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竹神色迷惘地坐在床上,她雙手牽著被子,把身體裹得緊緊的,隻露出一個腦袋。


    床上攤了一卷書,墨心竹目光渙散盯著它發呆:我是誰,我在哪。


    怎麽說呢,考試內容都是以往學過的,師父督促得緊,每日抽查,墨心竹夜夜挑燈,熬了好多天,被迫將這些內容熟記。今夜她本想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可周遭的氛圍實在太恐怖,那些人背書像在念咒法,句句都在逼問她“你真的會了嗎”“這麽早睡你安心嗎”“快,拿起書,還能再戰兩個時辰”。


    墨心竹害怕極了,趕緊把書翻出來看,查漏補缺。


    山楂勸她:“那麽拚做什麽,考差了又不會被趕出去。”


    墨心竹翻了一頁:“你不懂,我是奔著頭籌去的,不能輸給他們。決定了,今夜不睡,我要奮戰到天明。”


    然後又翻兩頁,和往常一樣,看進眼裏的每個字都像催眠符咒,今天尤其厲害,墨心竹眼皮打架,那些熟悉的內容在她腦海裏迅速掠過,好像真沒什麽東西值得她繼續熬,於是鬆懈下來,放棄通宵準備睡覺。


    正要入夢,環境嘈雜,毫無起伏的念經聲也就罷了,遠處的男修院落居然開始鬼哭狼嚎,聽得人十分鬧心,時不時有巡查弟子上前製止,但他們的動靜更大,因為不發力無法震懾這群人。墨心竹倒在床上,下定決心要學會隔音術法。她閉上眼,什麽都聽見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聽見,腦子裏亂糟糟一片:我要睡覺,讓我睡覺。


    直到將她魂魄抽離體外的那道力量如常出現,靈識脫離身軀遠去。


    很快,主峰深處,墨心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輕飄飄落下,睡眼朦朧地說:“師兄啊,我好困,明天考試呢,你就不要團我了,上次不是說要給我搭個窩,搭好了嗎?”


    靈寵就靈寵吧,湊合一下,在這裏過一夜得了。


    “咦,是不是那個?”


    墨心竹腦子犯渾,夢遊似的飄向一個地方,如今無需借助他力,她可以自由地從虛無縹緲的靈識轉化為實體團子,自然也能觸碰其他物件。


    戚庭盯著床頭裹著他被子進入夢鄉的靈團半晌,最終還是沒有叫醒她。


    墨心竹今天的狀況有些奇怪,戚庭靠近了端詳,他從沒給誰搭過窩,上次純粹就是想逗她,真正動手操作起來,隻能小心翼翼、技法生疏地將棉被團成一個圈,順道動作輕柔地給她掖好——盡管這團靈物並不能感受冷暖。


    在這過程中,戚庭發現,墨心竹古怪的困意並不是毫無緣由地產生,平常看書困倦不假,但遠遠沒到這個地步。戚庭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她頭頂剛長出的嫩尖兒,期待已久的第二片竹葉終於開始萌發,靈團形態進一步發生改變,也許不久之後,她的靈識就能以本體樣貌站在自己麵前。


    她本體是個姑娘,如今是個靈團。


    那麽問題來了,戚庭看著被靈團姑娘霸占的床鋪發出疑問:“我今晚睡哪兒?”


    *


    墨心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無形無相,身體輕盈地在空中飄蕩,四周靈氣比她到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濃鬱,隻是除了白再沒其他顏色,除了她再無其他人跡。


    空寂蒼茫,好像連續下了幾百年大雪,本來存在的東西被厚厚的雪衣遮去,尋不到,挖不開。


    她在白茫中遊蕩,分不清方向,隻能到處亂晃。晃著晃著,不知過了多久,她來到邊際。


    之所以說是邊際,墨心竹額頭一痛,她撞到一處屏障。


    “什麽東西。”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所以無所畏懼,馬上“伸手”去觸摸,眼前這東西敲上去很硬。


    “努力一把,不知能不能打碎?”


    說幹就幹,墨心竹運勁去打,觸碰到屏障的瞬間,這東西哐一下碎裂,就像一麵鏡子,密密麻麻裂出蛛網一樣的痕跡。


    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無數碎片從空中剝落,透露出黯淡的灰。墨心竹退後一步,靜靜等待屏障散盡,等了好久,她覺得速度太慢,於狠狠往前又出一擊,這次用了全部力氣。


    她太厲害了,來不及撤退,屏障轟然倒塌,前方就像一個漩渦,她被那團景象吸進去,身體瞬間下墜。


    “哇——”


    嬰孩的啼哭劃破天際,混亂中,墨心竹看見枯榕驚訝的麵容。她張了張口,發現哭聲居然是從自己嘴裏發出來的,她變回了嬰兒,怎會這樣!


    她被人從地上抱起。


    “不是說好幾處結界動蕩,這裏看上去沒有異常。居然有一個女嬰,從……”枯榕看了看混沌的結界,疑惑道,“裏麵出來的?”


    墨心竹努力地想開口說話,可她隻會哭。


    “我若將你帶出去,糊弄不了,那些人肯定會發覺異樣。”枯榕抱著嬰孩輕哄,熟練地拍著幼小的後背,“不帶又不行,你會死。”


    墨心竹驚訝地忘記了哭,她不知自己還有這樣一段記憶,更不知道枯榕還會露出這樣溫柔的神情,混雜莊嚴和淡漠之中,轉瞬即逝。墨心竹記事很早,隻要努力,幾乎能回憶起三歲以後發生的一切事情,再往前就不行了,太小,完全沒有印象。


    “不知是福是禍……走吧,咱們回家。”枯榕抱著她走遠,聲音愈發模糊,“我忙得很,家裏還有兩個家夥,你自己要聽話……”


    身影消失不見,一切到此為止。


    *


    次日,墨心竹疑惑地從自己床上醒來,她沒有發覺異常,去戚庭那裏找窩一事被忘了個精光,夢境卻實打實記住了,心道:該不會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吧?先不管了,今天還有正事。


    外界天氣很好,晨風清爽,昨夜夢境沒有幹擾她,墨心竹感覺渾身輕鬆充滿活力,推開門後發現院裏圍坐一圈人,她們麵容困倦,依舊拿著書在叨叨不停。


    墨心竹和大家打招呼:“早上好。”


    “不太好。”其中一個喃喃道,“我完了……”


    她見墨心竹容光煥發,疑惑,“你的修真史全部背完了?”


    “基本記下了。”


    “真好啊,我也想要一個好用的腦子。”


    墨心竹告別眾人,出發去隔壁院落找南憐兒和譚潭,她們三個約好一起去考場。


    令人意外的是,南憐兒和那些人一樣,捧著書在院裏搖頭晃腦,整張臉皺成一團,非常痛苦地背著書。


    “我以為她每日勤奮苦讀,早把這些記住了。”


    院裏有石桌石凳,墨心竹在譚潭身邊坐下。


    “憐兒是實戰派,精力旺盛,修為甩出別人幾條街,但是……”譚潭點了點腦子,“這裏不太行。”


    “你呢?準備得如何。”


    “你知道我的,剛好和她相反,比較擔心明日對戰。”譚潭笑了笑,她突然想起什麽,提醒道,“對了,你答卷時最好留意一下題目。”


    墨心竹奇怪道:“這不是必須的嗎?”


    “不是這個意思,今年宗裏很早就在商議有關新弟子除祟之事,等新試結果出來就會派人下山,我猜成績就是判斷我們能否擔此重任的依據,清閑居士和你提過嗎?”


    “師父是讓我仔細看題來著,他表達得很隱晦,應該是這個意思。”墨心竹道,“今日很有可能會分成好幾批不同的試題,我們分到的題卷會決定下山去向。”


    她凝思片刻,又道:“還會結合整體實力看,總不能什麽弟子都派下山,比較弱的繼續留在宗裏學習,成績突出的可以直接下山。但分給新弟子的任務肯定不會太難,不用操心。”


    “希望如此吧。”


    “你們在聊什麽?”南憐兒跺著腳走過來,她異常亢奮,焦躁道,“走吧走吧,我不看了,越看越忘。”


    她們相視一笑:“好。”


    *


    墨心竹所在試場僅有二十人,考官居然是長虹君和風祈明。


    長虹君神色嚴肅:“不會寫就給我滾出去。”


    風祈明冷酷無情:“肅靜,交頭接耳的也滾出去。”


    眾人:“……”


    不愧是師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簡單粗暴。


    題紙到手,墨心竹將鐵鎖連舟一樣的試題折起,三道題六張紙,都得寫滿,真是想想就手酸。


    她奮筆疾書,按照師父給的思路走,兩張紙唰唰寫完。長虹君在她桌邊停留,墨心竹心底發虛,等他走開才繼續往下看。


    後麵兩道題都與同一個地方有關——紅葉城。


    真好,最難的讓她碰上了。


    作者有話說:


    說一下更新時間吧,一般是晚上九點到十點,十點半之後沒有大概率第二天更新,作者手速很慢,盡量日更


    ——


    第40章 疑問


    紅葉城, 城如其名,有遍地紅楓。


    這座城位於蒼雲以東,以修士的速度算, 距離不算遠。除蒼雲宗外,城內及四周還有大大小小的宗門世家十餘座,古往今來不知經曆過多少大事件,近百年逐漸安穩, 修士往來頻繁, 靈鋪聚集,各類法器符紙應有盡有,靈石代替金銀當作貨幣流通, 是一座徹底的修真城。


    墨心竹接著審題。


    “紅葉城驚現吞金獸,據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靈器匠人反映,鋪中所有融器晶石一夜之間消失殆盡,補足之後,次日接著消失。店內地麵有可疑爪印,匠人當即請城中修士協助解決, 修士懈怠, 數月無果。匠人哭訴道:我接了一個大單, 再不交貨,他就要找我退錢了啊!”


    “萬般無奈下求助於你,現有線索如下……”


    墨心竹:……


    還挺生動。


    不對啊, 說好的除祟呢?


    這是要我去給人家抓吞金獸?


    和找貓找狗一個道理嗎?


    墨心竹滿腹疑惑, 想了片刻,覺得剛入門的弟子大概隻能勝任這種難度了, 再凶惡一點的東西他們招架不住, 她下筆答卷。


    六張題紙答滿, 交卷離開。


    山楂在場外等她,見人出來,撲騰著翅膀飛到她肩膀上。


    “考得怎麽樣?”


    “還行。”墨心竹甩著手,“累死了,二百年沒寫過這麽多字。”


    師父說的,無論如何都得把題紙寫滿。


    場外早已聚了許多人,全在好奇那些題究竟什麽意思,墨心竹湊上去聽,發現除了紅葉城,其他地方多多少少都有重複。


    她繼續往前走,考題之外,還聽到一件事,某個試場有人作弊,小抄從袖口取出來,還沒來得及看呢,人贓並獲。


    “我就坐在他旁邊,那人臉色一下變得鐵青,整個人都僵了。”


    “誰啊,這麽倒黴。”


    “就那誰唄,馮遠舟。”


    “然後呢。”


    “當然是被趕出去了,你說他膽子大不大,我們這場掌門親自監考呢,大師兄也在,收了小抄之後,大師兄看了一眼他的題紙,就看了一眼,馬上揉成一團,連人帶卷給丟到外麵去了,馮遠舟大臉朝地,模樣可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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