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了人奔走的聲音,李清露心中一凜,知道敵人來搜了。這樣下去,早晚會被他們找到。她對著藤蔓說:“我去把他們引開,你若是有良心就趕緊醒過來,要不然我也拖不了多久了。”


    她也知道他聽不見,卻還是忍不住要跟他說話。要不然自己一個人麵對那麽多敵人,感覺更有壓力。


    她縱身一躍,落到了一棵大楊樹上。石奴帶著人追過來了,一群人拿著刀劍到處揮砍,看起來氣勢洶洶,卻又心驚膽戰的,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把他們嚇得東張西望。


    李清露覺得有點好笑,看來他們還是怕徐懷山的。隻要他還活著,就能震懾這些人。


    她掰下一片樹皮,朝一人頭上彈過去。那人腦袋上挨了一記,嚇了一跳,提著刀喊道:“誰!”


    其他人被他一嚇,紛紛轉過頭來,道:“怎麽了?”


    李清露又掰了一塊幹樹皮,朝另一人頭上打去。那人挨了一下,捂著頭道:“怎麽回事,有人在那邊!”


    他抬頭朝這邊望過來,李清露早已縱身一躍,跳到了另外一棵樹上。一群人看見樹叢微微動蕩,伸手一指,大聲喊道:“在那邊,快追!”


    李清露像猿猴一般,幾個騰躍躥向了遠處。石奴帶人追著她向前跑去,地上枝枝杈杈的走得慢,半道就追丟了。他轉了一圈又回到了林子的入口處,十分茫然。花如意等在這裏,道:“人呢?”


    石奴搔了搔頭,道:“怪了,我剛才看見有人朝這邊來,一眨眼就不見了。難不成有鬼?”


    花如意氣得不行,道:“什麽亂七八糟的,讓你抓個半死不活的人都抓不到!”


    石奴雖然個頭龐大,卻十分怕她,把脖子一縮道:“大姐,你別生氣,我再去一趟就是了。”


    花如意對他失去了耐心,皺眉道:“算了吧,你在外頭守著,我去看一看。”


    她說著一招手,帶著人往山林裏走去。


    李清露引開了敵人,轉了一圈,再次回到了隱藏徐懷山的地方。她扒開草葉,發現裏頭已經空了。她嚇了一跳,還以為他被人找到了,這時候就聽身後一人道:“不是讓你走了麽,怎麽又回來了?”


    李清露猛地回頭,見徐懷山站在她身後。他的臉色蒼白,但總算已經醒過來了。李清露鬆了口氣,道:“你沒事了?”


    徐懷山扶了一下額頭,方才沒有防備,這才被他們趁了空子。既然知道他們的伎倆了,他有所防備,就不會再受到太大的傷害了。他看著這丫頭,以自己過往的經曆,他實在理解不了她為什麽會這樣做。


    他道:“這麽好的機會,你怎麽不跑?”


    李清露也很難解釋自己的行為,大約就是善心泛濫吧。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是出家人,總不能見死不救。”


    徐懷山笑了一下,道:“是嗎,我還以為你喜歡上我了呢。”


    李清露就知道這人就算死到臨頭,也正經不了多久。她皺眉道:“你用鎖鎖著我,還欺負我、騙我,我怎麽可能喜歡你!”


    “那就好。”徐懷山淡淡道,“我休整一下,若是有人來了,就幫我撐一段時間。”


    他盤腿坐下了,閉目調息起來。他的睫毛低低地垂著,不再理會外物。李清露覺得這人隻有這種時候還好一些,一旦清醒過來,就要跟自己吵架。他的腦子已經不太正常了,要是自己也不正常了,那就糟糕了。


    兩個人待在一起,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他傳染了,有時候竟覺得他也沒有那麽可惡,做的事都是情有可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誌不堅,被魔障迷住了雙眼,若是能從這裏出去,還是得好生修持道心才是。


    徐懷山靜靜地調息打坐,李清露的性命跟他拴在一起,不敢出聲驚擾他,默默地幫他看著周圍的情形。


    林子周圍都是金刀門的人,他們方才搜了一遍林子,沒有結果。李清露看他們沒有放棄的意思,這會兒應該要搜第二遍了。她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從這裏脫身,十分擔憂。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花如意帶著人找了過來。李清露有些不安,小聲道:“來人了!”


    徐懷山調息到了最後的關口,兀自閉著雙眼,對她十分信任。李清露沒有辦法,隻能把長劍一橫,護在了他身前,道:“站住,你們別往前走了。”


    花如意見徐懷山盤膝坐在地上,料想他的心神定然受到了極大的擾亂,心中一喜。


    她衣袖一拂,道:“小姑娘,咱們要殺的人是這姓徐的。隻要你讓開,姐姐就網開一麵饒了你。”


    李清露要是怕死,也不會回來救他。她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嚴肅道:“我若是不呢?”


    花如意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挺有骨氣,居然肯舍命護著他。反正殺了她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花如意也不介意在殺徐懷山之前,先取了這小姑娘的性命。


    “不知死活,”她冷笑道,“那你就先走一步,下黃泉等著他吧。”


    她說話聲中,長鞭一卷,朝她的脖頸勾了過來。李清露拔劍抵擋了數招,隻覺得這妖女的鞭子如同疾風驟雨一般,快的連個影子都看不清。


    花如意的鞭子是用蟒皮絞著烏金絲製成的,上頭還絞著一枚枚細小的鐵鱗片,就像真正的靈蛇一般。那妖女雖然身材纖細,力氣卻極大,一鞭子下去,樹木都被她抽的粉碎,石頭也迸濺出無數碎渣。若是被她打中一鞭,少說也要骨斷筋折,萬一被打中了要害,必然性命不保。


    李清露練功隻為強身健體,平時也沒跟幾個人比試過。她此時隻有招架之力,心中隱隱慌亂起來。她眼看一道鞭影朝她麵門卷過來,卻躲避不開。


    李清露頭上生出了一層冷汗,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這時就聽身後風聲呼呼作響,徐懷山調息完畢,袍袖一拂,一躍來到了那兩人之間。


    他目光如電,掌中凝著護體罡氣,一把攥住了花如意的鞭梢,如同捏住了蛇的七寸。李清露心中一喜,道:“你沒事了?”


    一陣清風拂來,林間的樹木輕輕擺動,他黑色的衣袍也微微動蕩。


    徐懷山把她擋在身後,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座山嶽,悍然護衛著她。


    “早就沒事了,”他神色淡然道,“你去歇著吧,這裏交給我。”


    第十七章


    徐懷山的內力極強, 靠護體罡氣化解了鞭子的力道。花如意的鞭子被他拽住了,一時間跟他較力不下,怒道:“你這個瘋子, 怎麽還不死?”


    徐懷山道:“我好端端的, 為什麽要死。你若是活得不耐煩了, 本座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他的神色平靜,顯然已經恢複了正常。花如意知道憑真本事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卻不甘心。她拿出了哨子,還沒湊到嘴邊。徐懷山已經欺身過去,一把將骨哨奪了過來。他手指輕輕一撚, 便把哨子撚成了粉末。


    他張開手,白色的灰塵在花如意麵前紛紛散落。徐懷山的麵色陰沉,仿佛死神降臨在她麵前。他冷冷道:“你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花如意駭得臉色慘白,往後退了一步, 方才自己把他逼到了險境裏,卻沒有及時給他致命的一刀。如今他得以喘息, 不可能饒了自己。


    她頭上滲出了冷汗, 道:“你別過來, 給我攔住他!”


    她的部下手持刀劍, 紛紛圍了過來。眾人知道此人的武功高強, 都十分害怕, 沒有人敢先上。花如意喝道:“給我殺!”


    一群人硬著頭皮一擁而上, 徐懷山拳打腳踢,數招之間便將那些人打的倒在了地上。花如意趁這機會施展輕功,疾步向樹林外逃去。石奴在林子外等了許久, 一直沒見有動靜, 有些放心不下。他帶著人往樹林裏走了幾步, 忽然見花如意迎麵跑來,慌慌張張的仿佛見了活鬼。


    石奴道:“怎麽了?”


    花如意倉惶道:“快走,他恢複正常了!”


    她帶了十來個人進去,此時隻有她自己逃了出來。石奴道:“其他人呢?”


    花如意沉默了一瞬,那些人都為她墊後死了。她眼裏流露出一絲陰狠,道:“不用管他們了,趕緊走!”


    石奴心知那些人已經有去無回,心也沉了下來。白子凡費盡心思打磨了這個哨子,本以為能對付得了他,沒想到那魔頭比地獄裏的惡鬼還狠,自己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花如意翻身上馬,徑自往潼關鎮逃去,石奴也帶人跟了上去。白子凡就在潼關鎮等著,這一戰失了利,還是得先稟報他才是。


    徐懷山扭斷了最後一個人的喉嚨,手上沾滿了鮮血,也分不清楚是哪一個人的。地上橫七豎八躺的都是屍體,他的視線有些扭曲,耳中傳來嗡的一聲,黑色的、灰色的影子重合在眼前。好像有無數稚嫩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吵鬧著,為什麽是你活下來?我也想從這裏出去!為什麽是你!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那是在活死人坑裏死去的少年們的聲音。對於孫孤詣來說,他們就像無足輕重的蠱蟲,隻配活在陰暗潮濕的夾縫裏。但對於徐懷山來說,那些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他們會痛苦、會流血,也想好好地活下去,可最終他們一個個都死去了。


    自己就像踏著他們的屍體,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活鬼。頭頂投下來一線天光,他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鬼,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一陣清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把他從幻覺中拉了回來。


    他感到了一陣戰栗,意識到自己受到了血腥氣的刺激,短暫地失去了理智。


    李清露站在離他遠一些的地方,臉上帶著一點恐懼的神色,又好像對他十分擔憂。


    他向前走了一步,腳步有點虛浮。他的狀況還是不太好,嚇跑了花如意,他也沒有餘力再去追蹤她了。自從把天罡無上真氣練到了第七重,他便常常出現這種情況,不時就會幻聽、幻視。他明明修煉的時候已經很小心了,卻還是重蹈了老教主的覆轍。


    李清露緊趕幾步過來,扶住了他。徐懷山低頭看著她,心情漸漸平靜下來,耳中的噪聲也遠去了。


    他道:“我殺了這麽多人,嚇著你了吧。”


    他的表情好像沒什麽所謂,卻又透著一點迷惘,覺得這樣凶性畢露的自己十分不堪。那是他性格中隱藏的一部分,就像一頭沉睡的凶獸。他極力想要控製住它,卻又總是難以將它馴服。


    十三個人被他殺了七個,剩下的都跑光了。他從懷裏掏出手帕,慢慢擦幹淨了手上的血。一點淡淡的檀香味彌漫出來,他忽然意識到這是李清露的手帕。她是個幹幹淨淨的修行之人,連帕子上都帶著燃香的氣息,而自己卻用血把她的東西弄髒了。


    他像是被一根針穿透了一般,漸漸清醒起來,輕聲道:“抱歉。”


    李清露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雖然是個小姑娘,意誌卻出人意料的堅韌,見了這麽嚇人的情形也沒有驚慌失措,隻是輕聲道:“你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你……這是沒辦法的事。”


    徐懷山看著她,仿佛有些意外,啞聲道:“你不會討厭我麽?”


    他這個樣子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十分怕親人嫌棄自己。李清露心裏想:“討厭自然是討厭的,但跟你這個樣子沒關係,畢竟你平時就夠氣人的了。”


    她的神色淡淡的,輕聲道:“不會。若不是有你在,我此時就被他們殺了。”


    徐懷山安靜下來,仿佛鬆了口氣。他的睫毛垂下來,頭發被汗水打濕了貼在臉上,顯得有些虛弱,仿佛隨時會破碎掉,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清露的心微微一動,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好像有些憐憫他。他的眼睛黝黑,安靜而又陰鬱。他什麽也沒說,她卻能感覺到他深陷在無邊無際的苦海裏,日夜想要擺脫那些痛苦。


    她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她的能力有限,救不了他。他比她強大得多,若是連他都救不了他自己,她又哪裏有這麽大的力量,能把他拉出來呢。


    “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


    李清露想起了大師姐的話,像念經一樣默默念了起來,提醒自己冷靜下來。


    她這麽想著,好像真的聽見了大師姐的聲音。


    “清露——清露,你在不在?”


    她豎起了耳朵,往前走了幾步,聽見秦招娣道:“你們鏢局的人不是說看到她跟那魔頭往這邊來了麽,人呢?”


    薑玉明道:“仔細找找,我撿到她的荷包絡子了,應該就在這附近。”


    李清露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荷包下的穗子不見了,想來應該是剛才拖拽徐懷山的時候弄掉了。


    她大聲道:“大師姐,小薑哥,我在這裏!”


    那兩人聽見了聲音,十分激動,大步朝這邊跑了過來。秦招娣見她好端端的,鬆了一口氣,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裏。薑玉明奔過來,在旁邊看著她,也十分高興。


    “我的天,你沒事吧……我還以為把你弄丟了。”


    李清露搖了搖頭,道:“我沒事,方才遇上了金刀門的人,多虧了徐教主出手幫忙。”


    那兩人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不少屍體,都有些害怕。徐懷山一副冷淡的態度,好像不怎麽願意跟那兩人打交道,他們要覺得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那也無所謂。


    薑玉明下意識道:“你是業力司的主人?”


    徐懷山淡然道:“正是本座,你是什麽人?”


    薑玉明的臉色十分難看,意識到他的武功極其高強,絕不是自己能對付得了的。


    李清露道:“這是小薑,是我的朋友。”


    徐懷山喔了一聲,道:“你就是黃河鏢局的少鏢頭?”


    他的耳目遍布天下,對各大門派的事都了若指掌。他雖然這麽說,卻有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讓人有些不舒服。


    他身為教主,習慣了用這種態度跟人說話。那兩個人感到了一派威懾之氣,對他都有些提防。


    李清露站在他們之間,忽然意識到這是水火不容的兩個陣營。她有些遲疑,大師姐和小薑自然是她的朋友。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跟徐懷山也算有同生共死的交情了,她為他擔心過、也為他高興過,心裏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夥伴。可小薑他們來了,提醒她正邪不兩立,她不該跟這魔頭走得這麽近的。


    李清露有些黯然,卻知道他們之間不可能互相接納。小薑道:“玲瓏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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