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的時候,肩胛已被嚴實的包裹。


    程天佑立在窗前,寂寞而孤單的背影,重重的投在我的床前桌子上的水果上,和桌上的水果刀一樣鋒利異常。他見我醒來,忙回頭,純黑色的瞳孔裏,有種溫柔的心疼。他上前扶我,薑生,你醒了?


    涼生呢?我哥哥呢?我幾乎沒有在意他的關切,隻是焦急的尋找著。


    在那些昏迷之中所聽到的破碎對白中,我突然懂了,突然懂了,為什麽這麽多次,涼生一直對我冷漠的可怕,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傷痛讓我絕望。


    因為,他根本就不願意也不能跟我相認。所以,他隻有一邊傷害著我,一邊傷害著自己。


    沒有人能知曉,當他為了讓我死心那一刻,撕裂我衣裳的時候,是多麽的痛苦和絕望,就像撕裂了他的人一樣!


    當那些吻落下的那一刻,或者,他當時殺掉自己的心都有。隻是,為了我不繼續痛苦在對他的糾結中,他不得不逼我相信,他不是涼生!


    程天佑看著我蒼白的臉,瞳孔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神情,他或者想到了,我醒來肯定會問涼生在哪裏,但是,他沒想到自己會猜的這麽準,也沒想到我會問的這麽焦躁這麽狠。


    他沉默,不說話。


    我焦急的拉住他,我說,我知道他是涼生的!你把它藏到哪裏去了?我要見他啊!


    他拉開我的手,隱忍著痛楚,說,薑生,你好好休息吧,一會兒我帶你回家。你的傷口沒有太多大礙。


    我沒有看他,徑直奔向床下,向門外走去,打算尋找涼生。


    不想,程天佑卻緊緊地擋在我的麵前,他說,薑生,不要徒勞了。涼生已經走了。


    走了?我疑惑的看著程天佑。


    他點點頭,一步一步將我逼回病床邊,說,是的,走了,我讓他立刻回法國,不要再打擾你的生活!我說過,我會讓你一輩子都快樂的!


    我重重的坐到床上,不敢相信的看著程天佑,我說,你把他逼走了?


    程天佑臉上鐵青,顯然,他被我這句話激怒了。


    在他沉下臉那一刻,我的感情,由憤怒痛恨,突然妥協了起來。


    我知道,就是我對他有千萬的憤怒和埋怨,如果我像以前那樣,和他硬碰硬的話,他隻會更加冷酷的阻止我見到涼生。


    他的殘酷,我不是沒有領教。


    所以,在那一刻,為了涼生,我忍住了所有對他的憤怒,我近乎卑微的哀求他,我說,程天佑,你讓我見見涼生,在他離開前,見他最後一麵吧,就一麵。說到這裏,我的眼淚開始流淌,我說,其實,就算是他留在這個城市裏,我也會和你一起的,我會給你做個好妻子的。我不會再深陷在你所說的感情漩渦裏了的,我求求你!


    程天佑吃驚的看著我情緒的驟然轉變,他本來已經準備好了足夠的冷漠和殘酷來無視我對他隱瞞了涼生一切事情的責問,準備好了漠視我傷心控訴他的欺騙以及他逼涼生離開。甚至準備好了我會為此而憤然離開。


    但當他發現自己錯了,發現我居然可以為了那個叫涼生的男子收起了自己身上所有淩厲的刺,這麽低眉順眼的哀求於他的時候,瞳孔裏閃過了支離破碎的絕望。


    支離破碎的絕望。


    他臉色青白,俊美異常的眼角重重垂下,他長長吸了一口氣,抬頭,緊緊盯著我,目光清冷如水,他緩緩地問,聲調沉重,薑生,你……是說,你答應嫁給我,在我沒有向你求婚的情況下,在我沒有任何承諾的情況下,你願意……嫁給我?


    我愣了一下,才緩過神來,原來,剛剛,自己為了能見到涼生,情急之下說過什麽。但是,愣過之後,我依舊重重的點頭。


    程天佑長歎一聲,嘴角彎起一個淒美的弧度,他說,好的,薑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麽呢?


    他知道了一個叫做薑生的女子,對他承諾,可以嫁給他,隻為了換取,見一個叫涼生的男子一麵。


    僅僅一麵。


    賭上她的心她的身體她的一生。


    他什麽也沒說,緩緩地走向門口。


    回頭,累累傷痕的目光,他說,薑生,我告訴你!我的愛容不得半分的交換!你不需要同我交換,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而且,對於涼生,你還是死心好了!說完,門重重關上。


    我瘋一樣跑上前,捶打著門,我說,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啊,你讓我見他一麵吧。就一麵!天佑啊!我什麽都不同你計較了,不計較關於涼生得事情,你欺騙了我這麽久。你還同我計較什麽啊?你這是囚禁我嗎?


    門上的玻璃窗上,是天佑傷心絕望的眼神,他一字一頓的說,我不想看你這種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就是囚禁你!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從此,你的生活和這個叫涼生的男人永無關係!然後,他看看腕上的手表,說,等涼生的飛機起飛了,我就放你出來!還有小綿瓜的事情,你不需要擔心,我會處理好這對兄妹的!


    他說,還有一個小時,等涼生的飛機起飛了,我就放你出來!


    那一刻,似乎全世界時鍾的嘀嗒聲都響在我的耳邊,令我的耳蝸疼痛欲裂!時鍾,永遠理解不了世界上,離人的斷腸;所以,它們跑的依舊那麽歡暢。


    是的,歡暢。


    我一邊一邊的拍打著門,焦躁而無助的哀求著程天佑,我說,求求你,讓我見見涼生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而這個男子卻不再有往昔的溫柔,他看著我,眼神清冷,如冰如鐵,嘴角緊緊抿起,那麽倔強,那麽堅硬。


    當時的他,該有一顆多麽堅硬的心髒啊。


    他可以對著我的哀求,我的眼淚,我的脆弱不管不顧,堅硬如斯!


    時鍾。


    嘀嗒。


    一分一秒,如同細刺,直直的插入我的心髒。


    原本的哀求變成了低泣。


    低泣漸漸變成了絕望。


    最終,我的眼淚幹涸,幹涸在我的眼角,變成了微笑的模樣。


    我對著玻璃窗前的天佑傻傻的笑,眼眉如花,我說,好的,我不去看涼生了,我不去看了。我答應你還不成?


    說完,我就悄無聲息的將鎖反鎖。


    天佑遲疑的看著我的轉變。他喊,薑生,你想幹什麽?


    我沒有看他,徑直走到病床前的桌子邊上,拿起水果刀,淩厲的刀鋒,就像是天佑的冷酷,割斷了我和涼生所有奢望。


    刀鋒冰涼。


    脈搏之上,血液溫熱。


    輕輕一劃。


    豔紅的鮮血在我的手腕上,開出了紅色的花朵,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落在天佑幾乎瘋狂的瞳孔裏。他瘋狂的撞門,他說,薑生,薑生,我求求你,不要啊!不要啊!


    疼痛在我的眉心,我還是很努力的對著天佑笑,是的,你不就期望我幸福嗎?不就期望我開心嗎?那麽,在割腕的劇疼之下,我也開心給你看,我也幸福給你看!


    一刀。


    深深地落下。


    另一刀。


    再深深地落下……


    門被撞開那一瞬間,很多人湧進了病房,醫生,護士,陸文雋,還有程天佑。我幾近渙散的瞳孔,看著這個酷似涼生的冷漠男子,嘴巴微微開合,隻有唇形,卻無聲息。


    我喃喃,一個妹妹……想要……見……自己的哥哥……真的……這麽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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