腳板底軟綿綿的, 像是踩在一團棉花上。她專注地看了星星燈一會兒, 便微微歪過頭來,看向身邊的人。


    嶽嘉緒也垂眸看著她,任她打量。


    尹之枝的視線有些模糊,她就這麽盯了他片刻,還是覺得看不清,突然不滿地抬手,捧住他的臉,還用力往中間一夾。同時,踮起腳尖,將自己的臉也湊了上去。


    嶽嘉緒身體一僵,按在她後腰的手,五指微微繃緊。


    說不清是錯愕過頭,還是說不出的隱秘心思,在這一僵過後,他沒做任何躲開的動作。


    然而,什麽也沒發生。


    “果然。”尹之枝捧著他臉,執拗地盯著他的唇,看到自己要看的了,便鬆開手,嘀嘀咕咕:“你的嘴唇好幹,再吹風,就要裂開了,裂開會很疼的。”


    “……”


    尹之枝低頭,努力地在包包裏掏來掏去,找出一支潤唇膏,鼻音很重:“別怕,我帶了潤唇膏,我借給你塗塗。”


    擰開蓋子,乳白色的膏體飄著水果味兒。原本清晰的邊緣磨得很圓潤,顯然是她一直在用的。


    嶽嘉緒的嘴唇偏薄,卻不會削薄,線條淩厲,形狀十分好看。


    被潤唇膏一壓,唇肉微微下陷。


    可這唇膏才抵上去,尹之枝的手又停住了,還想收回去。但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攥住了。


    “不是要塗唇膏嗎?”嶽嘉緒問她。


    他的聲音好像有點啞。


    “嗯。”尹之枝慢吞吞地說:“你把頭低下來一點,這樣不好塗。”


    嶽嘉緒的喉結微微一動,還真的配合她,低下頭來了。


    尹之枝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下半張臉,左手捧著他的下頜。因為酒精麻痹了動作,她塗得很慢,湊得也很近。


    就在這時,走廊拐角處,傳來一陣說話聲。兩個似乎是咖啡廳顧客的年輕人,手中夾著煙和打火機,晃了出來。視線一掃過這邊,走在前頭那人,就脫口而出一句“我去”,然後立刻縮回去了,還順帶把同伴也拽了回去。


    “幹什麽?不是說了去後麵吸兩口煙嗎?”


    “換個地方吧,有對情侶在那邊呢,你自己去做電燈泡,我可不去……”


    因為聽覺神經遲鈍,尹之枝隻聽了個大概,“情侶”一詞倒是分外入耳,引起了她的注意。


    喝醉的人思維就是容易跳脫。今天在出租車上聽到的綜藝節目片段,在這一刻,奇怪而清晰地在她的腦海裏死灰複燃了。


    說起來,嶽嘉緒是一月份出生的摩羯座,再過兩個月,他就滿二十八歲了。


    尹之枝努力地轉動腦筋去回想。從小到大,她好像真的沒見過嶽嘉緒交女朋友耶。


    雖然嶽嘉緒管得她嚴,不讓她交亂七八糟的朋友,但這方麵,她也不是完全不懂的——在他們這個圈子,不少富二代自恃有家族兜底,都玩得很大,身邊的伴兒就沒斷過。而通常,隻要別鬧出影響家族聲譽的大事,他們家裏的長輩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嶽家倒不是這類家族。老爺子性格古板,因為嶽誠華出軌宋媛那事兒,他很重視子孫的品行,就怕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會允許孫子孫女有輕浮放浪的男女關係。但若嶽嘉緒想正兒八經談戀愛,老爺子也不會反對。


    其實,這樣的人家,他們的另一半通常會很早出現,不是家世相當的青梅竹馬就是校友。畢竟家世越好,見識越廣,眼光越挑。到了適婚年齡,他們就會發現,最好的人選其實就在身邊。


    可在尹之枝印象裏,別說是女朋友了,她都沒見過嶽嘉緒有什麽來往密切的女人。


    但他的桃花運應當是很不錯的。她十三歲那年,就偶然撞見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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