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蒼已經在給花焚香了,儀式倒是十分周全。


    折瀾見狀便又忽而想起:“我方才在凡間得了鮫人淚,據說鮫人女皇被困在西海幾萬年了,可要去救?還是放在你處,你來保管。”


    象蒼沉默許久,她眼中似有淚花,卻轉瞬即逝。好半晌,折瀾才聽她顫巍巍吐出一字:“救。”


    鮫人族自從沒了鮫人女皇的庇佑,現在早就銷聲匿跡了,整日過得膽戰心驚。


    他們似乎也在尋找鮫人淚,隻不過啟動鮫人淚所需靈力浩大,他們就算找到了,也隻能求助神界。


    “傳聞鮫人女皇在西海底終日受侵蝕之苦,囚禁之難。若要救她,除了鮫人淚,還需黑羽鳳凰之血,我這裏有一顆當年神凰給的尾羽,你可拿去,與他們打個商量。”


    象蒼把尾羽拿在手心,輕輕使力,尾羽便飄在折瀾麵前。


    折瀾照單全收,又問:“下界有一人,前幾日吃了黑羽鳳凰的內丹,我觀其血脈已經有了一半鳳凰血統。若是加上擇靈泉,早日提升修為,再加上這鳳凰尾羽,可有望成就真正的鳳凰血脈?”


    象蒼聞言,細細思索後點頭:“之前也有過這種事,鳳凰和龍族乃是兩大神獸,其性放蕩不羈,人間留有血脈也不是稀奇事。若真有此人,你便拿尾羽去給他改換血脈用吧,比欠人情還要好些。”


    折瀾看看那柱香,已燃了一半,起身道:“我該走了,若有所需,下次再來尋你。”


    象蒼輕笑:“善。”


    幼時起,折瀾便跟著象蒼,聽其教導,知曉天下事,知曉悲憫懷。


    她和象蒼相識也有九百萬年,可卻從未見象蒼笑過。


    她將所有的情感獻祭,終年都是那副無欲無求,無悲無喜的樣子,甚至折瀾最為乖張時,她也未曾動怒責罰。


    可她笑起來也是極美的。


    折瀾心念微動:“象蒼,當初你為何願意獻祭情感,隻為了天下蒼生嗎?”


    象蒼聞言,神情變得麻木,她似乎在透過虛空追溯自己的從前,更不知那是多久之前的前塵往事。


    良久,她歎息:“在蒼生之前,是為了贖罪。”


    人都有不可言說,神也不例外。


    象蒼沒有主動說下去,折瀾便也不追問,隻笑:“可我深覺遺憾,若你有七情六欲,必比這世上所有的神、仙、人,都要鮮明。”


    象蒼通過她這段話看到真正鮮活過的往昔,可那段日子已經太久太久,比折瀾的修為都要久遠,又如何記得起了?


    那些日子,和象蒼,早已變成迥然不同的兩個人。


    折瀾沒有久留,香燃過一半便下了界,可她入目之景象,已變成滿目的瘡痍。


    原先幾人閑坐的位置已然被炸出一個深坑,周圍的草木被黑色的毒煙腐蝕,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體。


    有的化為焦炭,有的中了毒,皮膚顏色各異,觸目驚心。


    折瀾驚駭,生怕在其中看見樓聽許的影子。


    好在她看了一圈,都沒有月華之力的跡象,才堪堪鬆了口氣,趕忙閃身到靈力波動處。


    也是關心則亂,如今她的修為達到元嬰中期,在這個限製頗多的秘境,又有什麽人能傷了她?


    樓聽許正在半空中和一個老者抗衡,對麵的人黑袍白發,皮膚像幹枯的樹皮,眼睛也像被抽幹了水分一樣的萎縮,隻是此刻盯著樓聽許眼冒精光。


    “女娃娃,把你身上的腰帶給我,我便饒了你一條性命如何,不然再繼續打下去,可於你無益!”


    樓聽許對他的要求置若罔聞,皺著眉,劍光大盛直取老者。


    老者見狀有一瞬的詫異,趕忙以手中的法杖抵擋。他似乎也會些身法,左右閃躲,將樓聽許耗在半空中消耗她的靈力。


    折瀾看看地上被打暈的平安,瞬移到他麵前,在他眉心點入一絲神力。


    平安悠悠轉醒,看見折瀾的一瞬間,霎時淚眼朦朧。


    “折瀾姐,您總算回來了!”


    折瀾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看看周圍,穆行三人和寧鶴年,統統被重傷。除此之外還有些散修的屍體,景況好不慘烈。


    她下意識去看樓聽許有無受傷,半空中,樓聽許始終連老者的衣角都摸不到。


    老者挑釁地笑,“哼哼哼哼……你傷不到我的!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給我去死吧!”


    折瀾神色一凜,正欲出手,卻見樓聽許停止了攻擊,左手虛抬,口中念念有詞,空中便忽然憑空多出許多光影幻化的森蚺,粗壯結實行成包圍之勢,像藤蔓一般慢慢收攏,將老者困在正中。


    光之困·九蚺含日!


    老者手中是一個紫色的光球,看不出是什麽,可靈力波動很強,一看便是個要人命的殺招。


    “僅僅用這種手段就想困住我?你怕是白日做夢!”


    光蚺已然凝聚成一團,在老者即將把光球拍出的一刹那嚴絲合縫。


    巨大的爆破聲震耳欲聾,光蚺在幾番劇烈的扭曲變形之後,全部散成光點,好似流星一般落在地上。


    樓聽許一手持劍,淩於半空,剛剛還在她對麵猖狂的老者已經被他自己的殺招炸成飛灰,想來逃不過一個神形俱滅。


    爆破的餘波蕩在她身前,吹動她的衣袍獵獵作響。


    樓聽許傲然立於眾人對麵,恍如冰霜,也如神隻,無悲無喜,眉眼清淬。


    對麵的人有了懼意,瞧瞧她的劍,再瞧瞧她的人,都畏畏縮縮不敢上前。


    平安鬆了口氣,才說起來龍去脈。


    折瀾走後第十天,寧鶴年的卦象果然成真了,一大批修士爭先恐後避難一樣往出口這邊逃。


    幾人憑借寧鶴年的提前預知偷偷藏匿,卻不想還是被發現。


    樓聽許和平安護著眾人意欲撤退時,不知何處來的一顆火彈,樓聽許當即自腰帶之中拿出劍來與之對抗,才為他們爭取了逃脫的時間。


    對麵的人見她腰帶之中竟能容納這等天階仙劍,頓時猜測還有其他機緣在裏頭,便要奪寶。


    他們一行人且戰且退,直到靈力都用盡,皆被重傷,隻剩樓聽許一人還在僵持。


    此刻樓聽許憑借她這幾日對天光浮白的參悟,已經擊敗了三人,目前還尚未有人能逼出她的底牌——光之刺·光影凝望。


    平安說完,連動動手指的力氣也快沒了,望著與人搏殺的樓聽許十分擔憂。


    折瀾給他渡了些許靈力過去,太多神力反而會衝破平安的經脈,隻能絲絲縷縷幫他恢複。


    瞧著平安已經能坐起來打坐,她才問:“可知都是些什麽人?”


    平安搖頭:“不知,當是一群散修?這些人的靈力太過詭異,除了剛剛被炸死的那人,還有他的兩個師兄就在附近,估計也快來了!我靈力耗盡,大師姐如何能抵擋得住!”


    見他憤恨難當,折瀾揮手布了層結界,將鳳凰尾羽遞給他:“將此物蘊含的力量煉化吸收,其餘的事莫要管了。”


    平安愣住,這等危急關頭,竟還給自己一個如此燦爛的尾羽!


    他心裏的情緒起伏不定,對折瀾的信任令他並無任何質疑,當即跪拜在地,然後一言不發地接過尾羽,專心煉化。


    眼前的戰局他顯然已經不能發揮任何作用,他當下能做的,也隻有盡可能變強,才能提前彌補日後的每一場搏殺。


    半空中的雙方還在僵持,一方人不敢上前,樓聽許也沒有輕舉妄動。


    折瀾見狀,喚她回來:“樓聽許。”


    樓聽許一怔,下意識循聲看過來——


    這還是折瀾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讓她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說不上來,但並不是排斥。


    她沒有猶豫,運轉踏流一秒便落到折瀾麵前,開口卻說的是:“劍的名字,我想好了。”


    折瀾愣了一秒,頓時有點不知該說什麽——


    合著她看著心事重重,就是在想劍的名字?就是因為自己之前拒絕她的劍,讓她留著自己想個好名字?


    對麵的人神色認真,折瀾也隻好隨她:“什麽名字?”


    樓聽許一板一眼:“這幾日我領悟了天光浮白的第二層,月湧江流,便叫月湧。”


    折瀾聞言稍稍滿意:“尚可。”她忽然回神,暗歎自己也不分緩急,被她帶偏。


    “你先恢複靈力,我可幫你守著這幾人,但若一會兒還有危機,除非你不能敵,否則我都不會幫你。”


    樓聽許點頭,這已經幫了她大忙,她支撐到現在,也不過是因為折瀾說過,她“去去便回”。


    她立即坐下,吞了一口丹藥開始恢複靈力。不知為何,明明和折瀾相處不過月餘,卻對她十分信賴。


    大概是她對自己不求回報地贈與,也大概是她多次救自己於危難中,卻並未挾恩圖報。


    眾人見她竟如此大喇喇就坐地調息,簡直是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大家不如合力圍攻,料她一個元嬰中期,又沒了幫襯,沒有靈獸,必不是我等對手!”


    折瀾聞言陷入思索,這秘境不是會自動排斥元嬰中期以上的人?


    這些人這個口吻,想必修為高過樓聽許,難道是因為秘境中的至寶被取,所以限製也不生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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