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和柯小柔前腳剛走,陸文雋就來了。


    不知道八寶那句“你晚上去找程天佑……”雲雲的話,有沒有傳到陸文雋的耳朵裏。


    陸文雋進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抱了抱冬菇,然後,衝我笑了笑,春水一樣溫柔寧靜的眼波,他說,薑生,你把冬菇喂的好胖啊……


    我就笑笑,說,正是因為冬菇吃的太多,我發現自己供養不起它了,才得了抑鬱症的。


    陸文雋就笑,樣子斯文可愛,他輕輕地將冬菇放下,回頭看了看我,說,薑生,你瘦了,而且氣色不好,是不是最近睡眠還是很糟糕?


    我點點頭,可能不習慣吧。


    說完這句話,我都被自己嚇了一跳,我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可能不習慣吧”,不習慣什麽呢?不習慣離開小魚山那座漂亮的小城堡?不習慣沒有程天佑的日子?還是,不習慣沒有了“他愛我”?


    想到這裏,我的眼神有些黯然。而這輕微的情緒變化,都落入了陸文雋那雙溫柔的眼睛裏。他看了看我,從包裏拿出一些藥片,放到桌子上,說,這是有助於睡眠的藥,另外,用法和一些小建議,我都寫在小卡片上了,你可以慢慢的看。還有,作為你的醫生,薑生,我希望你能快樂一些。而且,隻要我有時間,我一定帶著你,去做一些會令你開心的事情。


    我回頭,看了看金陵,又看了看正在地上跟一隻小蟲子玩得頭破血流的冬菇,衝著陸文雋笑了笑,說,謝謝你的藥和卡片,我會多注意的。另外,其實,我挺開心的。


    陸文雋就笑,細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牆邊的一層花,說,你頭上的傷口還疼嗎?要不要我幫你換一下紗布?


    我輕輕低頭,說,金陵都幫我換過了,你不要擔心了。而且,你對我這麽好,我覺得很內疚的。


    陸文雋就笑,眼睛裏有一種不可琢磨的光影,他說,薑生,你真的很奇怪,好多人都怨恨別人對自己不夠好,而你,卻害怕別人對你好!你真的很奇怪,你知道不知道?


    我喃喃,我有那麽奇怪嗎?


    陸文雋不說話,隻是點點頭,眼睛裏堆著無比柔軟的溫柔,就像春天初生的青草尖,淡淡的,柔柔的。


    就在那一刻,我整個人突然恍惚了一下。我想起了涼生,想起了魏家坪的那段日子。小的時候,我總喜歡在他睡午覺時,用初生的小草尖探入他的耳朵裏。他被癢醒時,我就貓著小身體,躲在他床邊。涼生的眼都不睜,就可以猜到是我,嘴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薑生,別鬧了,睡覺呢……


    現在的涼生,又躲在哪裏睡著了呢?等待著我用一片小小的青草,探入他的耳朵,再次將他癢醒呢?想到這裏,我的心輕輕的抽痛了一下,眼角一片薄薄的濕潤。


    陸文雋看著我眼底那片薄薄的輕霧,眉頭輕輕一皺,說,薑生,不要想那麽多不開心的事情了。很多時候,我們尋找的人,就在不遠處尋找著我們;而我們等待的人,也就在不遠處等待著我們的到來。你要相信,你會找到他的。說完,他眼神柔軟而堅定的看著我,放佛想給我力量,給我寬慰一樣。


    我不得不承認,陸文雋的眼睛是如此的犀利,他總能看清你的所思所想,或許,這就是一個好的心理醫生所具備的。而正是他的這份“懂得”,讓我自覺不自覺地想對他傾吐自己對涼生的思念和憂慮。


    就在我和陸文雋交談的時候,剛被柯小柔拖走的八寶一頭撞了進來,她將我拉到一邊,說,薑生姐,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去找程天佑嗎?


    我點點頭。


    她一副很懂的表情,說,咱們都是女人,你也不用害羞,覺得不好意思跟我說,其實我都懂。我怕你在花店忙,沒時間準備,為了你的“安全”,我剛才去自動售貨機上給你買的。說完,她很神秘的將一個小東西放到我的手裏。


    我當時還沒理解過來,就一把抓起那個小東西,放到自己的眼前,嘟噥,杜蕾絲……


    啊!


    在我的慘叫之後,就是八寶的慘叫,她沒想到,我居然將一隻避孕套拎到了大庭廣眾之前,而且此時,陸文雋就在離我們不足五十厘米的地方,而且他的眼睛正在盯著我拎在手裏的那枚避孕套。


    可是,該死的八寶,去你奶奶的吧!你薑生奶奶聽說倒是聽說了無數遍,但是還真是第一次見這種實物呢?否則的話,我就是大腦裏麵全是尿,我也不會當著一個無比美好的男子擎著一隻避孕套把玩啊?


    當下,整個花店都靜悄悄的。


    陸文雋在一邊看著我和八寶,一臉驚愕的表情。


    我的臉也灰得跟剛從煤礦裏撈出來一樣,拿避孕套的手唰——一聲放了下來,眼睛幾乎冒著殺人的光滿看著八寶。


    八寶也看著我,很深刻的思考著我為什麽會一臉不滿的表情,最後,她似乎理解了,從口袋裏又掏出了幾隻,塞到我的手裏,說,薑生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剛才給了一個,不夠啊?你別生氣,我多給你幾個,一晚上應該很夠了!說完,她就又唰——一聲衝出了門外,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苦口婆心的囑咐我,薑生姐,你一定得注意安全啊……


    八寶走後,我的手就緊緊捏住她“好心”給我的“安全用品”站在陸文雋麵前,臉都腫了,還要裝出一副很鎮定的表情。


    金陵看出我在心裏已經將八寶這個“熱心過度”的小八婆淩遲處死了一百遍,就上前來,說,薑生,八寶隻是個少女,小女孩嘛。少女容易熱心過頭,她可能會意錯了你晚上找程天佑的意思,你不要生氣,也不要覺得難堪。陸文雋也不是外人,是你的醫生,你不要不好意思啦。


    我的臉還是腫得厲害,我默不作聲的衝金陵晃了晃手中的避孕套,眼睛裏閃過殺人的光芒。


    金陵說,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該怎麽辦是不是?沒關係的,你拿去喂冬菇就是了。


    這時,陸文雋開口了,他為了避免我的難堪,刻意將話題岔開,他說,薑生,你這個小花店還真不錯,以後我就天天來拿一束花好不好?


    我的臉色緩和了很多,笑,揮舞著手裏的避孕套說,好啊,不過我要免費給你。否則,我就不收你的免費治療和免費藥品了。


    陸文雋看了看我得意過頭,而忘情晃蕩的手,輕輕地笑了笑,說,好的,既然你總是感覺不能無緣無故接受別人的好的話。


    後來,因為有客人到花店裏來買花,陸文雋並沒有呆多久,就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對我說,薑生,這個周末,程氏集團的老爺子程方正有個很大的私人聚會,我需要一個女伴,你可不可以陪我呢?


    沒等我開口拒絕,陸文雋又說,當然,我這是想讓你多和人接觸一下,也算是對你病情的一個治療方式吧。那就這麽說定了,薑生。


    陸文雋走後,我整個人就恍惚了。


    我想,如果我去參加這個聚會,會不會看到程天佑呢?我的心,到底是如何的呢?是想看到他,還是懼怕看到他呢?唉,反正今天晚上,我還要去請求他幫忙,幫忙救一下我的朋友北小武的。


    有些人,總是要見的;就好像有些傷疤,總是要麵對的。


    就在這時,花店的門突然開了,北小武一頭紮了進來,額角鼓的老高,嘴角青紫,一身青紫的傷痕,他進門看了我一眼說,薑生,你北爺爺回來了。


    說完,咕咚一聲,一頭紮倒在地上。


    當時的我,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開心的是北小武居然回來了;難過的是他居然這麽一身傷痕。


    我和金陵很艱難的將他扶起,金陵說,送醫院吧?北小武就悠悠的醒來說,我沒有暈倒,就是太累了,想睡一會兒。說完,他看了看我說,薑生,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有沒有人來欺負你啊?


    北小武一開口,我的心就疼了。我說,去你奶奶的吧,你都傷成了這樣,還關心我幹什麽啊?


    北小武就笑,我不疼,薑生,我不疼的。你這麽大的人了,就知道掉眼淚,這一點兒,冬菇都比你強出幾條街去!說完,他指了指在地上眯著眼,一臉平靜的看著我們的冬菇說。


    我輕輕用手紙擦了擦他額角的傷口,滿心酸澀。北小武吃疼的皺了一下眉頭,然後看我滿臉歉疚的表情,就大笑,說,奶奶的薑生,你的手那麽輕,當我是麵條啊?這傷口一點都不痛的。說完,他為了不讓我繼續為這些傷口而內疚,就自己抬手打了一下,試圖證明,真的不痛。


    雖然他的眼睛裏故意裝出快樂,可是我卻從他的額角看到了因為疼痛而冒出的汗滴。


    我不吭聲,金陵就端來的溫水和酒精,她問北小武,是誰將你弄成這樣啊?


    北小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金陵,笑了笑,說,警察哥哥說,這些傷口是我不小心撞牆撞出來的!


    我的手緊緊握著,說,他媽的放屁!


    北小武持疼的癟癟嘴,說,薑生,你看,我不過進去不到十天,你沒有我的管束就這麽無法無天了!滿嘴髒話!要是涼生聽到了,非跟我火拚不可,我沒幫他照顧好你。


    說到“涼生”的名字,北小武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難過。那種男人的不願意讓別人看懂的難過。可是,當北小武看到我緊緊握著的手,以及我手裏握住的那些避孕套的時候,他的臉都綠了。


    他指了指我手裏的東西,瞪大眼睛看著我。可能他覺得,真是牢內十天,牢外千年。千年之後的我,臉皮都修煉成水牛皮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握著這些東西。


    我看了看手裏的東西,鎮定地解釋道,哦,這些啊,我拿來喂冬菇的。


    可是當我說完這話的時候,分明看到北小武眼睛裏閃過一絲“切,狡辯吧,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


    這時,門,突然輕輕的開了。


    一張精致陰鬱的麵容出現在我們的眼前,金陵的眼睛立刻騰起了霧光,濃濃的傷感和淒涼。


    程天恩!


    他安靜的坐在輪椅上,身邊沒有他素日裏帶的那些保鏢和助手。他看著我,看著北小武,看著金陵,滿眼同情的樣子。放佛這一切不是他造成的,而他,隻不過是一個心懷善良的路人一般。


    我看著金陵,看著她滿眼難過和傷感的表情。當時的她一定是在想,原來當時天恩狠心拒絕了她放過北小武的要求,最終,還是因為她,而對北小武和我網開一麵了。


    我騰的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我不是金陵,我不需要對程天恩的網開一麵有什麽感恩,更重要的是,這麽長時間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涼生的傷!北小武的傷!我的傷!都是他一手炮製,自導自演而來的!我如何也感激不了別人傷害了我最親的人且又傷害了我。


    他可以恨程天佑當年的無心失誤,導致了他失去了雙腿。但是他不可以將他的仇恨轉化到我們這些無辜的人身上,任由我們來做他們兄弟之間仇恨的炮灰!現在,我和程天佑分開了;涼生也再不可能回到我的生命裏來了;小九也被他逼走了;北小武也被他傷害了……他再也沒有別的籌碼可以拿來要挾我了,那麽我和他之間,是不是該有一個了斷了呢?


    金陵似乎看出了我壓抑在眼睛之中的熊熊怒火,所以,她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小聲的說,薑聲,薑聲,一切都過去了,不要再惹是非了。


    我轉身,看了看金陵,說,你回去!這是我和程天恩之間的事情,與你和北小武無關!你回去!我不想恨你!你也不必為他說話!


    金陵就愣在原地。


    當我回頭的時候,門已經關上了,程天恩在對街的路邊衝著我笑。那種笑容裏有一絲得意,一絲狡黠,放佛,隻要我走出這道門,就會成為他釣鉤上的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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