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竹睜著一雙無辜大眼,衝她揮了揮手:孟師姐好。


    孟寒萱求她:好師妹,別說話,回頭師姐給你帶丹藥,最好的那種。


    墨心竹果然沒有開口,她頓鬆一口氣。


    戚庭很快走到另一側,看見那堵神態各異的人牆後,用略帶驚異的冷漠語調詢問眾人:“你們擠在這裏作甚?”


    眾人咽了一口唾沫,艱難回答道——


    “大師兄,真巧。”


    “我們來……看書。”


    “師父布置了功課,要我們整理各地異聞,為下次除祟做準備。”


    “對,就是這樣。”


    戚庭表情看不出喜怒,他上前一步,那群人退後三步,他又上前一步,那群人拚命後縮,可憐孟寒萱堂堂蒼雲宗三師姐,瓊音女君座下首席大弟子,就這樣被逼得無路可退,若不是用手肘支撐,她幾乎要與師弟相貼。太壯了,她不喜歡這款的!


    戚庭刻意忽視他們的不安,自顧彎腰拾起地上書籍,隨手翻了幾頁,說道:“恰好在隔壁,恰好撞見我們談話,又恰好將身後之人遮得嚴實,果真是巧。”


    墨心竹貼在隔壁學習話術:來了,蒼雲宗傳統,原來不止針對我一個。


    大家膽戰心驚羞愧低頭,不怪他們膽小,被怨氣侵蝕後的師兄氣場太強,光是和那雙黑眸對視都要耗盡全身力氣,更別提他們現在心虛。


    “巧嘛,巧合就是緣分,緣分到了,誰說得準呢,哈哈……”


    一名修士語無倫次,他絕望地閉上眼:我在說什麽。


    戚庭將手中厚書合上:“我也覺得緣分到了,你們要整理各地異聞,我手上這本剛好派上用場。”


    眾人一看書名:《修真異聞誌》。


    它出奇厚實,整個修真界的著名事件全部收錄其中。


    他們眼皮一跳,隻見大師兄把書往前一送:“辛苦你們,整理好後給我謄一份,下次除祟興許用得著。”


    為首的健壯男修顫顫巍巍接過書,手沉心也沉,他強撐起一張笑臉,牙齒磕磕碰碰都在抖:“順手的事,不辛苦。”


    誰編的破理由!待會兒揪出來揍一頓,往死裏揍!


    他們在心中咆哮:該死的邪祟,把以前那個溫潤如玉心地善良的大師兄還回來!


    “有勞。”


    戚庭偶爾覺得現在的狀態挺好,不用絞盡腦汁編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坑師弟師妹。


    緊接著他對書架另一側示意,“走了。”


    墨心竹幸災樂禍看完戲:“師兄再見。”


    戚庭冷著一張臉,心情愉悅地轉身離去。


    墨心竹後知後覺回過神來:總感覺忘了什麽……噢,鞭子和劍!


    可是對方已然走遠,追上去也是徒勞,墨心竹懊惱地離開藏書閣,心想做人果然不能貪圖熱鬧,會耽誤正事。


    罷了,時間還早,那些人此時垂頭喪氣,應該不會繼續跟上來。


    墨心竹難得空閑,她要趁此機會好好探探,人質究竟被關押在何處。


    *


    整個蒼雲宗,除了圈養凶獸的場所,尋常弟子能去的地方墨心竹都去過。


    今日她佯裝路過,不敢靠太近,隻能往遠處閑亭方向走。低沉的獸吼此起彼伏,所幸沒有過於激烈的反應,墨心竹放心往前,她用餘光瞟了一眼那個方向。


    圈獸所右後方直立起一座高聳院牆,十分壓抑,外麵的門用鐵鏈緊鎖著,無人值守。


    她在附近“賞景”,蕩了幾圈後,終於聽見一群前來散步的女修主動提起。灰牆內原是關押密探的監房,半月前就已清空,修真界競爭激烈,今年抓住的三個全是其他宗門派來竊取蒼雲宗消息的密探,各家掌門被通知過來領人的時候臉色難看極了,真是大快人心。


    墨心竹一怔:已清空?


    她們說得光明坦蕩,看來不是什麽秘密,墨心竹於是放心上前“湊熱鬧”:“師姐好,我剛剛路過,無意聽到你們的聊天內容,有些好奇,宗裏以前經常捉到外來細作嗎?好嚇人啊。”


    她平靜地提出疑惑,其中一位熱心師姐回答:“偶爾吧,入門期間最多,瞧見那裏沒,外來打探的修士全部關在裏麵,現在已經處理完了。師妹你不用擔心,咱們蒼雲宗固若金湯,安心待著就是。”


    墨心竹注意她的用詞:修士,全部。


    隻有人族才被稱為修士,魔族呢?他們會來人間,但不一定是在蒼雲宗地界被抓,若是從外麵帶進來,會被關在哪裏?


    她謹慎地沒有多問。


    整整一天,墨心竹條分縷析仔細推敲,最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我懷疑他已經死了。”


    站在蒼雲宗角度思考,禍害都要當場斬殺,除非他掌握天大秘密,否則誰願意多留。


    這麽久了,說不定秘密早被撬出,掌門還能白養他嗎?


    墨心竹胡思亂想:“好難辦,他要是死了,我便沒有利用價值,多半要陪著一起死。”


    山楂慌了:“怎麽辦,你要和他殉情了。”


    墨心竹捏住它愚蠢的小腦瓜:“我今天一定把你做熟。”


    作者有話說:


    山楂有點腦子,但不多


    ————


    第20章 靜觀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山楂這些天提心吊膽,倒不是擔心自己被做熟,它時時刻刻緊盯墨心竹,總覺得她之前的擔憂會應驗。可奇怪的是,除了剛開始說過幾句胡話外,之後的時間裏,墨心竹對待這件事並沒多大反應,該修煉修煉,該睡覺睡覺,每天在藏書閣待的時間更長了,她好像已經徹底放棄任務,一點打探消息的心思都沒有。


    俗話說,妖靈不急山雀急


    山楂想:這不正常。


    墨心竹看上去太平靜,仿佛已經看透生死,說不定下一刻就會淡定地拿刀抹脖子:啊,我死了。


    山楂羽毛都愁掉兩根,它操著老母親般的心,勸道:“還有希望,不能因為一點小挫折就放棄。”


    墨心竹莫名其妙,合上書,白了它一眼:“你想多了。”


    靜心沉思,她之前推敲的結果不對,須閻交給她的任務可疑就可疑在這裏,魔族被凡間稱為邪祟,那名魔族隨時都會有喪命的風險,長老們怎會不知道。


    可自從墨心竹成為蒼雲宗弟子後,他們非但沒有主動聯係她,甚至好像全然忘了還有這個人,一點不為那個被囚禁的魔族安危操心。


    墨心竹暗自揣摩:我來之前,他是否已經被關了許久?假如沒有人成功把他救出,長老們如何斷定他還活著,並且繼續派人前去營救?


    她隱約有種預感,這項任務絕對不像表麵那般單純,長老們肯定是有把握人質不會受到傷害,否則怎麽會放任自己在這裏無所作為。


    之前須霍說過,他們安插在蒼雲宗的眼線全部是底層弟子,墨心竹想,那個魔族被關押的地方肯定極為隱秘,是隻有少數人才能知道的、如同禁地一般的存在,那些眼線接觸不到更深層次的秘密,所以才無所作為,有些人至今還潛伏在宗內,如此看來,須閻他們派我出馬,定是做好要我長期待在蒼雲宗的打算。


    以上都是她的猜測,前幾天深夜,墨心竹秉持著賭一把的心態用水月鏡向對麵求證,整個過程十分忐忑,萬一她想錯了,他們真的隻是把她忘了,這次聯係就是自尋死路,明晃晃提醒那些人“我差不多沒用了,你們弄死我吧”。


    萬幸的是她賭贏了。


    鏡中出現的依舊是須霍,那張類似須閻的年輕麵孔一出現,墨心竹立馬冷靜克製情緒,她將自己的疑慮說出後,須霍笑說:“你果然很聰明。”


    別說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樣,墨心竹壓下心中厭惡,提出許多疑問,比如她想知道那位魔族的身份、長相等等。


    “你們口口聲聲要我救人,卻不肯多透露半點信息,那我如何知道找對了人,他又如何肯跟我走。”


    須霍何等精明,遺憾地說道:“有些事涉及我族機密,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若想知道更多,那就要先證明你的忠誠。我們魔族向來包容,隻要結果是好的,不論你用什麽手段我們都承認。別冷著臉,你還是笑起來好看。要不這樣,我大哥他們雖然讓我瞞著你,但隻要你找到囚禁之地,我會告訴你更多有利信息,甚至可以幫你出謀劃策,如何。”


    他語氣親昵,墨心竹被狠狠惡心一把,又聽須霍繼續:“你說得對,這次任務表麵沒有時間限製,但就算知道這點,也千萬不要讓我們等太久,我倒是我所謂,長老們那邊不好交代,若是無止境拖延下去……。”


    須霍微微一笑,好像在說:你懂的。


    墨心竹摔了鏡子,在心裏罵他:給我去死。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幾根銀絲穿透,一端繞在那些人指尖,他們隨意操縱,提提走走。


    受製於人的感覺相當差勁,奇怪的是,她曾經偶爾有過化散天地的念頭,現在反而不想那樣做了。大概因為她已從那個閉塞之地走出,在無盡灰暗中看到一絲渺茫希望。


    墨心道輕聲道:“為了自由。”


    至少現在如此。


    她不想再回到那裏,不想再麵對她一無所知的荒涼故土。


    “可是,若我所做之事……”


    她及時收住後麵的想法,沒過多久又忍不住自言自語,“我還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現在不行,再等等。”


    *


    山雀聒噪的喊叫聲把她飄遠的思緒喚回。


    “墨心竹,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靈寵直呼主人姓名,實乃大不敬,當處以紅燒之刑,視情況加麻加辣。


    墨心竹看了一眼山楂黑不溜秋的小圓眼,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今天就算了,不是很想吃肉。


    她撐著腰,沒好氣道:“我又沒聾,你吼那麽大聲做什麽?”


    山楂委屈地用翅膀指著窗外:“那人又來了,我害怕。”


    蒼雲宗修士大多友好,不會對靈寵伸出魔爪,山楂害怕的對象隻有兩個:一個是鬼氣森森的戚庭,另一個是戚庭特意提過的寧長安。


    墨心竹朝窗外望去,隻見少年胳膊下夾著匹價值不菲的錦緞,他輕車熟路走到院門口樹下,將錦緞抖開、鋪好,然後調整個舒服姿勢坐下,取出揣在懷裏的心法,背靠樹幹開始翻閱背誦。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熟能生巧,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到這位少年前不久還緊張局促地站院門口,連頭都不敢抬。


    附近的女修基本與他混了個臉熟,所有人都覺得這位少年乖巧懂事,等人的時候不像某些粗魯男修,他老實本分待在外麵,不會不由分說就往院裏麵闖。可惜年紀太小了,就是個安分守己的小弟弟。


    今日無課,南憐兒昨日熬到深夜,蒼雲無雞鳴,結果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她伸著懶腰出來透氣,看到寧長安後熱情打招呼:“長安,又來等你墨姐姐呀。哎呀,她一向喜歡悶在屋裏的,門窗也不愛打開。不一定知道你在外麵,我幫你叫她。”


    寧長安連忙說道:“不用,姐姐平時修煉很累的,讓她好好休息吧。”


    南憐兒疑惑地偏了偏腦袋:“你不是來找她的嗎?”


    “我來這裏看書。”他舉了舉手上心法,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天資不好,姐姐說我總來找她,怕我荒廢,要我多把時間放在修習上。她說得對,我本來想待在屋裏看書的,但我的住處不比這裏安靜,其他地方又不熟,所以我過來學。”


    墨心竹麵無表情地合上窗縫:“我怎麽不記得我說過這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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