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青早就走遠了,幾名侍衛聽見了聲音,快步趕過來道:“莊統領,怎麽了?”


    莊寧白天剛挨了屠烈一頓打,若是讓他知道有人這時候來找自己,說不定要被他懷疑通敵。他靜了片刻,道:“沒事,是一隻貓……我看錯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有點莫名其妙。莊寧道:“屠堂主在靈堂麽?”


    一人道:“堂主心痛的厲害,這會兒在屋裏歇著。靈堂裏是劉管事帶人守著呢。”


    莊寧點了點頭,道:“等會兒好生巡邏,非常時期,別放鬆警惕。”


    幾名侍衛紛紛道:“是。”


    徐懷山歇了半天,下午去陪李清露坐了一會兒。她今天氣色好一點了,鄭雨寒給她開了平驚悸的藥,讓她多休息。受了這麽大的衝擊,一天兩天肯定是好不了的,隻能等時間長了,慢慢平複。


    李清露一直不想說話,一會兒便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麽。徐懷山十分心疼,陪她吃了一頓飯,她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她吃了安神的藥,總是犯困。徐懷山送她去裏屋躺著,他坐在床頭,輕輕地握著她的手。


    李清露道:“外頭怎麽樣了?”


    徐懷山道:“已經平息了。有我在,你不用擔心。”


    李清露便閉上了眼,眉間還是帶著一點憂鬱。徐懷山看著她睡著了,便悄悄地出來了。


    蒼白的月亮掛在夜空中,透著一點寂寥的感覺。他剛出了小院的月洞門,就見蜈青從外頭回來了。他臉上還蒙著麵巾,胸前卻被撕了一道大口子,顯得有點狼狽。


    蜈青本來想先去換一身衣服,沒想到被徐懷山看到了,有點尷尬。他停下來道:“教主,我去見過莊寧了。”


    徐懷山道:“怎麽樣?”


    蜈青有點不甘心,低聲道:“他小勝我幾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就是看他身上有傷,不想對他下重手罷了。喔……玉佩我拿來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白色的祥雲玉佩,遞了過去。徐懷山接在手裏,見背麵刻著個莊字,還是個傳家寶。


    徐懷山想了想,又道:“雲雷堂那邊怎麽樣了?”


    蜈青道:“停了一天靈了,所有人都披麻戴孝的。聽說屠烈連哭帶罵的,一宿沒消停。白天就熬得心髒疼起來了,我在他屋外悄悄瞧了一眼,見他正紮針呢。”


    聽說屠烈過得不好,徐懷山就放心了。他露出了一抹笑容,道:“知道了,你去歇著吧。”


    蜈青快步走了,徐懷山垂眼看著手裏的玉佩,輕輕掂了掂。玉石有點分量,質地溫潤細膩,是一塊上等的好玉。他尋思著莊寧身上有傷還打得過蜈青,這人的實力的確不容小覷。


    徐懷山對他越發感興趣了,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把這人挖到自己這邊來。他摩挲了片刻,把玉佩收在了懷裏,也轉身走了。


    作者有話說:


    全城的ad鈣都買回來了。


    第四十二章


    屠烈讓人選了個日子, 在城南找了一處風水好的地方,給兒子下了葬。雲雷堂的侍衛披著白麻布,幾百個人單膝跪在屠小虎的墳前。一陣大風吹過, 招魂幡獵獵飛舞, 一大把黃色的紙錢紛紛揚揚地向遠處飛去。


    屠烈把一壇酒倒在墳前, 道:“好兒子,你放心,爹不會放過他們的。咱們雲雷堂有這麽多人,我早晚幫你殺了徐懷山和李清露那個小賤人!”


    他說著抹了一把眼淚,侍衛們紛紛道:“堂主節哀, 我等與業力司不共戴天,一定為少主報仇!”


    舉行完葬禮,屠烈一直渾渾噩噩的,總覺得兒子還在自己身邊, 忽而又想起他已經去世了,心裏十分痛苦。


    轉眼就是頭七了, 屠烈給屠小虎燒了不少黃紙和香燭。他把最後一疊紙放進盆裏, 看著黃紙被火焰吞噬了, 低聲道:“好兒子, 把錢收好了, 不夠就來跟爹說, 我再給你燒。”


    紙灰帶著點點火星, 隨著寒風打著旋兒,漸漸飛遠了。


    屠烈站起身來,感覺有些虛弱, 這段時間他實在太累了。他回房躺下了, 四下一片漆黑, 他迷迷糊糊的也睡不踏實,總覺得有陰風往自己的被子裏鑽。


    此時就聽門吱呀一聲響了,有人朝這邊走了過來。咚、咚咚,沉重的腳步聲好像踏在他的心髒上。白色的帳子在風裏不住飄動,那人走近了,身影投在了帳子上。


    屠烈猛地坐了起來,道:“誰?”


    他一把撕開了床帳,卻見屠小虎站在他麵前,脖子上還插著那根金釵。屠小虎直勾勾地盯著他,道:“爹,我好疼……下邊好黑,我好害怕啊。”


    他說著抬起手,把金釵緩緩地拔了出來。他脖子上的皮肉都已經腐爛了,血帶著肉撕下來,滴滴答答地淌了下來,把他的身體都染紅了。


    屠烈的眼淚登時落了下來,道:“兒子,你別怕。爹會給你報仇的,爹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他流著眼淚,睜開了眼,良久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個夢。都說頭七這天,去世的人會回來看自己的親人。屠烈坐了起來,想著夢裏的情形,越發難過起來。


    “是你嗎,小虎?”


    他低聲道:“你回來看爹了……爹也很想你。”


    窗戶被風吹開了,屋裏透著一股寒意。床帳被風撕扯的獵獵作響,冰涼的感覺從前胸一直蔓延到後腦勺。


    他外號下山虎,殺過不少人,總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個凶神惡煞,鬼見了都怕自己。可如今他才意識到,自己也沒有那麽強大,他這一身蠻力在徐懷山麵前根本就不算什麽。自己手下的人被他殺得七零八落,甚至連最疼的兒子也保不住。


    他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廢物,從來沒有這麽無力過。


    業力司有的是人,又有朱劍屏和申平安兩個智囊給徐懷山出謀劃策。那兩個人粘上毛比猴還精,自己根本算計不過他們。就連官府的人也跟他們串通一氣,他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屠烈一想到這些,就氣得心口疼,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要瘋了。那種無法報仇的屈辱感,時時刻刻地折磨著他。


    他下了床,光著腳踩在地上,冰冷的感覺讓他的頭腦清醒了一些。夜深了,院子裏一片寂靜,堂裏的人都睡下了。遠處傳來猛烈的風聲,仔細聽來,卻是有人在地牢裏嘶吼。


    “放我出去——你們這幫龜兒子!放老子出去——”


    隱約的聲音從地下傳來,隔著厚厚的石門,被寒風蓋了過去。


    屠烈的目光微微一動,心裏忽然生出了個主意。自己雖然對付不了徐懷山,但這世上總有能對付得了他的人。雲雷堂的大牢中,不就有這麽一個人麽?


    他露出了神經質的神色,咧開嘴笑了。那個姓鐵的瘋子六親不認,武功又高的很。如果是他的話,一定能殺了徐懷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天助我也!”


    屠烈興奮得渾身都在發抖,眼睛放出了光。隻要把那個瘋子放出來,小虎的仇就能報了。


    姚長易為了關那瘋子,專門鑄下了銅牆鐵壁,還鎖了他的琵琶骨。鐵瘋子心裏恨透了姚長易,要是出去了,遲早要找姚長易算賬。


    屠烈清楚一旦打開牢門,便是放出了天大的殺星,勢必為害一方,姚長易也會因此焦頭爛額。可他管不了這麽多,他實在太恨徐懷山了,隻要能報仇,別人怎麽樣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的眼神陰沉下來,喃喃道:“姚門主,你別怪我心狠。徐懷山和他的女人害死了我的兒子,我必須得為小虎報仇……對不住了!”


    安靜了數日,屠烈下定了決心。這天夜裏,他走進了地牢。獄卒見了他,連忙行禮道:“拜見屠堂主,不知堂主深夜來,有什麽事?”


    屠烈淡淡道:“我就來看一看,今天值夜的兄弟就你們幾個?”


    牢頭道:“是。”


    牢裏隻有六個獄卒,站在一旁等他吩咐。屠烈意味深長道:“在這兒守好了,若是有一個人逃了,就讓你們拿腦袋來換。”


    牢頭還沒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麽,賠笑道:“堂主說笑了,咱們一定守好大牢,一隻蒼蠅也不讓它飛出去。”


    屠烈沒再說什麽,徑自向大牢深處走去。打開了兩道鐵門,石門裏的咆哮聲越來越響。鐵憾嶽怒吼了數聲,又舉著拳頭猛烈地砸牆,哐哐哐哐哐哐,砸的人心膽俱裂。


    屠烈停在第三道鐵門前,把鑰匙插進了鎖孔裏。他遲疑了一下,覺得這麽做未免有點對不起姚長易。


    “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若是再出差錯,本座就親手殺了你——”


    信上他痛斥自己的話赫然浮現在眼前,從前姚長易有多看中他,翻臉就有多絕情。


    屠烈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自己也曾經想好好為他做事,可他不過把自己當成一條狗看待,做得好了便扔一根骨頭,做的不好就狠狠踢一腳。屠烈的心已經涼透了,與其效忠姚長易,還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至少能活的痛快一些。


    咯吱,咯吱,他轉動了鑰匙,吱呀一聲,把最後一道鐵門也推開了。


    通道幽深而狹窄,空氣裏彌漫著發黴的味道。他走到石門前,透過巴掌大的鐵窗,看見了那個瘋子。【鐵憾嶽】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頓時一股強大的氣勢撲麵而來。


    屠烈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竟有些駭然。鐵憾嶽見來了人,渾身的肌肉都繃了起來,咆哮著朝這邊衝過來。


    “放我出去,你們這些龜兒子,放老子出去!”


    他就像一頭強悍的雄獅,縱使被關了這麽多年,身上仍然帶著一股不可一世的氣質,讓人望而生畏。


    鐵鉤鎖著他的琵琶骨,一頭牢牢地釘在牆上。鐵鏈被扯的叮當直響,讓他沒法靠近鐵窗。


    屠烈像看著一頭被關在籠子裏的野獸,帶著一種莫名的優越感,靜靜地看著他大發脾氣,良久才道:“你就是鐵憾嶽?”


    那條大漢道:“你怎麽知道老子的名字!”


    屠烈道:“我聽說你是老門主的拜把子兄弟,武功天下第一。不過被關了這麽年,再大的本事也廢了吧?”


    他露出幾分不屑的神情,故意挑釁他。鐵憾嶽果然大怒起來,道:“老子本來就是天下第一,有種的放我出去,我把你腦袋擰下來,讓你知道老子的厲害!”


    屠烈哈哈一笑,道:“在下屠烈,不過是個微末小卒,殺了我也不算你有本事。別人都說前輩的武功高強,在下對你仰慕已久了。”


    這人無事獻殷勤,必然有什麽後招。鐵憾嶽不耐煩道:“你什麽意思,老子當年名滿天下,用得著你來仰慕!”


    屠烈道:“前輩雖然從前是天下第一,如今卻未必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江湖中有個年輕人叫徐懷山,是業力司的教主,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本事。他常說十多年前,有個叫鐵憾嶽的武功天下第一,可惜已經銷聲匿跡了許多年。若是此人重出江湖,肯定也不是他的對手。”


    鐵憾嶽皺起眉頭,暴躁道:“徐懷山是誰,沒聽過!連毛都沒長齊的崽子,還敢拿老子來墊他的名聲!”


    屠烈見他這麽說,心知有門,緩緩道:“可大夥兒都認定了徐懷山才是天下第一,說你已經老了,不中用了,就算重出江湖也不是他的對手。就連那小子也天天跟人說,若是讓他遇上了鐵憾嶽,一定把你打得頭破血流,跪在地上求饒,把天下第一的名號讓給他。”


    鐵憾嶽氣得頭發倒豎,咆哮道:“放他娘的屁!老子要是出去了,把他打回娘胎重新做人!”


    屠烈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道:“前輩,在下十分仰慕你,在我的心裏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你可別騙我,你真的能殺了他麽?”


    鐵憾嶽道:“那是當然,天底下還沒有我殺不了的人!”


    屠烈湊到了鐵窗前,注視著他道:“隻要你答應我去殺了徐懷山,我就放了你。前輩,你武功這麽高強,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鐵憾嶽一時拿不準他是不是真有本事放自己出去,但有大好的機會總不能錯過。他道:“好,我答應你,快給老子開門!”


    屠烈道:“你先發個誓來,要不然我不敢信你。”


    鐵憾嶽不耐煩道:“囉囉嗦嗦的這麽多事!我發誓,出去就殺了那姓徐的。要是做不到,老子就再被關起來!”


    他在牢裏被關了這麽多年,受夠了被囚禁的苦,發這樣的誓可比什麽天誅地滅狠的多了。屠烈十分滿意,掏出了鑰匙,想了想又道:“我把你放出去,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得保證不能傷害我。”


    鐵憾嶽道:“老子一向講義氣,你放了我,我不會殺你的!”


    他的眼裏藏著興奮的光芒,盯著屠烈手裏的鑰匙,恨不能抓過來一口吞掉。屠烈自然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兩個人雖然是互相利用,卻也能達成一致。


    石門上有個青銅鑄的狴犴獸頭,他把舌頭狀的鑰匙放進鐵槽裏,緩緩地轉動了機關,手心裏滿是汗水。


    轟然一聲,沉重的石門開了,鐵憾嶽忘記了身上還有鎖鏈,興奮地向門外撲去,想就這麽一走了之。屠烈往旁邊一閃,後背撞到了石牆上,感覺一陣勁風擦著臉刮過去,比冬天的風還刺人。鐵憾嶽奮力掙紮,奈何身後的鐵鏈牽著他的琵琶骨。他看向屠烈道:“快、快幫我把這鎖頭弄開!”


    屠烈沒有鎖鏈的鑰匙,拿刀用力斬了幾下,一時間火花四濺,也隻把鎖頭砍出了個缺口。


    他又砍了數下,缺口越來越深。他頭上都是汗水,虎口震得發麻。鐵憾嶽夠不到那個鐵鎖,隻能指望屠烈。他道:“好兄弟,加把勁,幫我弄開它!以後你想要什麽,我都幫你辦到!”


    屠烈運足力氣一斬,鏘地一聲將鎖頭斬成了兩截。鎖著他琵琶骨的鐵鉤子崩開了,撕開皮肉露出了尖端。鐵憾嶽一隻手摸索到左邊的鉤子,用力一拽,鉤子連著少許生在一起的血肉,發出沉悶的聲音,漸漸被他拔了下來。


    哐當一聲,他把帶著血的鉤子扔在地上,那情形讓人寒毛直豎。鐵憾嶽咬緊了牙關,臉上的肌肉微微抖動,又拔出了右肩上的鐵鉤子,頭上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解除了所有的桎梏,鐵憾嶽動了動肩膀,他已經太久沒體會過這麽輕鬆的感覺了。他的氣機漸漸通暢了,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氣,沸騰著要奔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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