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堆得滿滿兩個案幾,架上書籍東倒西歪,用廢的宣紙扔得滿地都是,還有各種零件小玩意也堆得到處都是。這完全不像是平日裏將自己拾掇得爽利幹淨的葉弘才會待的地方。


    於瑾年看了半響,發現如此大的地方卻沒有個落腳之地,扯了扯嘴角說道?,“葉大人……似乎不太愛整理?。”


    蘇衍腳尖輕點,輕而易舉地避開地上的各式物件,幾步便?達到了堆滿卷宗的案幾旁,他掃了眼淩亂的案幾,發現案幾上正攤著一卷記載了十日前一起命案的卷宗。


    這起命案蘇衍有些印象,據說是京都城首富之子宗一唐報的案。嫌疑犯陳某逼良為娼不說,還在欲行不軌之事的時候,因那商戶女不從而殘忍的將女子殺害,剛好宗一唐路過發現了陳某的殘忍行徑,上報了大理?寺。


    人證物證具在,這起案件該早就轉至刑部審核並擇日行刑,但卻因嫌疑犯誓死不從而擱置至今,陳某現在還在大理?寺牢獄中待著。


    於瑾年好不容易繞開地上堆著的東西來到案幾邊,瞧著這份卷宗說道?,“葉大人還真是不著急啊,那死於非命的商戶女家?人還在等著給女兒伸冤呢。”


    蘇衍仔細看著卷宗內容沒有說話,心中卻在盤算著既然人證物證具在,就算陳某誓死不從也由不得他,為何葉宏才不盡快將案子結了呢,難不成真的因為流連花叢而無暇管顧嗎?


    “下官還真沒想到,蘇將軍竟然會對我這陋地感興趣。”


    蘇衍轉頭看向門口說話之人,正是大理?寺卿葉宏才。


    “大理?寺案件如霧罩雲山,不感興趣才奇怪吧?蘇某不請自來還望葉大人海涵。”


    葉弘才哼了一聲,“海不海涵的,蘇將軍已經進來了,還有何好說的。”


    說著葉弘才踏進廳內,看似走動隨意,但卻完全避開了地上所有障礙物,將椅子上的雜物隨手掃落在地,然後坐在椅上抬眼看了眼於瑾年,“你就是陛下親封的大理?寺丞?”


    “正是,下官於瑾年拜見?葉大人。”


    葉弘才擺了擺手,“以後見?到我不必浪費時間行禮,說說吧,非要進我辦案之地想要做什麽?”


    於瑾年聞言看了眼蘇衍,蘇衍像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微微側首看過來,神色默然,於瑾年一眼就讀懂了蘇衍的意思:這是在叫他自己和葉弘才說。


    這個蘇衍,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討厭。


    “秉大人,下官和蘇將軍方才去?過茶館,聽?聞大人昨日下午也獨自一人去?過現場,所以想要問?問?大人昨日是否有新的發現。”


    “沒有。”


    幾乎在於瑾年話音剛剛落地之時,葉弘才就幹脆地回答道?。


    於瑾年猜到了葉弘才會這樣回答,和蘇衍對視了一眼後又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先告退了。”


    葉弘才低頭看著桌上的卷宗,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意示他們趕緊離開。


    蘇衍和於瑾年出了中堂後,卜飛雲又迎了上來。


    “蘇將軍,於司丞,需不需要卜某辟一處地方專程給二位辦案?”


    “卜大人不必勞煩,”於瑾年看了眼角落的一處地方,“那處就很不錯,不過這裏環境少許嘈雜,就是不知道?蘇大將軍能不能待得慣。”


    卜飛雲聞言又看向蘇衍,“那要不給將軍您尋一處安靜的地兒?”


    蘇衍就知道?從於瑾年嘴裏吐不出什麽好話來。想他雖然官居一品,但在沙場的時候什麽惡劣的環境沒待過?這麽點小嘈雜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阿音怎麽會如此愛記仇的小人奉為座上賓?


    “不必了,蘇某奉陛下之命護於大人性命周全,自然是於大人在哪我就在哪。”


    卜飛雲點頭,“那下官這就讓人將那處收拾出來。”


    雖然卜飛雲很快便?收拾了一處幹淨的地方來,但蘇衍和於瑾年隻將今日到茶樓探訪一事記錄在案後便?離開了大理?寺,案件沒有進展,他們必須還要繼續去?現場找線索。


    “這個葉宏才很可?疑。”


    於瑾年思索了剛才葉弘才的一舉一動,怎麽瞧都覺得他很奇怪。


    蘇衍輕拉韁繩驅馬前行,“我倒覺得沒什麽奇怪的,沒猜錯的話葉弘才和我一樣,都是第一次進入案發現場,沒有什麽發現再正常不過。”


    “可?食盤被?人動過,期間隻有他進入過茶樓,他難道?沒有嫌疑嗎?”


    “葉弘才的目標太大,就算他有什麽不對勁動食盤的也不會是他,你覺得他會傻到自己出麵將食盤掉包?”


    於瑾年沒有說話,蘇衍說的不無道?理?。


    過了一會蘇衍又開口說道?,“不過,葉弘才確實有問?題,到底和茶樓命案有無關係,現在還不得而知。”


    於瑾年眉頭深鎖,“所以等到了茶樓定然要仔細查探,我相信隻要在茶樓中動過手腳,必然會留下痕跡。”


    二人隨即夾緊馬肚加快了速度。


    在路過茶樓旁邊一條小巷的時候,於瑾年發現一條野狗在地上翻滾,沒過一會便?雙眼翻白倒地不動了,這種死法叫他想起了在茶樓中喪命的張離。


    第27章


    張離當日雙眼翻白臉色發青, 在一般人看來確實是?因食物而被噎死,但若忽略他的麵色,其行為倒像這巷中的野狗一般, 像是?因喉部疼痛才會有雙手掐脖的反應。


    想到此處於瑾年立即下馬,朝小巷中的野狗走去。


    蘇衍亦下馬跟在他身後,“這狗有何異常?”


    “我暫時還不知道, 但總覺得這狗死得不尋常。”


    “流浪狗經常在後街聚集,可?前往查探一番。”


    於瑾年正有此意,於是?二人徒步走向後街。


    比不上前街的熱鬧繁華,後街野草雜物隨處可?見, 也?是?各商坊將客人吃剩下的穢雜傾倒之地,所以這裏除了一些?流浪動物,根本沒人會來這裏。


    此地醃臢不堪, 但蘇衍和?於瑾年卻完全不在意, 一寸一寸地尋找可?能導致野狗死亡的線索。


    果然, 在一個隱秘的角落裏發現了幾粒被嚼碎的花生殼, 蘇衍拔出九吟劍, 劍尖挑開?雜物, 一個被打碎的食盤正在這堆雜物下麵壓著。


    “將花生殼帶回與?野狗齒痕做對比。食盤碎片也?全數帶回, 一個渣都不要?落下。”


    “帶到哪去?上報大理寺嗎?”


    蘇衍掃了眼於瑾年,“上報大理寺?你?是?還想再挨一次暗殺麽??”


    於瑾年正是?因為覺得大理寺如今的人物關係風譎雲詭而不想將證物帶去, 可?他現在沒有自己?的府邸,這麽?汙穢的東西又怎好帶進王府?所以才出口問了這麽?一句, 這蘇衍何必用瞧傻子?的目光看著他?


    “於大人若是?信得過蘇某, 蘇某便命人將證物帶到我府上。”


    於瑾年思?索一番點頭同意, 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說到茶館命案,當時還發生了一件事情, 是?關於郡主的。”


    蘇衍聞言正色道,“何事?”


    “昨日我與?郡主低調進入茶館,開?始沒有任何異常,但沒過多久便有一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在散播郡主和?離的不堪謠言,當時隻當是?街坊亂傳,可?如今看來卻覺得有些?蹊蹺。”


    蘇衍聽了立即轉身迅速往前街的方向走去,“如此重要?之事你?怎的現在才說?”


    於瑾年連忙快步跟上,“我方才說了,我以為是?一些?街坊謠言,況且長信已經派人去酒館查探,應當已經有了眉目。”


    蘇衍停下腳步,深潭一般的眸子?看向於瑾年,“作為大理寺丞你?首先要?牢記的便是?,在這個世道中沒有絕對的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蓄意的安排。”說完便又抬腳向前走去。


    於瑾年看著蘇衍的背影沒說話,沉默了片刻後突然想起?什麽?,“蘇將軍,證物還沒帶走!”


    蘇衍頭也?不回,“你?真當我將軍府的暗衛是?吃素的?”


    二人騎馬快速回到王府,蘇衍下了馬直奔長信的住處。


    “長信,派去酒館探查散布謠言之人之事可?有進展?”


    見蘇衍神色焦急,長信抱拳作揖後立即回答道,“蘇將軍回來得巧,探子?剛剛來報,在興旺酒館中散布謠言的男子?是?否姓衛有待考據,那人不止在興旺酒館信口胡說,凡是?京都客量較多的酒館食肆幾乎都被他光顧過,此人十分狡猾,目前王府的探子?還未查到他的蹤跡。”


    蘇衍眉頭微蹙,果然是?有備而來。


    雖然他現下還未來得及查核衛姓男子?到底傳了何等荒謬之言,但在京都城中肆無?忌憚地廣撒謠言,若是?放任不管可?想而知會給去阿音造成什麽?後果。


    阿音天之驕女,醃臢流言怎可?靠近她身?


    再者,百姓對皇室宗親之事一向頗有好奇心,幕後之人抓住了群眾想要?窺探王室秘辛的心態,將阿音推到風口浪尖,如此大費周章地抹黑阿音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難不成是?想吸引王室的視線,從?而想要?掩蓋些?什麽??


    若真是?這樣,到底想要?掩蓋什麽?呢?


    蘇衍麵色凝重,手指輕輕摩挲九吟劍身,儼然陷入了思?索之中。


    片刻之後蘇衍抬首對長信說道,“長信,還請你?將此事告知王爺,執王爺令牌去刑部查閱近一個月已執刑和?未執刑的案件,並將昨日茶樓中酒醉傳謠者再仔細審問一番,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裏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還有那名謊稱自己?姓衛的男子?,還需繼續追蹤。”


    長信抱拳作揖,“是?,長信這就去辦。”


    “董卓,帶上將軍府的腰牌,即刻去城中收集關於郡主的謠言,對於信口開?河之人給予警示,若是?不從?不管男女立即掌嘴。”


    “是?!”董卓領命而去。


    “於大人,”蘇衍又轉身看向於瑾年,“還請你?此刻立即與?我再去一趟大理寺,務必在今日將一個月之內發生的所有命案以及離奇案件整理出來。”


    於瑾年似是?不太明白,“我們不是?在查茶樓命案麽?,怎的要?查閱其它案件?”


    “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散布郡主的謠喙,你?覺得幕後之人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冒著被流放危險去詆毀皇室宗親?”


    “詆毀皇室宗親等於去極地送死,”於瑾年思?及此處突然恍然大悟,“除非有更大的隱情需要?掩蓋!”


    蘇衍走向馬廄,率先跨上了馬,“那於大人還在猶豫什麽??”


    於瑾年聞言迅速跨上馬匹,落後蘇衍半步一齊向大理寺奔去。


    側首瞧一眼不言不笑的蘇衍,於瑾年此刻突然明白了為何諸多人都對蘇衍讚口不絕。


    先不說蘇衍為陛下打過多少勝仗,攻下多少座城池,從?那忠心耿耿訓練有素的數十萬大軍便能瞧出蘇衍秉性與?手段。而如今他慧眼如炬,能迅速地將茶樓案和?傳謠之人聯係在一處,並且從?中嗅到了幕後之人可?能存在的目的。


    想到此處於瑾年垂下眼睛,這都是?他未曾想到的。


    他一直在為陛下封自己?為大理寺丞而沾沾自喜,覺得陛下做此次決斷定然是?因為自己?天資聰穎,大理寺需要?自己?,就連堂堂蘇將軍也?要?來保護自己?。但現如今回想起?來,若是?沒有蘇衍在一旁,他可?能兩眼抹黑,什麽?都查不出來。


    一個人能一直保持清風峻節卻能身居高位,不是?沒有他的道理。


    這樣秉文兼武的蘇衍,不知道是?文官的損失,還是?武將的榮幸。


    蘇衍和?於瑾年再次踏進大理寺的大門,在卜飛雲的幫助下將近一個月的案件羅列出來,細細查閱著。


    “卜大人,今日午後我在葉大人的案幾上見到一卷關於十日之前的一起?命案,可?為何這裏沒有記錄?”


    卜飛雲聽了麵色遲疑,“這……這個案子?是?葉大人親自過問,下官也?不清楚。”


    蘇衍食指輕敲手中卷宗,眸色漸深,就算是?由葉宏才親自過問,卷宗室也?該記錄在案的。


    這個大理寺,果然很有問題。


    “葉大人此刻在中堂嗎?”


    “在的,將軍這邊請。”


    “不必了,蘇某自行去便是?,卜大人先去忙吧。”說完蘇衍和?於瑾年穿過前堂,再次來到了葉宏才的辦案之地。


    葉弘才還保持著方才他們離開?的姿勢,仿佛這麽?久了一下都未曾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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