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岸上等待許久,折瀾總算在海水中嫋娜而來。


    遼闊的海麵上,她一步一步,踏著浪花,從海裏端莊地走出來,裙擺都未曾沾濕一點。


    海水搭起一個一個一個浪頭,將她送到眾人麵前,而後又臣服般退回海裏。


    幾人豔羨地看著她,平靜感歎:“好厲害呀,折瀾姐姐,如果我也是水靈根的話,努力修煉,是不是就也能到您這個程度了呀?”


    折瀾喜歡聽“姐姐”這樣年輕的稱呼,毫不吝嗇展顏一笑:“可能會。走吧。”


    平安握緊了手中劍,想著遲早有一天也要會類似的技能,讓妹妹能早日實現心願。


    離開海邊,這個秘境裏就沒有什麽特別值得去的地方了。反正幾人想要的東西也都得到,幹脆決定就此原路返回。


    樓聽許等人在距離出口不遠處停頓,隻等著再過十天便出秘境。說到底五個人都有收獲,或多或少都達成了自己一開始的目的,因此都沒有異議,坐在原處好好休息。


    這地方沒什麽危險,卻也沒什麽稀罕物,但勝在漂亮的花花草草多。兩個女孩歡脫地在花叢間來回跑,折最漂亮的花來編花環。


    折瀾無奈地看著她們的身影,想著——若是象蒼看到這景況,定要憐憫長勢正好的花了。


    她明明是最感懷天下之人,心軟的不得了,可偏偏讓她承擔起古神的職責,失去愛恨嗔癡,刻板地守著規矩,天道總是不公的。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樓聽許從她出海歸來的一刻起,便看到她頸上多了一條看似平淡的項鏈,樣式古樸,並不像是折瀾會垂青的物件。


    這是她朋友所贈?


    臨近離開秘境,幾人反倒都輕鬆下來,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得了大機緣,但最起碼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兩個女孩采了很多花,抱到平安麵前讓他編花環,穆行則和寧鶴年聊天,他慣會些人情世故。


    寧鶴年從坐下開始就顯得有些警惕,時而看看左右,為自己先前所卜的一卦感到憂心。


    其他人的輕鬆氛圍並未感染到他,惶惶許久,他還是主動湊到樓聽許旁邊,施禮道:“樓師姐,有一件事我認為不得不防。”


    樓聽許向來話少,聞言也隻是看向他示意他說。


    寧鶴年道:“秘境之中並非人人都得了機緣,那沒得到機緣的便少不了使些下作手段,若是一會兒有人圍堵奪寶,那……請求樓師姐能庇護我一二。”


    符篆師雖然修為不高,但身上的寶貝可不少,尤其是像寧鶴年這種親傳寶貝,全宗門上下的長老恨不得都把他捧在手心裏,什麽好東西都緊著他。


    若是真遇見奪寶的,能保住命就是大吉,那些寶貝肯定一件也留不下,師父和長老們一定心疼死了!


    符篆師一般到元嬰修為,才能在消耗極少靈力的前提下,畫出威力極強的符篆,顯然現在的寧鶴年還沒鞏固修為,所以畫符沒那麽容易。


    這人天性甚好,雖然實力不高,走到哪都要人撈,但勝在懂禮貌守規矩。


    折瀾頗感興趣地看他一眼:“你會卜算天時?”


    寧鶴年乍一被主心骨搭話,還有點愣,反應過來之後趕緊點頭:“是是是,您有什麽需要卜的,我能力之內一定幫忙。”


    折瀾托著下巴,似乎饒有興致:“那你且算算,十天後,此地會發生何事。”


    提起這個,寧鶴年的表情明顯變得驚惶:“我來尋你們庇佑,就是因為前幾日卜到一卦,卦象呈大凶之兆。”


    “十天之後,此地必有爭鬥,且死傷最起碼在十人以上。”


    折瀾點點頭:“好。”


    她算計著最近要回神界一趟,既然十天之後會有打鬥,她到時再下來也未為不可。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她回去一會兒罷了,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念及此,她轉身對樓聽許道:“我有事離開,這幾日你們自保總是沒問題的。”


    樓聽許聞言,下意識應下來,再一抬頭,麵前已不見了那曼妙的影子。


    折瀾重返神界,目的之一便是尋找一個合適給平安的身法,以及幫平安祛除多餘的靈根。


    平安是金靈根和木靈根的雙屬性,雙屬性靈根雖然也算不錯,但畢竟修煉緩慢。她記得自己是有一瓶擇靈泉的,可將人的靈根祛除一個,放著不知多久了,如今也派上用場。


    她回海神宮拿了擇靈泉,但隻有一小瓶,她又覺得少,便腳下一轉去看象蒼。


    象蒼正在澆花,並未回頭便知道是她:“回來看看?”


    折瀾答應:“拿點東西,你這花日日澆,若落下一日可會怎樣?”


    象蒼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她緩緩把水淋在花骨朵上,歎息:“不可遺忘一日,若有一日忘記,這花便也就枯死了。”


    折瀾靠在她的藤椅上,腳尖輕點便搖晃起來:“那你若是再閉關,豈不是無人照看你這花了?”


    象蒼聞言搖頭:“我自會尋人替我,你才是,說些無關緊要的,怕是想要什麽東西吧?”


    被她猜中,折瀾看向別處:“擇靈泉,給我裝些。還有你織的錦緞,也給我些。”


    頓了頓,她又補充:“要白色的。”


    象蒼疑惑地看著她:“你這是要送誰?”


    “分別送與兩人,你且去拿來,問那麽多做什麽。”


    象蒼依言把兩樣東西拿來:“這衣料需染上神者的血液,方能有它百毒不侵的作用。我也拿了些藍色的,你拿去,一並多做幾件衣服。”


    折瀾不看好壞,揮袖一概收下。


    象蒼瞧著她,想起一事,把水壺放在一邊,站在她麵前:


    “上次你走,我忘了告訴你,月神之位與我們不同。月神高潔,成神需曆三苦,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


    “我已探知,而今的月華之力繼承者,陰差陽錯生在你和白沉大戰那年,那年天象驚怖,我又閉關,並未給予人世指引,因此為世人所憎惡。後來更是因為這個,與其母親陰陽兩隔。”


    怪不得總有人說她是什麽災厄之子,原來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折瀾想起樓聽許那副與世無爭的模樣,搖頭:“若還要曆經三苦,卻是難。我不曾見她想求什麽,更別說愛別離。你並未見過她,我實難想到她會愛上什麽人。”


    象蒼聞言歎了口氣:“這孩子說來也是淒苦。往前,她是有所求的。她所求不過護得母親周全,卻未能如願,此便是她的求不得。”


    “除此之外,怨憎會是最為重要,也是最有難度的考驗。意為她成神之前,難遇良人,處處皆是她所不願麵對之事。”


    折瀾聽得直皺眉:“我卻不知她之前有這諸多苦楚,照這麽說,豈不是身邊無一人真心待她,也無一事寬她的心?往後的路,隻怕更難。”


    她隻知道那個人是麵無表情的木頭。或者形容如一個冰柱子,好看的冰柱子。從不質疑,從不埋怨,隻有遵從。


    以往她覺得樓聽許天資頗佳,配得上月華之力的選擇。


    可現在聽象蒼說起這些,她又有些茫然。


    “象蒼,你說……成神,真的是她所期望的嗎?”


    象蒼一愣,有些意外地看著她:“折瀾,你要明白,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格。既然降世,就要承擔自己的責任。她的責任就是如此,她的生命,也隻有這一種活法。”


    她看著折瀾陷入深思,心中寬慰:


    本想著折瀾不諳世事,心中隻有淨台,和她水中的子民,所以才讓她順便下界去看看人間,才能懂得更多身為神,所能掌握的公平正義的內涵。


    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折瀾不禁有些同情樓聽許了,一個從一出生就被所有人排斥的人,唯獨一個把她視若珍寶的母親,還枉死在那個狹窄逼仄的院子。


    她沒有能力的時候失去母親,等有了能力,卻求不得和母親的團聚,當真淒苦。


    至此她不免有些擔憂:“那若是百年之內,她沒有將這三苦曆遍呢?”


    象蒼蹙眉:“那她便會墮入鬼道,被月華之力反噬。而月華之力也會沉寂,直到再過千年,甚至萬年,才能蘇醒。”


    折瀾一愣——五神不能歸位的話,象蒼也隻有幾百年的壽數罷了,若是月華之力沉寂千年,象蒼豈不也……


    象蒼知她所想,故而鄭重告誡:“千萬莫忘了。她如今已過了求不得之苦,這怨憎會是她成神之前都要經曆的,無需在意。隻有一個愛別離,情愫本就是虛無縹緲之物,不能隨心所欲,自我掌控,故而你千萬要仔細。”


    折瀾聞言不禁歎息:“你是不知她如今是什麽樣子,比你還要無欲無求,站在我旁邊便是冰棍一個。若是這樣的她,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卻愛而不得,不知會變成何種樣子。到時候若兩個人是真心相愛,我又該如何?難道要親手殺了另一人嗎?”


    象蒼聞言寂寂不語,良久也是歎息:“想必你此次下界也看見了,人間多殺多嗔,因而魂魔殿日益壯大。百日之後,若五神不能歸位,恐怕到時你要麵對的魂魔殿,可就大不一樣了。”


    神力隨時間增長,折瀾在世九萬年,是迄今為止神力最高的神,也是年歲最長的神。


    但白沉乃怨念的化身,隻要人間的怨念過剩,他便不會消亡。


    也不知他那一縷殘魂逃到何處去了,若能找到,幹淨殺了便好!


    可這世間的人那麽多,她怎麽會知道白沉在什麽人身上!若他不在人間,又該去何處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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