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料到,因這醜女名聲越傳越凶,傳到現在,他們家看中的人一個都不願意上門來呢?


    王樂到家的時候,既醉正歪在躺椅上曬太陽,自從那個東鄰老光棍因為多看了她一眼被迷死之後,她連曬太陽都是在窗戶邊上曬的,總會有人好奇能把人嚇死的醜女長什麽樣子,王樂現在回家都是先看牆頭扒沒扒著人。


    既醉問王樂,“哥,人什麽時候來啊?”


    王樂幹巴巴地說道:“一會兒就來了,替我們閥主來提親。”


    既醉哦了一聲,王樂驚訝地問道:“妹子,你沒聽我說的嗎?閥主要向你提親!這是二爺親口告訴我的!”


    既醉興趣缺缺,隻道:“閥主長得俊嗎?”


    王樂信誓旦旦,再次指天畫地,“我見過幾回,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這麽俊的人來!”


    既醉向後躺了躺,像一朵風幹的牡丹花,又問道:“那什麽時候嫁啊,哥,我想嫁人,閥主是個英俊男人就行,除了這點我什麽都不挑了,快把我嫁了吧。”


    王樂聽了,幾乎落下淚來,他的妹子都被逼到什麽地步了啊!外麵那些人因為他們家出了個醜女對他們指指點點,他妹子這是想要犧牲自己的幸福啊!


    既醉曬著太陽,眯著眼睛,她真的快要被逼瘋了,十九歲了啊!


    這輩子活到十九歲,每天隻能對著她爹和她哥兩個男人,還是兩張平平淡淡甚至有點醜的臉,她娘好一點,卻也不是什麽美人,她這人間疾苦體會得也太難太難了。


    除此之外,就是、就是說……


    好吧,說起來是有一點奇怪,但她是狐狸嘛,反正直白點來講,就是到年紀了,就是很想要男人。


    既醉歪著腦袋又曬了一會兒,外頭果然有人來提親,那眼高於頂的許文徽一臉笑容前來敲門,王樂不知內情,也客客氣氣把人往裏麵迎接。


    宋智辦事是很利落也很有分寸的,他知道王家小門小戶,也沒有備下很多禮物讓小院子放不下,而是刪刪減減,大件的用小而精致的代替,便宜的用貴重物一件抵兩三件,送來的提親禮物分量不多,卻足夠體麵。


    他沒想著再去勸了,因為宋缺本就是一言九鼎之人,他會有衝動的時候,卻不會收回自己做過的任何決定。


    王老爹和王阿娘已經聽兒子提了這事,反複確認了是正式提親而非納妾,高興是很高興的,除了高興還有難過,王阿娘甚至對閥主的年紀和過往情史做了一點批判,這些事是嶺南無人不知曉的,被王老爹趕緊拉住了手。


    許文徽和王家父母兩下議定,又聽王樂希望盡快完婚,心中不免鄙夷,小戶之女撞了天運被閥主看上,真是一點矜持都不講了,他心裏想,臉上卻笑得更熱切了,忽然又道:“這是二爺讓我送來的定親信物,貴重非常,所以冒昧想請小姐親手來收下。”


    王樂還沒開口,裏間就聽既醉應道:“等我穿鞋。”


    她的聲音是極動聽的,許文徽愣了一下,那裏間的簾子一動,先出一隻手,半撩粗布簾,再出一隻腳,尋常繡花鞋。


    隨後有身影緩步而出,她長發及腰,腰不及掌寬,婀娜纖細如楊柳,許文徽的心中已經有了傳言大約有誤的預感,可當簾子再起一截,他還是看癡了眼。


    隻見傾國美色,絕代紅顏,那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慵慵懶懶放下簾子朝他走來,宛若步步生蓮,照亮了整個老舊房屋,蓬蓽生輝不過如此。


    世間,世間真有這麽美麗的女人嗎?


    許文徽手裏的信物握得死死的,想到昨日二爺來找他,說王樂想邀他去相看他妹子的事,他和二爺關係比王樂親近得多,便隨意回了一句醜女癡心妄想。


    誰能想,今日被閥主派來替他提親呢?


    既醉多看了一眼這個俊俏的提親人,見他臉色白得要命,應該是腎虛,她立刻沒什麽興趣了,伸手攤開,“拿來呀。”


    許文徽顫抖著交出了信物,既醉見是一隻漂亮精致的玉佩,很高興地給自己掛上了,這輩子長在普通人家,她有好久都沒用過貴重東西了。


    又想到宋閥門主宋缺是江湖高手,號稱天刀,練刀的一定有個好身板,何況他還是什麽刀刀第一?王樂口音重,既醉也不明白為什麽第一刀客就第一刀客,還非要那麽可愛說刀刀第一。


    反正她現在可急可急了,一心隻想洞房花燭到次日天明。


    直到被王樂高高興興送出門,許文徽的臉都沒紅潤回去,像個蒼白的遊魂。


    王樂性子直,說話直,還直跟許文徽唏噓道:“昨兒早上我請二爺做媒來著,你差一步啊許哥,那麽多同袍我就看中你啦。也不知道怎麽,閥主來摻和上了,我妹子和你是有緣無分啊!”


    他是真的覺得自家妹子和許文徽很相配,許文徽長得好看,家境殷實又不是特別富貴,這樣才能過得舒心嘛。現在妹子要嫁給閥主,他也成了閥主的大舅哥了,他忽然感覺自己壓力好大啊!


    王樂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話,許文徽的耳朵裏卻隻反反複複地回蕩著那一句話。


    有緣無分……醜女癡心妄想……


    許文徽臉色忽然一青,吐出一口鮮血來,倒地昏迷不醒。


    消息傳出來,宋智第一時間也是人麻了,他不敢相信這姑娘是有多醜,他好好的一個賬房出去,橫著被抬回來了,四個大夫開著會給他紮針,才算是把人救回來了。


    醒來之後的許文徽什麽話不說,就躺著兩眼直勾勾看虛空,眼神空洞洞的,給宋智看得心裏發毛。


    他去找宋缺說了這事,宋缺果然並不改變心意,隻道:“我已經想通,我這輩子見過的美人已經足夠多,美人隻會令我沉湎女色不思上進,娶醜妻正好專注武道,何況娶妻娶賢……”


    宋智幹巴巴地說道:“王家姑娘不賢,王樂說過,什麽都不會,給他繡個荷包,底下的縫大得把銅錢都漏出去了。”


    王樂說起來的時候,居然還很得意,仿佛他家仙女妹妹能為他動這個手,他得感恩戴德。


    宋缺也是一滯,他以為醜女自卑,所以大多願意做更多的事來彌補不足,應該都很賢惠的。


    呆滯隻是一瞬,宋缺很快恢複了冷傲的表情,隻道:“在我宋閥,本就不必她做這些事。”


    宋智還想再掙紮一二,“既然大哥都願意娶妻了,再納幾個……”


    宋缺隻道:“不必再提,我如今心中隻有刀,女色於我並不重要。”


    宋智自然是勸不動的,宋閥的老人也不會去勸,他們都很尊重宋缺這個能夠頂門立戶的後輩,於是婚事就此定下,傳了出去自然令許多嶺南人驚愕萬分。


    宋閥在嶺南是絕對霸主,宋缺繼位之後帶來的種種改變也令這個蠻荒之地煥發生機,百姓安居,這樣一個容貌武功才華樣樣出色的閥主,他要娶一個遠近聞名的醜女為妻?


    不少貴女為此落淚,還有些江湖人佩服宋缺的心性,這世上的男人有幾個見了梵清惠那樣的絕色,還能願意去娶一個醜妻?他大約是真的要一心武道了,或許娶妻隻為了留個後,傳宗接代罷了。


    既醉在家裏都快等瘋了,隻是宋閥閥主的大婚,再怎麽匆忙也足足備了三個月,這三個月期間,既醉終於拖到了滿二十歲,還在家過了個生辰。


    宋缺過了個輕鬆的喜宴,沒人敢湊這個熱鬧來灌他酒,他隻是和弟弟喝了一杯,身上略帶幾分酒氣。他在新房門口站定,深吸一口氣,解了佩刀掛好,步步走到床榻前。


    新娘遮著蓋頭,蓋頭下發出哢嚓哢嚓的響動,宋缺耳力極好,一聽就知道是在吃蘋果。


    他輕出一口氣,常年持刀的手伸向蓋頭,微微顫抖。


    十三歲嚇死鄰居,提親嚇傻許文徽,至今這年輕人都關在房裏不肯見人,這些都是很輝煌的戰績……再怎麽樣也是個人,能、能醜成什麽樣,是吧。


    第98章 霸主之妻(3)


    既醉一連吃了兩個蘋果, 蘋果咬起來的動靜是哢嚓哢嚓的,又蓋著蓋頭,所以並沒有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 這會兒忽然眼前光線一暗, 從蓋頭透出的光影發覺前頭站了個人影, 她微微抬起頭來,卻被蓋頭遮住了視線。


    新嫁娘蒙頭遮麵,是南北朝的舊俗, 如今中原禮儀之邦大多以卻扇為正禮, 即新娘以扇遮麵, 交拜禮成後卻扇,在賓客麵前展露容顏。


    但嶺南偏遠, 百姓家娶婦大多還是按舊俗來, 宋缺本可以完成一個正統的卻扇禮, 但宋智為自家哥哥操碎了心, 以入鄉隨俗為理由,將卻扇一節省去, 用了嶺南百姓盛行的蓋頭,也算是圓了宋缺的麵子。


    宋智想得很好, 等人進了門,除了宋閥自家看見, 誰來了還敢和宋缺說, 見見你家醜夫人?一刀劈不死他!而這位夫人隻要長久不露麵, 就會慢慢被遺忘,流言也自會平複。


    宋缺畢竟心性極強,隻是猶豫片刻,就以一杆金秤挑開蓋頭, 屋裏服侍的丫鬟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屋裏半晌,寂靜無聲。


    燭光點點,既醉抬著頭,仔仔細細地看著站在麵前的宋閥之主,天刀宋缺,俊俏的男人很多,能被稱為英俊的男人卻不多,俊而英武,本就是對男人容貌最大的讚賞。


    宋缺是純正漢人血統,五官不帶絲毫外族特征,漢人的美男子以劍眉星目為標準,宋閥世代注重血統,宋缺的英俊幾乎是一個美男子的標杆,他站在那兒,居高臨下看她的樣子十分有壓迫感。


    既醉對宋缺的容貌氣度十分滿意,再往下看到那八尺的身高,一看就是常年練刀的身板,心裏更是急切,恨不得直接把人拉到床上來試刀。


    既醉這樣低著頭,看起來卻是有幾分羞澀的。


    初揭蓋頭,宋缺也是忍不住視線偏移一些,呼吸了一口氣才低頭去看新婦,這一看便愣住了。


    見美人的第一麵,大多是驚豔,他初見梵清惠時,青山綠水,白衣美人,山間霧氣朦朧,似在仙境見仙子,便覺是極驚豔的美人。碧秀心也有個極好的開場,她在一座湖心亭背著手等他,見他來了便回轉過身來,湖光水色之間,佳人回眸一笑,美景美人,令人印象深刻。


    可今夜新房,紅燭照亮,揭開蓋頭見美人,他想不起什麽美景,目光定定地落在新婦麵容上,眼裏便隻剩下那張傾國傾城的牡丹花顏。


    直到寂靜被一個偷偷睜眼的小丫鬟一聲短促的叫聲打破,“啊!”


    宋缺才猛然清醒過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羞澀垂頭的傾國美人,甚至忍不住上前了一步,驚問道:“你、你是何人?”


    既醉眨了眨眼睛,輕聲說道:“我是王嬌嬌啊。”


    宋缺才想起他隻知要娶的醜女姓王,他連名字都沒有去問,一應事宜都是由二弟去辦的,此時聽見美人抱怨,“你站得好高,坐下來說話好不好?”


    宋缺像個木偶一樣,小心地坐在了既醉旁邊,他此時心緒起伏,二弟是什麽樣的人他也清楚,絕不可能找另找美人來替代了王家女,這隻能說明,這位美若牡丹的王姑娘,就是那個人盡皆知的王家醜女。


    他與慈航靜齋關係近,知道許多內情,就是靜齋挑選入門弟子,都會著意留意一種天生“靈秀之體”的女童,靜齋的功法能夠使人越看越美,原本隻是清秀的女子也會漂亮十倍,便是因為有了修出來的“靈秀之氣”,潔而無塵體自香,肌膚白皙氣如蘭,自然便是難得的美人。


    但天地間也會特意生出一些靈秀美人,不經修行,便渾身清透無暇,到他這個武學境界,看山更清,看水更明,甚至一眼能夠看穿他人肌膚暗藏的汙垢。


    到他這樣境界的大多已是江湖老前輩,見慣這些也就不在意了,他卻是極年輕時就修到宗師,便因此很少正眼看人,久而久之,便傳出天刀冷傲,目中無人的說法來。


    所以他被梵清惠吸引,為碧秀心動搖,這都是理所應當的事,她們雖不是天生靈秀,卻是靜齋功法修得最好的,大約靜齋也知道,能夠入他眼的美人實在太少,才會將這一代最出色的兩個弟子都送到他身邊。


    因他看不上普通女子,上天便送了這樣一位靈秀美人給他做妻子嗎?這是何等的厚愛?


    宋缺忍不住又看向身側美人,見她肌膚凝白如雪,唇不點而朱,唯有臉頰上抹了些淡粉色的胭脂,他眼力太好,隻覺胭脂汙了美人顏色。


    房裏侍候的丫鬟是替新人更衣的,既醉急著更衣,左一眼右一眼的暗示,宋缺還沉浸在美色之中,並沒有看懂。


    既醉很著急試用宋缺的刀,柔柔開口道:“閥主,是否對嬌嬌不大滿意呢?你什麽都不說,我、我有一點怕。”


    她說著,雙手按著心口,露出楚楚可憐之色,“而且房裏人好多,能不能叫她們出去,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人。”


    宋缺今日真是有些糊塗了,他連忙道:“都出去,這裏不用人伺候。”


    丫鬟們竟也都暈暈乎乎出去了。


    既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繁複的嫁衣,還有一腦袋的珠翠玉飾,人都傻了,讓她們出去不是直接出去啊!不能做完活再攆走嗎?


    宋缺幾乎手足無措,半晌才道:“你……你真是天仙下凡。”


    既醉抿著嘴笑,仙女的外表下藏著隻狐狸精,不理會宋缺的誇讚,一心想快點搞成事情。


    小門小戶了二十年,既醉其實有點心疼身上漂亮貴重的嫁衣的,可她實在是太饞男人了,等丫鬟關了門,便做出一副羞澀姿態,小聲地道:“閥主,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她說要和閥主一起看。”


    既醉果斷掏出一卷避火圖,這是她閑暇時自己打發時間的,王樂都得蒙著腦袋偷偷摸摸去買的東西,她在家歪在躺椅上光明正大的翻,進宋閥之前千挑萬選了幾卷,宋缺大約是這輩子都沒想過美人含羞帶笑,邀他做的不是賞雪聽琴,而是同看春宮。


    所以宋缺心中忐忑,手裏接過美人送來的圖卷展開,頓時就驚得跳了起來。


    既醉媚眼橫波,拉住宋缺的袖子,語氣嬌柔地道:“閥主,畫上的事,看起來很有意思呢……”


    宋缺雖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可靜齋傳人何等高傲,宋缺與梵清惠最近的一次接觸,也就是她受了一次傷,宋缺替她換了藥罷了,發乎情止乎禮,他從未經曆過這樣被美人拉著袖子求歡的事。


    清水芙蓉求而不得,傾國牡丹折身而來。


    宋缺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就見既醉正在折騰自己的衣裳,嫁衣被弄得亂七八糟,他才想起來幫忙,幫著幫著,自己的衣裳也跟著落了地。


    既醉初見天刀,便呆住了,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大的刀,大得都有些可怕了。


    宋缺自小天賦異稟,於刀道上更是穎悟絕倫,上天極厚待他,給了他偌大的門閥家業,還給他過人的將帥之才,連男人天生的本錢都給得足足的,實在是老天爺養在人間的私生子。


    可惜宋閥主的刀到今日二十七八歲了,還沒有入過鞘,初次入鞘,這把大得嚇人的天刀足足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開始運轉自如。


    然而真正入鞘之後,既醉發覺自己還是小看了老天爺的厚待,宋缺最厲害的地方不在於他的大刀,而在於腰。


    閥主的腰,殺人的刀。


    練刀的力氣本就重在腰腹,宋缺的腰結實而有力,他每日花三個時辰處理宋閥事務,三個時辰練刀,風雨不歇,練到如今天刀大成,他又從未經曆過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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