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說道:“就憑這裏是西平伯府,我是西平伯嫡子!”


    董天賜兩人有心情和時間吵架,董章庭可不願意和他們浪費時間。


    他神色平靜的看向董南雅:“如果你堅決要和他在一起,請恕我無法奉陪。”態度平緩,但是無人能否認他的堅定。


    董南雅看著他,神情滿是迷茫。你們明明應該是君臣相得的佳話,為何如今卻要決絕的背道而馳?


    各種情緒在她腦中蔓延,最後隻問出了一句:“為什麽?”


    她原本想要將人再次攔下來,卻聽對方留了了最後一句話:“這應該問問你自己。”


    “難道是因為我的到來,改變了曆史的發展?”這個突然跳出來的念頭,讓董南雅一個激靈,一股惶恐的情緒從心底蔓延。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什麽都沒做,隻是讓他們見麵晚了一些。


    董天賜看著不知道在打什麽啞迷的兩人,一人已經越走越遠,一人還呆愣原地,嘴裏呢喃著:“不可能,我什麽都沒做。”


    重重疑問出現在他的腦中。


    多年來的經驗,讓他朝正院走去。


    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娘肯定有辦法。


    董章庭離開前,繞路回了一趟靜心苑。


    月琴看到他,連忙說道:“大少爺,晚飯已經準備好,你可要吃一些?”


    董章庭搖頭,他今晚不打算留下。


    “我有些話,要和你說。”董章庭道。


    月琴心中升起一絲感覺,她期待多年的事情可能就要成真了。


    兩人來到院外,一處四方無人之處。


    “你還想留在西平伯府嗎?”董章庭問道。


    月琴先是抬頭看了他的神色,並未從他的臉上發現試探的情緒。


    但是多年侍女生活磨練出來的謹慎之下,月琴回道:“婢聽公子吩咐。”


    “不用聽我的,隻需考慮你自己的意見。”董章庭道。


    他看到眼前少女再次低下頭,隻能看到她烏黑發亮的發。


    沉默一會後,少女聲音響起:“我想離開。”


    董章庭笑容輕淺:“好,我明日會讓人去衙門替你正式消奴籍,你屆時收到消息便可以離開了。”


    月琴驚喜的看向董章庭,月光落入她的雙眸,瑩瑩發亮。


    她安靜的朝他躬身一拜:“謝公子大恩。”


    董章庭安排好她之後,便打算離開了。


    身後少女突然問道:“婢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董章庭問道:“何事?”


    “您為什麽要幫我?”月琴問道。


    董章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問了另一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據我所知,在大多數時候,脫籍成為一個自由人,可能過的還沒有在伯府內做一個侍女舒服。你為何一直想脫籍?”


    “婢雖然出身窮困的農家,但是進府之後有幸讀了一兩本書。得了一些蠢念頭,日子再好,若是不能自己做主,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麽意思?或許將來會後悔,但是如今這是婢最想要做到之事。”月琴沒有看他,垂下雙眸,身子甚至有些僵直,似乎不想看到麵前人嘲笑的目光。


    但是身前人沒有嘲笑她,隻是平靜的回答了她之前的問題:“我幫你,一是因為我從來不虧待幫過我的人;二是因為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既然做下了獨自麵對外麵風雨的選擇,便去吧。對了,你如果有個新名字,想要取什麽?”


    月琴思緒還有些迷糊,她說出了大腦裏最先跳出了名字:“燕飛。”


    月琴安靜的聽著,等身前人離開後,她才離開。


    月光落在她之前照著的位置,地麵不知何時已經濕潤了一片。


    她神色如常的回到靜心苑,將打探董章庭突然回來原因的三人打發走後,獨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像往常一樣洗漱好,一直到躺在床上,完全無法睡下。


    她終於意識到:“我要成為自由人了。”


    第三天下午,管家將人喚來。


    月琴神色恭謹問道:“不知管家有何事吩咐月琴?”


    管家說道:“大少爺前晚讓我給你在衙門消了奴籍,昨天我已經辦好了。”


    月琴沒有露出喜色,一個荷包遞了過去,神色討好道:“謝過管家辛苦跑一趟,婢前些日子做了些針線,送給您賞玩。”


    管家摸著荷包,其中凸起讓他露出一個笑臉。他將荷包收下,這才遞給她一張消籍書:“雖然不懂外麵有什麽值得去,但是既然是大少爺的吩咐,我也不多事。”


    月琴連忙謝過後,得到允許後方才退下。


    管事身邊的小廝問道:“二叔,我記得這月琴之前是夫人安排給大少爺,就這樣輕淺讓她脫籍?”


    “你當我是你個憨貨嗎?這事我自然已經稟報夫人了。”管事給自己倒了杯喝茶喝了一口道。


    小廝嘿嘿笑道:“誰不知道二叔你是家裏的這個。”他說著比出了一個大拇指。


    管事道:“你小子也莫要在那裏耍寶,回去好好幹活。二叔在這裏教你個乖,如今府裏夫人自然還是一人獨大,二少爺和大小姐也是一等一的尊貴人,不能得罪。但是不怎麽回來的大少爺,現在也不能得罪,懂了嗎?”


    小廝雖然還想問問為什麽大少爺也不能得罪,卻被他二叔揮揮手趕走了。


    管事獨自在房中品嚐著杯中茶,思緒回到昨日上午。他去夫人院中回稟大少爺安排給月琴脫籍之事。


    夫人神色默然,最後隻低聲說了句:“倒是我妄做了小人。”隨後便讓他按照大少爺的安排做事。


    管事雖然不清楚其中的機鋒,但是已經咂摸出府中形勢的變化。


    月琴回靜心苑後將其餘三女叫來,安排好她們日後的工作分派,又叮囑她們安心呆在靜心苑,不要理會外麵發生的事情。


    其餘三人這才得知月琴脫籍離開之事,都不解。


    “月琴姐姐,外麵日子那麽苦,為什麽要想不開去外麵啊?”


    “對啊,我聽說外麵壞人可多了。月琴姐姐你年輕貌美,等會被惡霸搶回去當第三十房小妾怎麽辦?”


    “你出去怎麽討生活啊?聽說外麵一個普通女孩子拋頭露麵都不一定能賺二兩銀子。我們在府裏,風吹不著,雨打不到,大少爺又基本不在,整日閑坐都可以拿三兩月例。”


    月琴沒有急著說自己的選擇多麽正確,她的腦海裏最先響起的是那天晚上大少爺的話。


    她或許真的和很多人不一樣。


    將來大概要吃很多苦,甚至會在無數個深夜為了今天的選擇後悔,但是她現在終究想作為一個人,為了自己活一次。


    等她和這些年交好的侍女道別後離開西平伯府時,已經是傍晚。


    她初時腳步有些僵硬,等她走了一段之後,腳步變得越發鬆快起來。


    “月琴姑娘,月琴姑娘。”


    正當她綢繆著接下來的打算時,猝不及防聽到人叫自己。


    她下意識生出警惕,臉上掛出和府中一般的柔和的笑容。


    等看清來人時,一口氣並沒有鬆下來,反而更提了幾分。


    “平安,你過來找我,可是公子有事吩咐?”月琴問道。


    平安搖頭,將一個小包裹遞給她:“少爺給你立了一個女戶,並給你租了一個房子。那裏都是靠自己討生活的女子。他說,或許你可以在那裏找到新的開始。”


    包裹很輕,卻那麽沉。


    月琴往日的伶俐,一句也發揮不出來。她仿佛喉嚨被堵住一般。


    她握著包裹的手,將它鄭重的放在自己身上,朝平安施了一個大禮:“公子重恩,月琴永生不忘。”


    平安笑道:“公子還吩咐了最後一句話。”


    月琴問道:“何話?月琴一定謹記。”


    “讀書是個好習慣,若是能繼續,便繼續吧。”平安道,說完他便離開了。


    月琴聲音顫抖:“月琴謹記。”


    平安離開後,月琴將包裹打開。


    裏麵東西不多,隻有一張戶籍證明,兩本書,和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戶籍上寫的名字,正是燕飛。


    月琴認真的看著這兩個字,淚珠打在這兩個字上,從今天起,她就是燕飛了。


    平安離開後,快步走到附近一座茶樓廂房。


    “少爺,你為什麽突然讓她離開,還費心幫她籌謀許多事?”平安不解。


    “因為我們已經不需要在西平伯安排眼睛了。”董章庭道。


    “恩?”平安疑惑。


    董章庭沒有告訴他,隻是笑了笑。


    原本他還不確定,但是前幾天府中一行,已經讓他猜到了一件事。


    西平伯夫人已經注意到董南雅這將近一年的異常了。


    西平伯夫人最重視的便是這雙兒女和西平伯。


    若是讓她發現董南雅取代了她的女兒,董南雅將會迎來這個傷心的母親最強烈的報複。


    而他要做的便是從西平伯府接下來的劇變中脫身。


    而幫月琴脫籍,便是他交給西平伯夫人的暗示。


    若是她同意,便是同意他不在參與西平伯府之事,放棄爭奪西平伯府繼承權。


    若是不同意,他就隻能多花點腦子了。


    不過,如今事情和他想象的一樣順利。


    看來,董南雅的事情已經牽扯了她足夠多的心緒。


    他將杯中茶飲盡,看向窗外,似乎能夠看到前世那對母慈子孝的母女。


    前世的西平伯夫人真的沒有發現董南雅的異常嗎?


    想來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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