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皇後瘋了,甚至畏懼自己。


    “朕早就知曉,你不是薛衍,是吧?”


    薑湛扯了一下嘴角,“早在薛家公子幼年,便因一場事故不幸殞命,是有此事吧?”


    萬明帝像一位看透世事的老者,兩手負於身後,繼續朝著兩人走近。


    薛衍轉身看向薛鬱離,她的眼眸格外澄澈,不像一位把持後宮十餘年,端莊嫻熟的一國之母。


    猶如一隻涉世未深,誤入樊籠的麋鹿。


    “朕還知道,你的生父是匈奴人。這幾十年,你一直頂著這層身份,私下裏與不少朝臣商議,是吧?”


    薑湛轉過身,背對著所有人,抬起頭看著殿前頭頂上那塊,廉政愛民四個大字的匾額,感慨萬千。


    楚修辰陡然睜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薛衍,刀鋒一般的目光掃射到薛衍的臉上。


    此刻薛衍的臉刹時變得蒼白,他竟是不知,原來萬明帝居然會知曉此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茫然的薛鬱離,鉗製住她的皓腕,咬牙切齒:“原來,你早就將此事說出去了?”


    如今成王敗寇,他差的不僅僅是一步,而是層層疊疊的荊棘。


    薑湛今日不會放自己一條活路。


    薛鬱離被嚇得連忙試圖掙脫:“我沒有,沒有,哥哥,你帶我離開這裏好不好,我也不想待在這裏了。”


    “阿離隻有你──”


    薛鬱離推搡間,摔倒在地。


    薛衍憤慨,又是這句話。


    那幾日薛鬱離來省親,一舉一動已然不太正常且符合她的身份,之後更是……在府上那般衝動妄為了一次。


    那時,他才知曉薛鬱離待自己的情誼不一般。


    而那日在重陽宮宴的間隙,薛鬱離又向自己提請了這個訴求。


    帶她走。


    這麽多年薛鬱離與他兄妹倆相依為命,薛鬱離知道他的一切,也是心甘情願地入了宮,隻是為他籌謀一切。


    如今她卻成了絆腳石。


    他掙脫離開鳳儀殿不出一個時辰,便傳出薛鬱離癲狂急躁的急症來。


    她,是被他逼瘋的。


    此時,薛鬱離被推到在地,指尖指向不遠處薑湛的靴子。


    頭上的一支金簪因此重重摔出,在地上逶迤拖了一段距離。


    隻是這一次,薑湛遲遲不曾轉過身,扶起她這位妻子。


    “不是皇後告知,她什麽都沒說,是朕私底下查的。”


    夫妻同床共枕這麽多年,薛鬱離日有所思,夜間也偶爾會囈語喊出一兩聲哥哥,他都知道。


    他不是什麽都沒有懷疑過,薛鬱離看向他的眼神總是那般疏離勉強,甚至日常的一些接觸都唯恐規避。


    世上癡情種莫過於此,即便如此,他還是願意一如既往相信著薛鬱離,朝夕相伴半生,或許對自己仍舊是有情誼的。


    倘若不是薛鬱離被逼瘋,他依然會選擇就這般將此事隱瞞下去,遮掩他那早就被衝得七零八落的自尊心。


    “來人,把章懷良押入地牢,連同薛衍一道收押,薛家三子,停職查辦。”


    薑湛似乎不太觸動,說這話時格外平靜。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情形險峻,他必須給朝臣交代,給東宮一個交代。


    薑知妤聽著殿內逐漸沒了聲,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朝著屏風外緩緩走去。


    宣室殿原本不是她一個公主貿然竊聽的地方,明明是她已料想的結局,卻總還是不想自己那般糊裏糊塗下去。


    兒時她便經常看著薛鬱離看著寢宮裏那副錦鯉圖久久不曾回神。


    大概這麽多年,薛鬱離也知道自己隻是池中魚,掙脫不得。


    她一心一意為兄長謀劃,就連薑知妤都能看出舅舅舅母算得上夫妻情深,她不過是奢念。


    她那般待冷落自己的丈夫,那般待忽略自己的孩子。


    心底裏唯一念想的哥哥,卻不認她這有違綱常的品性。


    若是不瘋,倒便不是個正常人了。


    楚修辰看著薑知妤行動遲緩,情緒同樣不是太好,輕步朝殿前而來。


    薑知妤看著薑湛顯得落寞的背影,腳步越發沉重。


    餘光匆匆略過楚修辰看了一眼,薑知妤提起衣裙,邁上台階,眼睫輕顫。


    “父皇,”薑知妤語氣漸弱,“原來父皇一直知曉舅舅此事……”


    她原本想著薑湛是否會急火攻心,像前一世那般染上中風惡疾。不曾想過,原來他當真會將此事隱瞞已久。


    就連薑知妤也是直至今日才發覺,原來薛鬱離竟是對這位兄長存著不該有的念頭,才會那般鄙夷後宮的一切,卻仍舊要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


    薛鬱離仍舊跪在磚石上,頭深深地埋在地麵,隻是嘴裏仍舊嗚咽著念叨著什麽話,含糊不清。


    “其實我……”


    薑知妤頓了頓,繼續對著薑湛的身後解釋:“我知道,我不是母後所出。”


    不管萬明帝日後是否還認她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兒,她都要如實奉告,算是有始有終。


    楚修辰怔怔地凝視著薑知妤的背影,心髒被一陣巨大的力攥住。


    他原本以為,前一世薛氏給五公主下毒,不過因為薑知妤姓薑,隻是他們大計裏不值得挽留的棋子。


    如今他才反應過來,薑知妤甚至不是皇後所出,與皇後談何有半點母女情分在。


    她的不幸存在,的確是個難解的局。


    一份難熬的情緒,一點點蔓延到楚修辰的指尖。


    “父皇知道。”


    薑湛轉過身,摸了摸薑知妤梳成宮女發髻的青絲,“阿歲怎麽今日會來此處?”


    薑湛仿若適才才發生的種種事都不錯出現過一般,含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打扮成這幅模樣,也不怕被宮人笑話。”


    薑知妤的手臂上搭著薑湛的掌心。


    “阿歲放心,你永遠都是父皇最疼愛的孩子,不會動搖半分。”


    薛鬱離從頭到尾算計他是真,可他待女兒的親情不會做假。


    “阿歲?”


    薛鬱離緩慢地掙紮起身,腦中仍舊昏昏沉沉,一點點走向父女二人。


    “你當真是阿歲?那你又是誰?”


    薛鬱離的腦子似乎更混亂了,適才還能囔叫在殿內,如今卻連人都分辨不得了。


    薛鬱離的發絲亂亂地搭在肩上,可容貌卻依舊帶著孤傲的豔麗,隻是眼神不似從前。


    從前的她,眼裏都是算計與嗟歎。


    薑知妤下意識地朝薑湛身後一退,覺得薛鬱離此刻森森的眸色,很是滲人。


    果真,她袖中竟掏出適才掉落的金簪,向薑湛胸口刺去。


    果真瘋了。


    薑知妤幾乎來不及細想便推開了萬明帝,隻見那抹金色的光向自己眼眸撞入。


    薛鬱離還未徹底出手,便被身後的楚修辰牽製住,無法再向前一步。


    終究實力懸殊。


    “放開我!”


    薛鬱離語氣有些犯了病的執拗,但仍舊執著著反抗著。


    畢竟是中宮,楚修辰顧念她是長輩不敢下手過重。


    楚修辰眉心一擰,忽聞一聲鈍器刺入衣料、皮肉。


    他下意識朝胸口一看,一瞬間鮮血不絕,暈染開楚修辰的這一身紺青色衣袍,血與衣料重疊處,顯得發黑。


    薛鬱離的金簪不偏不倚刺入了楚修辰的左側心口。


    楚修辰麵色有些難看,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手指關節處因攥著胸口的金簪,變得發白。


    薑知妤看著楚修辰艱難地單膝跪了下去,一抹鮮血隨著他的浮動而流淌得更快。


    薛鬱離慌亂間所刺的地方,是心口。


    她慌忙跌落在地,被宮人給拉了下去。


    一時間,宣室殿人影交錯,話語不絕。


    薑知妤呼吸有些紊亂,連忙奔到楚修辰跟前。


    “楚修辰……”薑知妤眼眸混著一團迷蒙的水霧。


    “你怎麽樣?”


    皇後畢竟隻是女子,又在深宮養尊處優多年,即便是癲狂發作,力氣不大,所刺也不深,並不會有性命之憂。


    楚修辰見過比今日流更多的血的時候。


    他微微蹙了蹙眉,勉力想將金簪抽出,卻被薑知妤的指尖觸及手背,止在原位。


    薑知妤細長的眼睫遮住了她眼下內心的慌亂。


    宣室殿內閃著跳躍的燭火,此刻映入他的眼眸。


    “無事。”


    楚修辰看著薑知妤這般嚴肅的神情,故作輕鬆般揚唇輕笑,在太醫尚未來此之前,想哄哄她情緒高漲一些。


    隻不過自己當真有些……笑得不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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