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微小聲對浮南說:“有些魔族也會結合,孕育後代,但很少會有魔族這麽做,因為後代的存在會令父母雙方都損耗修為,柳川的父親因為他,損傷修為傷到了腦袋,有些癡傻,幸好沒遺傳到柳川身上。”


    浮南點了點頭,她麵上依舊掛著淺淺的微笑,她天生就有這樣的親和力,柳川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還有些害怕她,但看她看得久了,就覺得她和善了。


    “浮南姑娘,要嚐一點嗎?”柳川問,他將食盒裏一個黑色葉子包著的飯團取了出來。


    浮南和學宮裏的許多年輕魔族都熟悉,之前也有魔族給她分享過食物,所以她沒拒絕,笑著將飯團接了過來,柔聲說:“謝謝。”


    何微將她拿著飯團的手攔下了:“你不怕有毒?”


    柳川慌了,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浮南姑娘,何先生,我自己也要吃的。”


    他將食盒裏其他的飯團抓起來,往嘴裏塞了一口,說:“浮南姑娘,沒關係,你……不吃的話就還給我,我還可以吃。”


    他如此說著,隻是眸中難免有了點失落的情緒,他很希望浮南能接受自己。


    何微將一枚銀針取出,在飯團上點了一下,確認沒問題了,才讓浮南吃:“這枚銀針可以測試百毒,浮南姑娘,它應該沒事,但魔域想殺你的人很多,所以——小心為妙。”


    浮南點了點頭,咬了幾口飯團,將它都吃下去了,味道不算好,但能果腹。


    “味道不錯,我飽了。”浮南將手裏剩下的黑色葉子折了起來,對柳川笑。


    下一刻,她麵上的笑容僵住了,因為劇痛從腹中傳來,絞著她的五髒六腑,仿佛是有無數把刀子在她的身體裏四處亂劃。


    在這一瞬間,她失去意識,頹然倒了下去,何微那雙一向鎮定自若的眸中露出震驚之色,他很快將浮南抱了起來,手指慌得都在顫抖:“怎麽有毒……我測不出來?!”


    階梯之下,柳川呆立在原地,他手裏捧著的食盒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而此時周圍的魔族士兵已經迎了上來,將他抓了下去。


    浮南疼得失去意識,再之後發生的事,她都不知道了,她倒在何微的懷裏,側過頭猛力咳著,口中溢出鮮血,將他純白的衣袍都染紅了,何微腳步踉蹌著抱著她往殿中奔去。


    許久,她醒了過來,床邊依舊守著一個熟悉的人。


    “醒了?”阿凇靠了過來,他高大的身影落下,將浮南的身子罩著。


    浮南看到他純黑的眼瞳裏閃過一絲慌亂,她感覺自己身子還是疼,但沒說,隻是點了點頭。


    “雲詭草。”阿凇將她扶了起來,沉聲說道,“是人界的毒草,之前從未在魔域見到過這毒藥,所以魔域已有的防禦陣法中,這毒藥並未列入檢測範圍。”


    阿凇所掌控的這個遍布他所有領地的陣法,甚至可以檢測陣法範圍之內的所有物品明細,某些較為危險的毒藥、功法、修煉者都會被陣法記錄,如果出現監管外的異常,都會被陣法的持有者知曉。


    所以,若是普通的毒異常出現在學宮範圍之內,他第一時間就可以知道,但百密一疏,這雲詭草就算在人界也罕見,所以沒有樣本被阿凇放到防禦陣法中檢測。


    “殺我,費心了。”浮南的眉頭緊鎖,她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聲音——柳川手中的食盒落地,發出刺耳響聲,連帶著的還有何微的話——“魔族沒有教化的可能。”


    她知道有很多魔族要殺她,但她從未想過,是學宮裏的魔族要對她動手。


    浮南抓住了阿凇的袖子,她還未失去希望:“阿凇,那個柳川……他……他說什麽了?真的是他下毒嗎?”


    阿凇垂眸看著她,他沒直接對她說出真相。


    “你不會……直接將他殺了吧?”浮南攥緊他的袖子,她抬眸看他,她似乎很久沒有和阿凇親密相處了,她有些不了解他了。


    阿凇的嗓音沉鬱:“我知道你不想他因你而死,所以,我先審問了他。”


    浮南心中鬱結的一口氣鬆了下來,她輕聲說:“我……阿凇……對不起,所以他說什麽?”


    “他說……”阿凇的話語頓住,他將浮南扶著躺了下去,他注視著她無措的眸子,“先休息,好嗎?”


    “不……”浮南有的時候執拗得過分,她一定要知道答案。


    “睡覺。”阿凇的吐字冰冷。


    浮南背過身去,沒再與他說話。


    阿凇將她的肩膀扳正,讓她看著他:“不要生我氣。”


    “我沒有生你氣。”浮南抬起手臂,將自己雙眸掩著,“我想知道答案。”


    在阿凇拒絕回答的那一刹那,她就猜出答案一定不是她所期待的。


    “他說,討厭學宮,管束太嚴,所以他依靠自己在學宮裏學到的藥學知識,尋到了雲詭草,他每日都會在飯團裏加入雲詭草,就等著與某一天與你湊巧相遇,他說你太傻,一定不會拒絕他的‘禮物’。”阿凇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銳利如刀。


    柳川已經死了,在阿凇審問他之後,他完整的屍體從地牢裏拖出。


    他死之前,阿凇在燃著幽明燭火的地牢裏,沉黑如墨的眸子裏染上怒火與殺氣,但他的吐字明晰。


    阿凇平靜地叫了他的名字——柳川,然後他就死了,他是第一個死在阿凇重拾的嗓音之下的人。


    “最後他問我,你死了嗎?”阿凇繼續說。


    但此時,浮南已經將自己的腦袋埋到了被子裏,她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不想聽,阿凇多了解她,他知道她絕對不可能接受這個答案。


    “他們真的很討厭嗎?”浮南其實已經很久沒有落淚了,但今日她因為這個答案,淚水不住地往下落。


    “隻是個例。”阿凇的手指不斷地揩去她麵上的淚水。


    “不是個例,魔族都這樣。”浮南輕聲說,她哭得嗓音有些沙啞。


    阿凇為她拭去淚水的手頓住了,他想,他在浮南眼裏,一定也是這樣的印象。


    他與其他魔族,沒什麽區別。


    過去那麽多年了,他在浮南眼裏,與她親手立下的那九十二座墓碑一模一樣,他盡力奔走,卻走不出那片碑林。


    他的拇指按在浮南柔軟的麵頰上,沒動。


    “阿凇,你不一樣,你是人。”浮南吸了吸鼻子說道。


    阿凇凝眸看著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人。


    “剛才是氣話。”浮南起身,抓起放在床邊的白帕,往自己的臉上擦,“討厭就討厭,隻要有一點點人喜歡就行。”


    “他們會去的。”阿凇低頭看著她,有他在,無人敢違背他的命令。


    “如果沒有人聽你的呢?”浮南問。


    “那我就一個人去聽。”阿凇說。


    浮南覺得他在開玩笑,她嘴角勉強挑起一抹笑:“我以後會小心。”


    “他們要殺我,是天性,我親近他們,會害了他們。”浮南自言自語。


    阿凇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的想法。


    “阿凇,謝謝你。”浮南對他說。


    阿凇對她點了點頭,他往後退了一點,與她拉開一點距離。


    他知道浮南不在意他,所以,他也沒有過分親近她。


    不知分寸,總是惹人厭煩的。


    浮南瞥到了他略微後退的動作,她的眼睫垂下,有些失落。


    她這樣,一定耽誤了他很多時間。


    浮南輕聲對阿凇說:“你若有其他事,就去忙吧,我一個人躺著就好了,明日再喝點藥,就好完全了。”


    阿凇一貫是聽她話的,浮南要他離開,他自然會走。


    他起身離開了,房門外的光亮起又暗下。


    浮南側過頭,將麵頰靠在枕頭上,她感覺到了久違的寂寞,就是她生活在怨川盡頭時的孤寂感,無人聽她說話。


    怎麽會這樣呢?浮南想,她一定是將阿凇當成自己唯一的……朋友了。


    朋友,是朋友嗎?她對他,是這樣的感情嗎?浮南的細眉輕輕皺起,她在困惑。


    浮南的房門外,阿凇守在門口,沒離開,在外人麵前威嚴無情的魔尊大人,此時竟有些像無家可歸的流浪者,隻敢守在門外,不敢靠近。


    他高大的身子擋著門,悠長的目光看向遠處。


    不多時,方眷來了,她見阿凇守在門口,有些驚訝:“尊上,不進去陪著浮南姑娘嗎?”


    阿凇無聲搖頭,他身上的冰冷氣息讓方眷不敢多問,她提著藥箱,對阿凇行禮之後,便擠了浮南的房間裏。


    以前浮南與阿凇相處久的時候,阿凇周身的氣質還沒讓人如此懼怕,那個時候的方眷還敢開阿凇的玩笑,但現在她不敢了。


    她入了屋子裏,見浮南還躺在床上,她睡著了,便將藥方留在了桌上。


    浮南休養了大半個月,她似乎總是容易受傷,但也情有可原,當初追隨阿凇的那些魔族,修為都已經修煉到元嬰之上了,他們有實力抵擋暗處發出的傷害。


    但浮南不一樣,她的修為太低了,低到茉茉現在的修為都比她高上許多,但因為種族的限製,她無法突破,阿凇越強大,實力弱小的的她就越危險。


    她像一隻誤入鯊群的無知小魚,左躲右閃,卻還是受了傷。


    體內雲詭草毒完全散去之後,浮南才有空到外麵去散散心,她叫上茉茉,到萬毒山主城的街上去逛逛。


    她買了些自己喜歡的零嘴,還和茉茉一起到店裏挑了好多款式時興的衣裳——說到這個,倒也有趣,當年浮南在遠燼城設計的服裝引領了新潮流之後,這種穿衣風格影響了很多魔族,所以現在店裏售賣的衣物也不會讓浮南臉紅心跳了,但總歸還是有些……性感。


    浮南買了,茉茉問主峰那邊有專職的裁縫給她做衣服,怎麽還買外麵的,浮南說這個好看。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這個好看。”茉茉挽住了浮南的手臂。


    回去的時候,她們手裏提了好些東西,浮南與茉茉並肩走在街道上,周圍人來人往,她心情好了許多。


    在經過某處小巷的時候,忽地從昏暗的巷子裏飛出了什麽——它不算很有殺傷力的東西,所以茉茉沒反應過來要去擋。


    這東西落在了浮南的身上,將她的衣裙砸出一片汙痕,她驚訝地朝巷子裏看去,看到黑暗裏有一雙怨恨瘋狂的眼睛。


    她隻一眼,就看出了巷子裏的人是誰,他與柳川有七分相似,隻是模樣蒼老落魄了許多,他死死盯著浮南,眼球裏泛起血絲,他知道是因為浮南,柳川才死了。


    他投出的東西也不是什麽銳器,隻是沾著他口水的果核而已,他就算瘋了傻了,也知道現在不能傷浮南,所以他隻能朝她身上砸東西。


    又是一枚果核扔到了浮南身上,她站定在原地,沒有躲,隻是身子顫抖著。


    “你——我這就喊人來把你這個瘋子拖到地牢裏去!”茉茉手中醞釀起法術光芒,打算將此人捉拿。


    浮南拽住了她的手臂,輕聲喊:“不要。”


    “南姑娘?!”茉茉驚訝,“他是個瘋子,他兒子也是,你那麽好,他們怎麽可以這樣?”


    “回去,回去吧。”浮南看著茉茉憤怒的眼睛,她繼續搖頭,“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阿凇。”


    “南姑娘,你總是這樣。”茉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護著她回了主峰。


    她們的身影消失在主峰外的街道上,於來往的人潮裏,有一個白色身影站立著。


    何微攏著袖子,看著浮南與茉茉離開的方向,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他走到箱子裏,將一個裝著包子的油紙袋伸了出去,他將這袋包子遞給柳川的父親。


    “吃吧,吃吧。”他對這瘋子說,“以後別這樣了,你今日能活下來,全因為她仁慈。”


    柳川的父親接過油紙袋,將包子一個接一個地吃了下去,吃到最後,他看到——袋子底部裝著的一堆骨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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