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憐兒繼續:“不過事情還沒完。她是什麽身份,天之驕女,師姐家教極好,待人真誠,大家都很喜歡她。可這都是表麵現象,孟師姐遠離家族沒了庇護,暗地裏有人看她不慣,在背後各種耍手段。那可是孟家家主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寶貝女兒,如此豪橫的家世背景尚且不能震懾那些人呢。唉,小竹子呀,我們可真為你發愁啊。”


    南憐兒喜歡給人取一些奇怪的綽號,墨心竹糾正過她幾次都改不回來,她說這樣親密,還帶著別人一起叫。


    “我會小心的,再說,我覺得世上還是好人多,現在大家都很友善。”


    “就是這樣我們才擔心,天真!”南憐兒捧著她的臉,又搓又揉,“你長得也太乖了,脾氣也好,沒家世沒背景,一看就是很好欺負的樣子,你看,我揉你臉,你甚至不知道反抗。”南憐兒眼淚都要掉下來,她好像一個老母親,生怕自己家的白菜在外被人拱,然而自己拱得異常開心,順便感歎,“哎呀,手感真好。”


    “你力氣太大了……”


    墨心竹表情被迫猙獰,她倒是無所謂,以前經曆過一段心驚肉跳的陰暗時期,耍陰招也有經驗,自認不比那些人差。


    而且,就像她們之前說的,這都是表麵現象,墨心竹皺著臉默默補充,知人知麵不知心,你口中這個很乖的家夥身份了得,說出來嚇死你。她的臉被擠成一團,隻好撅著嘴,含糊不清地說:“我心裏有數。”


    其實也沒有太多,蒼雲宗不比魔族自由,以她的身份,陰損的東西尤其難弄到手,很多手段不好使,而且萬一人家正麵圍毆,她大概率跑不掉。


    跑不掉怎麽辦呢?


    墨心竹暗想,那就硬跑,之後怎麽著也得讓他們脫層皮,要狠。實在不行她還有師父,可以跑去告狀,清閑居士總不至於放著徒弟不管。


    現在不比以前,她好像有了可以依靠的對象,某些事情不用自己硬抗。


    “不,你沒有。”譚潭一本正經道,“你知道外麵怎麽說嗎?”


    墨心竹好容易掙脫魔爪,先喝口茶壓壓驚,問:“說什麽?我和大師兄的故事?事情過去那麽久,還有人信嗎?”


    南憐兒心直口快,義憤填膺道:“不止,說你靠臉上位,試煉成績造假,是傍上大師兄才來的蒼雲宗,說大師兄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為了給你爭取機會,他親自去清閑居士那裏討名額。”


    墨心竹一口茶水噴出來,她扶住桌麵,胸腔火辣辣的痛:“咳咳咳,胡說八道……咳咳咳……”


    譚潭為她抱不平:“我挖了好久,都是小部分人私下裏傳的,沒找出主謀。他們不敢放到明麵上說,一個個還當真了,說你不配當清閑居士的弟子,等著看你笑話。”


    “那要讓他們失望了。”事實並非如此,墨心竹語氣帶著幾分驕傲,“我可是憑本事讓居士看中的。”


    “就是。欸對了,你上次是不是在藏書閣遇見了大師兄?”


    沒有一點防備,話鋒驟轉。


    譚潭和南憐兒目光灼灼,好像兩條狗崽眼巴巴望著墨心竹討糧。


    墨心竹麵色複雜:“你們還是認為我和師兄有牽扯,對嗎?”


    第26章 書山


    二人神色躲閃。


    半晌之後,墨心竹拿帕子擦去桌上水漬:“被我說中了?”


    最後還是南憐兒破罐子破摔,理直氣壯道:“我們最多覺得你和大師兄有點關係,很純潔的,其他什麽都沒想。外麵有些人可是傳你時常夜會大師兄,每天都往主峰深處跑,他們說你跑得快極了,連巡查弟子都追不上,簡直扯淡。”


    “是啊,我們住處離得這麽近,難道連這點真相都不知道嗎?我們很清楚,你每天晚上都房門緊閉,根本沒出去過。”


    墨心竹將帕子放在一邊:不,你們不清楚。


    外麵傳言說得可真準啊,她想,起碼猜對了一半。


    等一下,墨心竹驚疑不定:這都能猜中,清閑居士要收我為徒這事,不會真的是師兄給我開的後門吧?


    不會吧不會吧?


    要不,今晚出門夜會……不是,出門問一問大師兄?


    墨心竹連忙打消這個危險的念頭:我在胡亂猜想什麽,不可能。而且那片淨靈池太恐怖,搞不好要死。事不過三,她發誓再也不去那個地方了。


    隨便外麵怎麽說吧,墨心竹現在就賴在蒼雲宗,誰也別想把她攆走。


    不就是走後門,亂傳謠言的人純粹羨慕嫉妒恨,有本事也走一個試試。


    墨心竹氣焰囂張,然而橫得快慫得也快,思來想去半天,覺得被麻煩找上的可能性很大,於是下定決心去搞些防身整人用的小玩意兒。


    對了,還要防賊。


    主要是防賊,雖然最近沒來,可那人始終是個隱患,誰知道什麽時候會重拾舊業,再一次光顧她的小屋。


    墨心竹思慮良久:“他”喜歡亂翻東西,不如出門前弄幾個捕獸夾放在鋪蓋下,要帶利齒的,給他鋪滿。屆時隻需輕輕一碰,嗬,夾斷活該。


    *


    拜師儀式正常進行。


    一切從簡,教學間隙抽空在玄英峰舉行。


    玄英殿就兩個人,清閑居士坐在上方,墨心竹隻要簡單行三個禮後就算完成。


    有些人“慕名”而來,不敢明晃晃靠近,隻能隱匿於附近高樹上,原本的鳥雀都被擠沒了蹤影,脆弱的枝丫上滿滿當當擠了一排看客。


    一小縷樹葉頑皮擋住視線,其中一人不耐煩地將它們擼去,隻留光禿禿一杆細枝,縫隙變大,前方視野開闊,觀感絕佳。


    人舒服了,樹沒有。


    那條枝幹弱不禁風,頃刻被人群重量壓塌。一陣慘呼後,樹下疊羅漢似的倒了一堆。


    “我的腰要斷了,起開!”


    “你才是,壓著我手了。”


    “我的腿……”


    “我就說不能擠在同一個地方,你們不聽,非要搶這裏,這下滿意了。”


    “就這裏正對著玄英殿,誰知道樹不給麵子,敢摔我,等我把你砍回去當柴燒……”


    那人踹了一腳地上的落枝,看到某處後,他疑惑地“咦”了一聲,隻見根處斜切麵平整,像被利器削斷,根本不是折斷該有的痕跡,附近無人,是誰?


    他仰頭望,視線滑到連接枝丫的主幹,就在不遠處,那道斜切的痕跡細如發絲,幾乎將樹幹貫穿,好像隻需稍加一點外力,就能輕易將上半截樹幹推倒。


    他麵色蒼白,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


    其他幾位同樣發現了異常,大家麵麵相覷。


    一人抬手試探風向,微微弱弱,連沙塵都難以撼動,可那道痕跡分明是風刃所致,施法之人必然將所有力道凝聚成一點,是刻意隻削一處,其他地方沒受半點影響。


    如此強大的控製力,還有誰能做到?


    他們愣神許久,下一刻,暗中之人耐心耗盡,終於不再克製,狂風呼嘯,空氣中隱隱約約夾雜著殺氣。


    危機感排山倒海般撲湧而來。


    要完。


    “跑!”


    不知是誰先開的口,眾人拔腿狂奔。


    “都怪謠言傳得離譜,不然我也不會好奇!”


    “我們沒有惡意,真的隻是好奇,啊——”


    眾人雙腿離地,逐漸比樹還高。


    “錯了,我們真的知錯了——”


    聲音愈發遙遠,直往天邊飛去。


    *


    玄英殿內,清閑居士淡然收手,他麵色波瀾不驚,仿佛剛才之事與自己全無瓜葛,然後嘴角揚起一抹慈愛的笑,對著新收弟子和顏悅色道:“剛才說到哪裏?”


    墨心竹:“修道。”


    她其實很想知道新師父把那些偷窺的弟子送去何處,但眼下顯然不是發問的好時機。


    “嗯。”清閑居士繼續,“世人常把修道與修仙視為一物,但不盡然,仙者同樣修道。掌門是仙,他要修,我們為人,也要修。”


    墨心竹默默補充:我不是人。


    “無論什麽身份,從何處來,既入蒼雲宗,成為我的弟子,我便要告訴你,我們修的是正道,求的是心正,心念動搖,道心不穩,修不成;心思歪邪,易入歧途,更修不成。一時修道,終身修道,其中深意還需你日後慢慢領會。”


    墨心竹低下頭,將目光埋在晦暗中:“弟子知道了。”


    她心有雜念,注定在這條路上走不遠。


    清閑居士滿意點頭,他拍了拍身側摞起的書山:“這些書你先拿回去看著,都是基礎術法,淺顯易懂,我每次會擇優為你講解,你不要拘束,不懂就問,為師和你師兄師姐都很樂意為你答疑解惑。”


    墨心竹把頭埋得更低。


    戚庭的預言成真,清閑居士果然要自己趕進度,他是清閑了,墨心竹很有罪受。


    “你天賦好,記憶快,和尋常弟子一同學習於你不利,簡直就是荒廢。”


    清閑居士心平氣和地說,“這也是我提前收你為徒的原因。不過剛才那些人你也瞧見了,猴子似的上躥下跳,這還算好,比起他們的好奇,你更要擔心的是旁人的質疑和惡意。我知道外麵現在有許多流言,你聽了心裏肯定不痛快。那如何讓他們閉嘴呢……”


    清閑居士從座位上站起。


    墨心竹眨了一下眼,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擺在你麵前。”


    清閑居士抬手將那座書山送到她麵前。


    沉重一聲悶響,墨心竹瞳孔緊縮,感覺地麵都在震顫。


    清閑居士擲地有聲:“學到他們心服口服。蒼雲宗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把弟子聚集起來考核,你若是能在不久後的弟子新試中奪得魁首,那些人就算有再多不滿也得憋著,因為他們不配和你比。”


    他對墨心竹寄予厚望,清閑居士有信心,隻要她肯努力,奪魁小菜一碟。


    孺子可教,未來可期啊。


    墨心竹一言難盡地看著那疊高聳的書山,不是她想逃避,是真的太多了,好像燒都燒不完。


    有點難辦,她糾結著開口,想要師父減輕一些任務,要她學可以,總得給人留下喘息的餘地。


    沒想到清閑居士接下來說——


    “你許多師兄師姐天賦都好,隻是總愛偷懶,都說越學越順暢,一旦懈怠就不行了,術法需要積累,心法更是,他們記不住,為此落下很多進度,為師心焦啊,隻好罰他們抄書。唉,不過這方法還真有效,抄著抄著就記住了,就是太浪費時間,前車之鑒,墨兒你可千萬不能學他們。”


    墨心竹謹慎地伸手,指著麵前一堆:“抄這些嗎?”


    “不止呢。”清閑居士十分頭疼,“除了賀兒認真,其他都抄,頑皮的抄過三遍不止,好容易才靜下心。”


    這得抄幾百年?墨心竹目光堅定:“師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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