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露遲疑了一下,轉頭看徐懷山。他把玲瓏鎖揣在懷裏,已經據為己有了,根本不打算還給薑玉明。


    薑玉明見他懷裏鼓鼓囊囊的,道:“徐教主,東西在你身上麽?”


    他這話說的還算客氣,但渾身的肌肉都繃起來了,手按在腰間的蟬翼刀上,隨時準備跟他動手。


    “要跟我打架?”徐懷山淡淡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薑玉明也清楚這一點,但他們折騰了這麽久,就是為了取回玲瓏鎖,怎麽能就這麽放棄?


    他拔出刀來,道:“那是我們的鏢貨,徐教主若是不還,就休怪我動手了。”


    小薑一雙濃眉壓著眼,透出一股強烈的殺氣。麵對徐懷山這樣的對手,他不敢有半點輕忽大意。他自忖身法了得,一手蟬翼刀的功夫也練得十分純熟,若是認真應對,未必一定會輸。


    秦招娣在風陵渡的碼頭上見識過徐懷山的功夫,知道這人實在厲害的很。她悄悄衝小薑搖頭,示意他還是算了吧。


    她越是阻攔,薑玉明反而越是想要證明自己。他足下一蹬,提刀就向徐懷山砍去。徐懷山甚至都沒有拔劍,出掌快如閃電,一掌切在了薑玉明的手腕脈門處,小薑頓時感覺手臂一陣發麻。徐懷山的力道順勢往下一劃,把他手中的蟬翼刀奪了過去,反手一掌將薑玉明打的後退了數步。


    薑玉明還沒反應過來,兵刃已經被人搶走了。他胸口一陣悶痛,覺得顏麵大失,氣惱道:“你……!”


    徐懷山把蟬翼刀往地上一甩,刀尖奪地一聲紮進了泥地裏,不住顫動。


    他冷冷道:“不自量力。”


    薑玉明從小被人眾星捧月地寵著,武師們爭相奉承他,把他誇成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武學奇才。時間久了,他覺得自己就有那麽強大,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真本事了。他攥緊了拳頭,還要再打。李清露連忙拉住了他,道:“小薑哥,算了算了。”


    秦招娣把刀拔了出來,過來輕聲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既然知道東西在他手上,回去想想辦法,過幾天再來也是一樣的。”


    薑玉明心裏也知道自己打不過他,但是當著兩個女孩子的麵,若是隱忍不發,也實在丟臉。他這樣暴跳如雷,徐懷山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薑玉明心中窩火,把刀還回鞘裏,恨恨道:“今日咱們先回去。徐教主,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李清露跟著他們走了一步,忽聽徐懷山道:“慢著,誰讓你們帶她走了?”


    李清露心裏咯噔一下,想起這人一路把自己帶到這裏,肯定沒有這麽容易放她走。


    他走過來,一把攥住了李清露的手,道:“你們可以走,她得留下。”


    薑玉明喜歡的姑娘被別人拉拉扯扯的,頓時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他一陣火起,一把拉住了李清露的右手,用力把她往回拽,大聲道:“你不準碰她!”


    徐懷山沒放手,卻也沒使力氣,隻是牽著她,還挑釁地把手指跟她扣在一起了。


    李清露懾於他的厲害,也不敢掙脫,隻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秦招娣,希望她來幫自己。秦招娣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站在她身邊陪著她。


    小薑道:“男女有別,你快放手!”


    徐懷山嘲道:“你不是男人?”


    小薑的臉氣得通紅,道:“我是她哥,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跟你能一樣麽?”


    徐懷山一副輕蔑的表情,道:“現在說得好聽,之前為什麽要把玲瓏鎖交給她?那東西在她身上就是一道催命符。你既然對她好,為什麽又讓她替你冒這麽大的風險?”


    薑玉明一時語塞,李清露卻看不過去了,維護道:“小薑不是這個意思……他是信任我,他和大師姐當時也很危險……”


    徐懷山漠然道:“本座沒跟你說話,閉嘴。”


    李清露隻好沉默下來,徐懷山又道:“她出了洛陽沒多久就被金刀門的人抓到了,是本座親自把她救出來的。你現在這麽威風,當時幹什麽去了?”


    薑玉明被他斥責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憋得通紅,半晌才道:“我也一直在找她,若不是你強行擄走了她,我早就把她帶回去了。”


    徐懷山漠然道:“你保護不了她,她跟我走才安全。”


    薑玉明有些惱了,道:“你少在這裏自以為是了,你問過她願意跟誰走嗎?”


    他這話倒是說到了關鍵處。兩個人靜了下來,都看向了李清露,等她給一個答複。


    李清露把手從那兩個人的手中抽了出來,不自在地在衣裙上擦了擦,不願意被他們任何一個人強行拉扯。她躲到了秦招娣身後,小聲道:“我要回玉虛觀,我想師父了。”


    薑玉明眉頭一揚,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仿佛覺得自己贏了這魔頭,十分快活。


    徐懷山露出了一絲失望的神色,卻也知道她終究會這麽選。他低聲道:“你就這麽不喜歡跟我在一起麽?”


    李清露沉默著,一時間回答不了他。她也曾經拚了命救他,也得蒙他舍命相護,但他們終究不是一條道上的人,隻能短暫地相逢片刻,沒辦法長久地相處。


    她沒回答,小薑卻要替她說話,大聲道:“你還糾纏她做什麽,她不喜歡跟你在一起!”


    徐懷山看了他一眼,目光陰狠的像刀子一般,薑玉明刹那間仿佛聽見了猛獸的咆哮。一陣清風吹過山林,他不覺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下意識閉上了嘴,徐懷山注視著李清露,要她親口回答自己。


    李清露不想讓他傷心,卻知道既然不是同道中人,還是及早跟他斬斷關係的好,要不然以後不光是自己,師門都會受到他的連累。


    她垂著眼,艱難地說:“我不喜歡跟你在一起,你讓我覺得……很害怕,跟你在一起會遇到很多危險。我隻想回去,跟師父、師姐妹們安靜地待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她雖然這麽說,眼睛卻沒有直視他,也不知道是出於害怕,還是因為說的話並非發自本心。


    徐懷山的神色有些黯淡,過了這麽久,這丫頭居然還是這麽又臭又硬的,一點都不知好歹。


    他也不想再勉強她了。他歎了口氣,道:“方才你救了本座,我不會為難你。不過若是你改變了主意的話,就來附近的長生山莊,那邊是我的產業。我有些事要處理,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就算我不在,莊上的人也會去無量山通報的。”


    秦招娣見他這麽說,心中一輕,知道這魔頭終於肯放過她了。李清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仿佛想說自己肯定不會去找他的。


    徐懷山覺得有些好笑,又有點無可奈何,道:“有緣再見吧,我走了。”


    他說著輕身一躍,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樹林深處。他帶來的壓迫感終於消失了,那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鬆了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三個人出了樹林,黃河鏢局的副總鏢頭周昀帶著幾個兄弟在這裏接應他們。那人四十出頭年紀,武功很不錯,是薑成豪的得力幫手。這次薑玉明來找李清露,薑成豪不放心,便派了周昀來幫忙。


    前頭的大路上荒無人煙,李清露道:“你要回去嗎?”


    薑玉明怕自己一離開,那魔頭又要殺個回馬槍,再把李清露劫走。之前讓她落了單,這才發生了這麽多事,這回他吸取教訓,不會再讓她一個人走了。


    他斬釘截鐵道:“我先送你們回玉虛觀。”


    他對副總鏢頭道:“周叔叔,你跟我爹娘說一聲,玲瓏鎖被徐懷山搶走了,等我回去再一起想辦法。其他人和我一起護送兩位姊妹回玉虛觀。”


    周昀吃了一驚,道:“東西落到業力司的教主手上了?”


    薑玉明嗯了一聲,神色有些沮喪,又很不甘心,道:“我遲早要把東西奪回來!”


    李清露覺得東西到了徐懷山手裏就是有去無回。就連薑成豪也不是那個魔頭的對手,其他人就算絞盡腦汁,又能想出什麽辦法來?


    她雖然這麽想,卻沒有說什麽。出來太久了,她也有些想念師父了。回去也好,這世道太亂了,人人都努牙突眼摩拳擦掌的,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恨不能把別人置於死地。今天你殺我的人,明天我殺你的人,恍然間到處都是青麵獠牙的怪物,連個活人都剩不下了。


    秦招娣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以前在山裏時,總想出來轉一轉。如今發現那些惡人是真的心狠手辣,好端端的一條命,一刀下去說沒就沒了。什麽鋤強扶弱、懲惡揚善,都是強者的事,像她們這樣的微末小卒,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錯了。


    周昀往風陵渡趕去,向薑總鏢頭報信。他們來的時候騎著馬,秦招娣接了李清露同乘一匹,一行人沿著大路往南走。此時剛過了中午,太陽還有些炎熱,薑玉明抬手擦了一把汗,轉頭看李清露。她連日來受了不少驚嚇,神色有些憔悴。


    他小聲道:“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李清露搖了搖頭,她會武功,能保護自己。隻是江湖險惡,一不小心就會卷進旁人的爭鬥中去,實在讓人防不勝防。她靜下來,想起了方才拒絕徐懷山的情形,他雖然一向高傲,刹那間卻流露出了脆弱的情緒。李清露想起他難過的模樣,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也跟著難受起來。


    自己拒絕他又沒有什麽錯,沒必要為了他難過。


    她雖然這麽想,眼前卻浮現起他手裏夾著當票,舉起來不給她的情形。忽而又想起了他一條腿踩在石奴胸膛上,為自己出氣的情形。還有他拿著兔子腿,一口口喂給她吃的情形。


    他看她的時候目光冷淡,有時又帶著一點戲謔,眉眼卻總是很好看的。雖然別人都說他是個壞人,可李清露知道,他其實沒有那麽凶惡。


    這人偏執而又瘋狂,安靜下來時,又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吸引力。李清露的心神仿佛都被他奪走了,就算他不在自己身邊,她還是忍不住要想起他。


    薑玉明見她恍恍惚惚的,以為是天太熱的緣故。他道:“你堅持一下,到了前頭的鎮子,咱們就找個客棧休息一會兒,明天再繼續往前走。”


    李清露沒有回答,睫毛垂著,良久才眨一下。薑玉明又道:“清露、清露,你怎麽了?”


    李清露這才回過神來。秦招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道:“是不是中暑了?”


    李清露道:“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她身上都是塵土,頭發也散了幾綹下來,臉色蒼白,確實很需要休息了。


    薑玉明想她這幾天跟那魔頭在一起,一定受了不少罪。他十分心疼,覺得都是自己太大意了。如今找到了她,一定不能再讓她受傷害了。


    第十八章


    潼關鎮, 一行灰衣人騎馬從長街盡頭過來。到了高升客棧門前,眾人紛紛下馬。小二哥殷勤地過來牽馬,花如意神色冷冷的, 大步走進客棧, 向二樓走去。


    到了天字房門前, 花如意停下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伸手扶了一下鬢發。她不願以太糟糕的模樣出現在心上人的麵前,可若是收拾好了再去,白子凡未必會相信他們遭遇了什麽。


    她敲了敲門,輕聲道:“主人, 我回來了。”


    白子凡開了門,見她衣衫上撕破了好幾道口子,模樣頗為狼狽,看來這回又失利了。


    他在桌邊坐下了, 冷冷道:“讓你抓的人呢?”


    花如意低著頭,小聲道:“打不過, 那哨子對他沒有多大作用, 反而把他激怒了。他發起瘋來, 殺了咱們不少人。”


    白子凡道:“死了多少?”


    逃出樹林之後, 花如意便點了數。她有些慚愧, 低聲道:“死了七個……玲瓏鎖也被徐懷山帶走了。”


    白子凡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擱, 怒道:“一幫廢物!”


    他躲了徐懷山這麽久, 專門讓工匠打磨好了一枚骨哨,本想趁著他勢單力孤打個伏擊戰,卻沒想到自己的人就像紙糊的一樣, 完全不堪一擊。


    他自己心裏也知道, 徐懷山十分難對付。他雖然打磨出了骨哨, 卻也沒有十足的勝算,也不然他也不會躲在這裏等待消息,隻讓花如意和石奴替他前去。


    “那哨子怎麽會沒用?”他不甘心道,“鍾玉絡說過,他們小時候最怕那種聲音。比暴雨天聽見打雷還要害怕。”


    花如意想起自己去的時候,他盤膝而坐,確實受到了影響。但那個小道姑護著他,一直在拖延時間,讓他們錯失了殺他的機會。


    她道:“他身邊還有個小道姑,一直給我們搗亂,可惡的很。”


    白子凡道:“什麽小道姑?”


    花如意道:“就是跟薑玉明一起來偷玲瓏鎖的那個臭丫頭。她是玉虛觀的,叫李清露。她本來跟薑家的人走的很近,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又跟徐懷山廝混到一起去了。有人看見她和徐懷山用玲瓏鎖鎖在一起,吃飯睡覺都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白子凡十分詫異,他印象中的徐懷山對女色不怎麽感興趣,當然對男色也沒有興趣。他一天就吃兩頓飯,天一黑就睡覺,天不亮就起床。白天除了處理教務就是練功,生活乏味至極。時間久了,簡直把喪氣兩個字活到了臉上。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主動跟一個小姑娘鎖在一起?


    不過他也有二十二三歲了,不可能就這麽過一輩子。難不成他終於開竅了,知道女人的好了?


    能引動他的春心,那丫頭可是相當了不得。白子凡對那個從未某過麵的小姑娘產生了興趣,摸了摸下巴,眼裏露出了一點光。


    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道:“那小道姑還挺有能耐的。長什麽樣,魚玄機那樣的?是個才高八鬥、顛倒眾生的大美人?”


    花如意心中不快,皺眉道:“也沒有多好看,清湯寡水的,還一身晦氣。可能就是特別會裝可憐騙男人吧。”


    白子凡知道花如意吃了醋,執起了她的手,安撫似的拍了拍。他收起了不正經的心思,淡淡道:“玲瓏鎖跟她們又沒什麽關係……一幫六根不淨的老道姑、小道姑,沒事總卷到咱們的事裏來做什麽?”


    他想了想,記起薑家的夫人周氏原來就是玉虛觀的道姑,後來攀了高枝,還經常周濟她師門的人,兩邊的關係十分密切。黃河鏢局丟了鏢貨,玉虛觀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理。


    他的心思微微一動,忽然意識到,他本來沒看在眼裏的玉虛觀,居然十分關鍵。


    若是把那群道姑抓起來,黃河鏢局的人必然會趕往宜昌救援。隻要趁這個機會對風陵渡發起突襲,薑家留守的人一定抵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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