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胡紅霞敲響了她家院門,白夏一開門就被迎麵遞上來?的竹籃塞了滿手,榔頭旁邊還裝了小半框的紅薯,這?可不隻是兩個。


    入冬後土地都?凍住了,蔬菜少,眼下的紅薯外皮暗沉緊實?,一看就是秋收後早早就存進地窖裏囤起來?的,在這?頓頓白菜酸菜的時節,粗糧也成了稀罕物,可不存在什麽吃不完。


    這?小半年的相處,白夏深知胡紅霞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即便嘴上說得再難聽,也根本占不得別?人的便宜。自打一開始白夏送給她的那一碟包子,她就總找機會想盡辦法的,送點東西過來?,似是生怕拿來?的東西價值不對等?占了白夏的便宜。


    “那就謝謝紅霞姐了。”


    白夏也沒?有推辭,幹脆地接過了她遞來?的竹籃。


    正要準備請她進來?,另一側的隔壁,突然傳來?的叮了哐啷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一連串的劇烈響動,像是椅子從台階上滾下來?的聲音。


    第69章


    白夏跟胡紅霞對視一眼, 將手上的?竹籃放進門內,兩人抬腿轉身便往隔壁走。


    她?家另一側住的?老夫妻倆很不喜跟人打?交道,白夏搬過來至今雙方都沒有說過話, 平日也?都是?老太太一個人起早貪黑地扛著掃把出門,搬東西洗衣服都是?她?一個人, 有時?候白夏瞧見了想去搭把手, 對方也?依舊態度堅決地不領情,防備心很重。


    白夏敲了會兒?門, 院子內依舊悄無聲息,沒有一丁點的?響動, 剛剛發出的?劇烈聲響仿佛是?她?們二人的?錯覺。


    “沒人應, 可能?就是?椅子被風刮倒了吧, 這麽冷的?天, 老頭子一個癱瘓的?人在?家, 也?不可能?往院子裏跑。”


    胡紅霞擠在?院門口的?屋簷下躲雪, 收回?湊近門縫往裏看的?姿勢, 猜測著開口。


    門縫嚴密緊窄,往裏隻能?看到白茫茫地一條線, 院子內的?情形根本看不真切。


    “許老太太今兒?出去工作了嗎?”


    白夏隻知道隔壁人家姓許, 還是?從院門牆上刻的?門牌姓氏上了解到的?,看樣子應該是?祖上就住在?這裏了。許家老爺子下肢癱瘓,入冬後都待在?屋子裏不出門,若是?家裏就他一個人, 剛剛鬧出的?響動還真有可能?是?風刮的?。


    聽到她?的?話,胡紅霞揣著袖口想了想:


    “那我?還真沒瞧見, 不過我?覺著應該出去了吧,往日比今天還大的?雪, 老太太都扛著掃把出......”


    她?說著話,這邊白夏就徑直上手推了推門,推不開——門是?從裏拴上的?,老太太在?家。


    胡紅霞接下來沒說完的?話也?都咽了回?去,眉頭跟著皺了起來,估計還真有可能?是?老太太腳滑摔倒了。


    “我?先往裏看一眼,你幫我?看著巷子口,要?是?有人過來你提醒我?。”


    白夏後退兩步往巷子左右看了兩眼,見沒有路人,便一個助跑起跳,還戴著毛線手套的?雙手,就攀上了許家老太太的?牆頭,雙腿蹬在?牆麵借力,上半身輕鬆便超過了兩米多高?的?院牆。


    這一番行雲流水的?動作,看得胡紅霞歎為觀止,差點不適時?宜地拍手叫好。


    特?別是?白夏還是?一副乖乖女的?斯文模樣,穿著粉嫩的?毛絨冬裝,手上的?動作卻無比強悍,翻起牆來嫻熟得讓人瞠目結舌。


    我?的?乖乖,現在?大學生還修武術的?嘛!


    視線沒了阻礙,院子裏的?情況便盡收白夏眼底,入目就是?已經躺在?雪地毫無知覺的?許老太太,離手半米遠的?位置還有一個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痰盂。


    “哎咋了,啥情況?不是?就說看一眼,咋還進去了!”


    胡紅霞記著她?的?話,幫她?盯著巷子口呢,畢竟是?攀人家牆頭,被別人瞧見了說出去總歸不太體麵。


    一轉頭,卻瞧見剛剛還支在?圍牆上的?白夏,一個躍身就跳進了院子裏,雙腳落在?院子裏的?聲音輕盈的?幾不可聞。嚇得她?立馬壓低了聲音喊她?,沙啞的?聲音還能?聽出語氣裏的?焦急。


    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下一瞬白夏便從裏麵把門打?開了。


    候在?門前的?胡紅霞,打?眼兒?就瞧見被白夏撐著胳膊昏迷不醒的?許老太太。


    “老太太摔了?走,趕緊送醫院!”


    沒再耽擱,白夏進屋給老爺子打?了聲招呼,兩人就抬著老太太出了金魚胡同?。


    從西口出去進了商業街,就有一個公交站台,冬天出門的?人少,這會兒?又不是?上下班的?點兒?,公交車裏空位很多路上也?不堵。


    三?人一路順暢地到了離得最近的?軍區總醫院,甫一推開醫院的?大門,就有推著床架跑過來的?醫生護士,簡單詢問了情況,立刻就給許老太太送進了急救室。


    “好了咱們先回?吧,人反正也?送到了,去公社說一聲,會有辦事員過來通知她?兒?子。”


    瞧見急救室亮起的?紅燈,胡紅霞拍了拍身上的?碎雪,一屁股坐在?門口的?木凳上。


    “她?有兒?子?”


    白夏有些驚訝,這半年別說是?兒?子了,就是?去隔壁串門的?親戚鄰居她?都沒瞧見一個。


    她?家這兩戶鄰居真是?一家比一家冷清,胡紅霞一個人獨居,好歹她?哥......咳,胡建中還會偶爾過來送點吃的?用的?,而許家老夫妻倆兒?可一點動靜都沒有,若不是?偶爾半夜傳來的?兩聲咳嗽,白夏總恍惚的?以為隔壁沒有人住了。


    見白夏對隔壁的?事情不了解,胡紅霞便朝她?湊近,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怎麽沒有兒?子,還有三?個呢,大兒?子七八年前就沒了消息,老二跟老三?倒是?也?在?京市,卻還不如沒有,文|革前還有來往,後來因為兩個老人早年留過洋,政治背景不幹淨,怕自己受到牽連,就徹底斷了聯係,他爸被鬧得摔斷了腿,也?沒說送醫院治......”


    話落胡紅霞轉頭看了眼神色複雜的?白夏,突然嘲諷地笑道:


    “是?不是?跟我?有的?一拚?他們為了不被連累,拋棄親生父母,我?呢,大義滅親地舉報丈夫跟公婆,一個人住在?市中心的?四合院裏享福。”


    胡紅霞自嘲地搖搖頭,視線早已轉到了別處,怔愣地盯著虛空發呆。


    又似是?喃喃出聲:“白夏,你這房子買的?可不是?什麽安生的?地方。”


    雖然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但白夏依舊對她?的?私事不做任何評價,至少這小半年的?相?處,胡紅霞給她?的?印象並不是?品行有虧的?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牽扯到文|革又是?無數筆理不清的?賬。


    白夏去繳費處給許老太太辦了住院,才跟胡紅霞一起回?了金魚胡同?。


    回?公社說明了情況,又帶著人去了趟軍區總醫院。


    這回?胡紅霞沒有一起,甚至去公社的?時?候她?都沒露麵,似乎是?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助人為樂的?這一麵。


    她?給白夏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時?刻豎起身上針刺的?刺蝟,生怕被別人瞧見她?柔軟的?腹部。


    在?醫院又待了一下午,許老太太期間醒了一次,看了她?一眼又陷入了沉睡。


    年紀大了身體機能?都開始衰退,就怕摔跤,卻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是?冬天,好在?穿得多地上的?積雪也?厚,這一跤摔下去並沒有摔出什麽好歹,目前隻查出來輕微的?腦震蕩,不過因為年紀大所以反應很大,還需要?留院觀察幾天。


    等白夏從醫院回?去的?時?候,裴延城已經在?家了。


    “你去哪兒?了?這幾天暴雪最好還是?別出門,需要?買什麽東西你前一天晚上跟我?說,我?回?家的?路上帶回?來。”


    還沒邁進堂屋,門就從裏麵被裴延城打?開,他語氣略焦急,身上還帶著未散的?寒氣,一上前就圈住了白夏的?雙肩。


    往常這時?候廚房都已經飄出了陣陣香味,今個兒?回?家,不僅沒瞧見媳婦兒?,就連灶台跟屋子裏的?火爐都是?冰涼的?,可見她?已經出門很久了。


    雖然搬來首都有幾個月了,但是?她?基本都是?在?學校度過的?,對這邊的?情況都還不太熟悉,裴延城生怕她?遇到什麽事兒?,正要?抬腿出去找她?,還好人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就是?一張小臉被寒風吹得通紅。


    “隔壁的?許老太摔倒了,我?跟胡紅霞送她?去了醫院,這才不在?家,再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又不會迷路。”


    大山裏她?都來去自如,在?城市那麽多人難不成還會把自己丟了不成。


    後麵一句話白夏沒說出口,要?是?說得話,裴延城估計又免不得開始給她?普及安全防範意識,明明對外是?個鋸嘴葫蘆,在?家裏話卻是?越來越多了,難不成男人婚後都會養成碎碎念的?聒噪習性?


    任由他拉著手進了裏屋,白夏坐在?鋪了毛毯的?軟塌上看他拿著蒲扇生火,悠哉的?伸了個懶腰斜躺下來。身下的?軟塌是?白夏兩月前在?舊貨市場淘來的?,一米五的?優等紫檀料竟然隻賣五塊錢,可不就撿了這個大漏。


    裴延城幹活很利索,三?兩下就點著了木炭,也?沒起什麽煙,揮動兩下蒲扇加大了火力,寒氣肅肅的?屋子立馬暖和了起來。


    跑了一天也?不知道餓,倒是?有些累了,感受著周遭溫暖舒適的?氛圍,白夏支著下巴開始迷迷糊糊地打?盹兒?。


    轉過身的?裴延城瞧見的?就是?這一幕,穿著毛絨棉衣的?媳婦兒?像隻貓兒?一樣蜷在?塌上,胳膊支在?毛毯上,手托著腮幫子不住地往下點頭,一下下地越點越低,直到半張小臉都埋進了毛毯中才作罷,口中仿佛還舒服的?喟歎了口氣。


    而後用臉蹭了蹭柔軟的?毛毯,沒一會兒?呼吸就均勻了起來。


    裴延城目光瞬間軟化,將燃得正旺的?火爐往白夏這邊移了些。雙手拎著火爐的?把手,動作放得很輕,確定好她?睡著的?時?候,不會突然翻身勾到火爐的?安全距離,這才走到軟塌前蹲下身。


    骨節分明的?修長指節挑起她?垂在?臉頰上的?黑發,凝神看了半晌,眼中藏著濃得化不開的?愛意,低頭湊近,在?她?飽滿微紅的?臉頰上落下一吻,這才起身往外走。


    這一眯就眯了一個鍾頭,白夏是?被鼻間的?奇怪味道弄醒的?,又酸又辣,複雜極了。


    對於嗅覺靈敏的?她?來說,可就要?了老命了,不停地聳動著鼻頭皺著眉掙紮地睜開眼,入目就對上正低頭朝她?湊近的?裴延城的?一張大臉。


    第70章


    “醒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 白?夏眨了眨眼,腦子還?有些?發懵,裹著?被烤得溫熱的毛毯蹭著?軟榻坐起身, 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睡飽了就來吃飯吧。”


    屋裏生了火溫度高?,裴延城一早就脫了軍大衣, 身上僅穿著?裴母從老家寄回來的毛衣, 耐髒的黑色粗毛線,還?織了一個翻邊的小高?領, 貼著?裴延城的脖子將他?棱角分明的下顎線托起。白?夏也有一件裴母寄過來的毛衣,不過她的是水藍色的。


    “你做了啥?這麽一大股味......”


    白?夏掀開毛毯站起, 湊到裴延城的胸前聞了聞, 又立刻嫌棄地縮回了脖子, 怪模怪樣?地聳著?鼻尖。


    木材燃燒的煙火氣, 夾雜著?她先前半夢半醒之間, 聞到的那股又酸又辣的怪味。


    “紅燒魚。”


    裴延城出聲, 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第一次做紅燒魚沒掌握好?火候, 結婚前大多時候也都?是吃的食堂,就是以前他?們外出拉練沒有炊事兵, 輪到他?來做飯, 也都?是剛當兵那會兒的事情了,食材都?是一股腦往裏倒。


    婚後他?忙著?部隊的事兒,至多也就煮個粥下個現成的麵條餃子之類,做紅燒魚這類的大菜, 還?真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


    白?夏:......


    紅燒魚是這個味兒?


    腳下往客廳走的步子頓住了,突然感覺肚子一點都?不餓了呢。


    為了不打擊裴延城做飯的積極性, 白?夏違心誇讚:


    “怪不得味道這麽......額,特別。”


    迎上媳婦的笑臉, 剛剛還?有些?忐忑的裴延城瞬間找回了自信,表情看?不出什麽變化?,語氣倒是輕鬆了不少,隱隱有股求誇讚的意味。


    “記著?你喜酸喜辣,我還?多放了三勺醋跟一大把幹辣椒。”


    “幹辣椒?碗櫥下麵的陶罐裏的那個?”


    白?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就見?裴延城毫無心理負擔地點點頭。


    白?夏:......


    那是她入冬前曬幹留著?開春做種用的。他?們院子能種菜的地方小,自然不能像在軍區裏那樣?大片的種蔬菜,至多能種些?調味的佐料,因?此她特地選的都?是最辣的小米辣。


    閉著?眼深吸了口氣,白?夏一言難盡地看?向一臉希冀的裴延城,忽覺得他?背後,似是隱隱有條蓬鬆的大尾巴在搖晃似的,強忍著?抽搐地嘴角,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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