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薑湛隻瞧了一眼,便吩咐下去將其賞給了皇後。


    當時還惹得幾位宮妃酸溜溜地吃起了醋,可這不過是帝後伉儷情深。


    尊卑有別,她們也隻能暗中發著牢騷。


    這兩年薛鬱離日日戴著這支簪子,從不離身,可為何今日竟然會出現在宣室殿上?


    薑知妤有些惴惴不安。


    很快殿外便傳來了小太監拖著尾音俯首跪地恭迎盛駕的聲音。


    薑知妤扭身便躲到了一旁的屏風後。


    薑湛麵色平淡如水,入殿時步履匆忙。


    ·


    待薑知妤先行進殿後,楚修辰轉身先返回了宮門吩咐事項。


    一身明黃的蟒袍闖入視野,他與太子薑星野不謀而合。兩人相見,自是一下子便意會了一切。


    薑星野知曉今日入宮的重要性,故今日所穿戴的也比平日更加正式些。


    “見過太子殿下。”楚修辰躬身作揖道。


    “嗯。”薑星野眼神微頓,平靜的語氣中蘊含著淡淡的威儀。


    “適才孤倒是已經將人帶來了,你昨日可有去大理寺,再審訊章懷良一番?”


    楚修辰思忖著,緩緩啟唇:“若不是太子殿下的密令,派遣一半東宮的禁軍暗探明州,如今也不會順利在明府上搜羅出這些物件。”


    來者是東宮的人,自然眾人便也姑且相信是皇上的意思,更多的則是此事本就無法洗白,因此章懷良收押回京候命,其家眷被禁軍封鎖於府上,想要通風報信,難於上青天。


    楚修辰似乎有意回避薑星野的話,目視前方,良久後才補充了一句:“昨日……臣上奏了聖上,說今日有事陳述,事關昔日殿下在宮外遇襲一事。”


    薑星野步履如飛,聞言立即止步詢問。


    “孤何時遇襲?”


    薑星野瞧著楚修辰身後的隨從懷中抱著幾個暗色的木匣,語氣質疑,“那些都是你在明州尋得的信物與毒藥?”


    楚修辰隻與他說了明州知府暗中通敵,與匈奴國私下有糧草的往來,更是私收了不少良田商鋪,且五公主體弱的緣由便是被人下了這來自西域的奇毒。他這才多信了楚修辰幾分,立即撥出一半人去明州協助。


    “楚修辰,孤竟是未曾發覺,你如今怎麽如此神機妙算了?”


    兩人如今正要麵聖,這番話自然一下子將兩人的身份與親疏分開。君問,臣自然得答。


    “你又是如何得知遠在千裏外的明州狀況,那章懷良的名聲威望,何時傳入了崇安城?”


    楚修辰麵色如常,“此事關乎兩國日後安定,若是兩軍交戰,明州倒戈相向,自然是影響甚遠。臣也不過是當時前去邕州尋找五公主時,途經明州,偶然察覺了異樣。”


    許是他生性便不愛笑,無論帶著情緒,還是極力克製,都讓人對他產生著莫名的疏離感,而他的話仿佛總是讓人多加信服,那君子的儀態與語氣,旁人若是想模仿,也不得其本質。


    他一向收斂情緒,很少讓旁人察覺。


    薑星野見楚修辰答得流暢,也不再多疑,隻是又忽然扯回了最初的話題:“此事既然也關係到小五的安危,孤自然會重視。粗粗算來,小五認識你不過幾載,我似乎也認識你近十年了吧?”


    這話忽然將楚修辰堵得一時啞然。


    在大理寺的昭獄裏,東宮的楚修禮過身消息傳出後,楚修辰第一次到那去。


    楚修辰第一次是看著兄長走,而僅餘一次則是眼睜睜看著許兆元自戕於自己眼前。


    當時薑星野自然也去偷偷看了老師。


    哭得涕泗橫流的時候,看見牆角縮著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孩,眉眼間倒是和老師有幾分相似。


    也算是相識多年,薑星野自然也知曉自己或許也過錯,許是自幼沒了生母,偏執的他倒是從未與楚修辰說過一句,抱歉,節哀。


    因為他自己到現在都無法諒解這件事。


    隻是說了舅舅幾句,為何那些官員要這般殘害無辜之人?


    後來聖賢書讀得多了,再也不似孩提時那般,眼裏澄澈,卻又透著分明的愚蠢。也變得事故。


    “見過太子殿下,楚將軍,”高在喜諂媚著展著笑,在殿外相迎。


    高在喜語調上揚,“奴才這便進去通傳,兩位稍等片刻。”


    朱色的殿門被輕推開,隻露一個小角,隨後又悄然合上。


    “你去明州的這段時日,先是母後,又是小五,攪得近來父皇心緒不寧,你知道分寸的。”薑星野撩起眼皮點醒著身旁之人。


    “是,臣知道。”


    前頭一番話才說完,薑星野忽然麵色一沉,呼吸隨之微凝。


    “楚修辰,你昨日是否去了公主府?”


    虧得他還想著自己一時口快,是否讓楚修辰觸景生情。


    因而昨日他未到大理寺提審章懷良,也就隨口一提便翻篇而過了。


    居然回京第一時間去找了小五?


    楚修辰稍頓了一下,自己昨日回府後未曾前往她的府上,故略帶深意地反問:“太子為何這般說?”


    薑星野當真搞不懂楚修辰究竟是何意圖,說他在意阿歲,也曾在遭獨狼襲擊後,負傷獨自尋找阿歲。說他不在意,也的確是那天回京看著阿歲與他爭執後,偷偷擦了幾次眼角的淚。


    這兩人著實古怪。


    薑星野轉過頭,眼神一點點落在了楚修辰的身上,鄭重其事道:


    “你今日身上,還帶著小五的淡淡桃花香。”


    作者有話說:


    大舅哥睥睨他一眼:進去好好說話!


    楚楚(戀愛版):嗯嗯呢,在嶽父大人麵前再好好表現一番!


    第57章


    若是說在京中女眷中, 有不少讓想與楚家攀上姻親的,其實說多也多說少也少。


    都說楚修辰是百年難得的奇才,為人處世方麵更是周到穩妥, 從未有過任何汙點在身。


    就連府上的婢女也隻有祖母母親尚在時留下的那幾個。


    這周遭縈繞著的女兒香,自然很是顯著且陌生。


    可偏偏薑星野至今尚未婚娶,東宮就連個侍妾都沒有, 對這脂粉香氣也甚是敏感。


    更不用說,這味道他日日都能在小五身上聞到, 最是熟悉不過。


    他所猜自然沒錯, 楚修辰朝身後匣盒看了一眼, 輕咳了一聲:“適才宮娥領路, 或許沾染了些。”


    “哦?”


    薑星野自然是不信的, 礙於他人在場,也便不再過問。


    高在喜步履匆匆, 連忙敞開了殿門,示意著二位大人進殿麵聖。


    楠台平台坐落其正中, 雕鏤金漆的寶座上,正坐著儼然不動的君主, 微微斂了斂眸。


    他依舊目光如炬, 顯露出君主專有的氣概與威嚴。


    階下兩人向其作揖行禮示意,神色中消去了適才寒暄時那般略帶輕鬆散漫之意。


    “修辰, 你昨日說,今日朝後,有要是相告知, 究竟所謂何事?”


    薑湛語氣和緩了些, 忽然又補充了一句:“聽聞這幾日你偶感風寒, 如今可痊愈了?朕瞧著你似乎仍比先前憔悴了幾分。”


    薑星野則在一旁發聲:“父皇, 兒臣今日與楚將軍前來,是有不情之請……還望父皇準許。”


    薑湛擺了擺手準許,如今太子既有自己主見與想法,又仍舊凡事熟知過問雙親意見,衝他這周全禮數,他便不會太過責備。


    “啟稟聖上,臣在數日前,加急私自離京,去了明州。”


    楚修辰在腦中又過了一遍說辭:“臣將明州知府章懷良提至了大理寺,如今人正在殿外。”


    薑湛原本稍霽的臉煞時疑思密布,擱置下正在批閱奏折的湖筆在一旁,“你對外聲稱抱恙,實則先斬後奏?”


    雖說談不上先斬後奏如此嚴重的行徑,可章懷良好歹是明州地方官員,而楚修辰所授予的職權不過是在軍營中調遣千軍萬馬,兩者互不相擾,屬實於禮製不合。


    薑湛見一旁薑星野欲要啟唇辯解,寒光迸射的眸子看向了他:“是東宮的人做的?”


    薑星野自知即便是東宮也不該如此扣押臣子返京,可事急從權,他也顧不得那麽多。


    “父皇,的確是兒臣派了心腹一同前去明州,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故才隱瞞至今,” 薑星野垂首,“數月前明州遭遇水患,流民四散,按理來說明州如今當是在修養生息重回往昔,可兒臣卻在章懷良府邸的庫房與地窖中,發現了大量的糧草,囤聚在明州,此地又比臨西域──”


    “你是說,”薑湛打斷了底下振振有詞的話,“章懷良有通敵之嫌?”


    他這話才緩緩說去,胸腔團著半晌的一口悶氣倒是隨之慢慢吐出。


    倒是說不上太過於訝異。


    “回聖上,臣在章懷良府上,搜出了不少西域毒物以及往來信件。”楚修辰眼神示意身後隨從,他立即將兩個匣盒交給了高在喜遞呈上去。


    薑湛倒未曾火急火燎打開一睹,而是將掌心壓在匣蓋麵上,既然是有十足的證據準備,那麽他不用看便知。


    “其中一款是當日在佛香寺外,那群死士所服用的毒。服下即刻殞命,皮膚麵容會在一個時辰內潰爛。”


    楚修辰又從繡中掏出一塊破了三個口子、紋路模糊的舊腰牌,將其轉交到高在喜的手中。


    “這正是那日在死士埋伏的沿途所得。經過在章府一番排查,可以斷定這正是西域所有的圖樣。”


    楚修辰的目光順著台階而上,落在了薑湛摩挲腰牌的掌心。


    “當日在佛香寺外襲擊太子人馬的,不是附近山賊?”


    薑湛嘴角動了動。


    “並不是。”楚修辰如實承認。


    當時那幾日宮外忙著尋五公主的下落,楚修辰將此事淺淺帶過,並不想讓暗處的人知曉,將這七十餘名死士悄然處置無蹤的人,是自己。


    “父皇,兒臣派去的人如今將其家眷禁足在府內,隻秘密帶回了章懷良一人,如今人就在殿外!”薑星野回複。


    兩人看著薑湛隻是微微揉搓了一下眉心,麵上沒有半分慌亂與怒意。


    “帶人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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