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貴妃看著床上臉色慘白,似無生氣的瘦弱少年,眼圈一紅,心疼撫摸著瘦骨嶙嶙的冰手,哽咽道:“太醫還沒來嗎?”


    田公公還未回答,小寧子在外喊道:“貴妃娘娘,趙太醫到了。”


    吳貴妃抹抹眼淚從床邊移開,好讓趙太醫為玉晏天診治。


    趙太醫搭著脈眉頭越鎖越緊,吳貴妃在一旁看得心驚膽顫卻也不敢打擾。


    倒是淑妃坦然自若,已然自顧自坐在桌前小口吃起了糕點。


    這一日為了公主的事情,幾人都是未進米粒。


    趙太醫搭完脈起身想要說話,淑妃立馬遣散眾人道:“你們都退下吧,本宮與貴妃有些話要問趙太醫。”


    田公公本想聽趙太醫如何說,回去好給惠安帝回話。可淑妃既然下令了,也不好說什麽,悻悻然退了下去。


    淑妃走到趙太醫麵前一臉嚴肅道:“趙太醫務必要說實話,別拿太醫署那套糊弄貴妃與本宮。”


    吳貴妃也急著想知道玉晏天的病情,愀然不樂附和道:“趙太醫快說說吧。”


    趙太醫恭恭敬敬答道:“回兩位娘娘,小侯爺是中毒太深……”


    “什麽?中毒?”


    吳貴妃坐在短塌上嚇得花容失色,聲音陡變。


    淑妃過去拍拍安撫了吳貴妃,坐到短塌另一旁詢問道:“能看出是什麽時候中的毒嗎?”


    趙太醫仔細分析道:“小侯爺中的毒怕是有些年頭了,是一種慢性毒,此毒不會要人命,可天長日久下來卻也會傷了根本。”


    吳貴妃眼眸忽然堅韌起來,冷笑道:“那便不是在宮裏中的毒了。”


    兩姐妹互相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趙太醫也不敢妄言,隻是將自己診到的如實相告,又接著說道:“眼下隻能先清理毒素,至於身子能不能恢複如初,下官尚無十足把握。”


    淑妃寒著臉道:“本宮隻問你能活多久?”


    趙太醫被淑妃的話驚道,小心翼翼解釋道:“娘娘誤會了,身子即便不能恢複如初也隻是比常人身子弱些罷了,仔細養著長壽無憂。”


    淑妃與吳貴妃都鬆了口氣擠出笑容,吳貴妃突然起身走到趙太醫麵前,恩威並施道:“聽說趙太醫想做太醫署的副掌事,本宮自會相助,陛下那邊希望趙太醫按本宮的要求稟報,不然莫說副掌事,便是你這太醫之位都不保。”


    趙太醫雖然冷汗涔涔仍舊強裝鎮定,跪地表忠心道:“但憑娘娘吩咐。”


    吳貴妃想了想說道:“侯爺自幼體弱,入京一路舟車勞頓染了風寒,仔細調養便可無憂。”


    “下官記下了,那下官先去配藥了。”


    趙太醫磕頭跪拜本想離開,淑妃忽然想到什麽起身到趙太醫身邊,小聲囑咐道:“太醫署隻開尋常調理身體的補藥,驅毒的藥趙太醫要親自到宮外抓藥偷偷製成藥~丸送給本宮。”


    趙太醫自然明白淑妃的意思,如此便可瞞過旁人。


    吳貴妃有氣無力揮揮手,示意趙太醫退下。


    田公公在貴妃宮門口等候趙太醫出來詢問情況,見趙太醫出來假惺惺客套道:“趙太醫辛苦了。”


    趙太醫同樣虛偽客套陪笑道:“田公公日日陪在陛下身邊,更是辛苦。”


    不等田公公開口問玉晏天的病情,趙太醫主動答道:“這貴妃與淑妃娘娘擔心小侯爺多問了幾句,其實這小侯爺隻是自幼體弱,上京一路勞頓又染了風寒,調理些日子便無樣了。”


    田公公混了這麽久,自然能聽出此話有幾分真假。


    可麵上也不拆穿,笑道:“那便是養的好了?”


    趙太醫直點頭,這養的好可是真的。


    田公公意味深長哦了一聲,道:“那我便如此回複陛下了。”


    趙太醫雖然心虛,可話裏是有實話的,故作鎮定作揖道:“有勞田公公了,下官先去開藥了。”


    田公公捏著嗓子哼了一聲答應,待趙太醫走遠對小寧子說:“你回北宮伺候著,貴妃這裏暫時用不上你。”


    小寧子也不多話,有什麽事田公公自會交代。


    二人背道而馳,田公公趕去皇後宮裏稟報惠安帝。


    夜墨濃鬱遮不住皇宮燈火輝煌,寒風呼嘯吹不散宮內人人煩憂。


    星月隱盾,日出東方。


    光亮刺目,玉晏天眼皮翻動醒轉過來。


    映入眼簾的卻是粉紗幔帳,玉晏天隻記得昏厥之前的事情。


    看來他昏厥後,被人送到了別處。


    玉晏天頭重腳輕艱難撐起身子,半坐到床上。可剛一使勁,又氣憋咳嗽起來。


    “侯爺醒了。”


    玉晏天這才注意到房間裏有人,原來是貴妃讓她的貼身宮女守在旁??x?邊伺候。


    那宮女年紀不小了,約莫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這年紀在宮裏可是老人了。眼瞧著手腳麻利,已經為玉晏天斟了杯水端過來。


    “謝謝。”


    玉晏天道了謝接過水,小口飲了下去。


    然後將空杯交還給宮女,詢問道:“這是哪裏?”


    宮女笑著答道:“這是吳貴妃宮裏。”


    玉晏天哦了一聲不再說話,昨日與吳貴妃隻是匆匆一瞥。


    這吳氏姐妹雖是他的表親,可入了宮這親情還有幾分可靠。


    何況那二人入宮時他尚在繈褓,彼此怎會有半分情意在。


    “婢子這便去稟告貴妃侯爺已醒。”


    那宮女施了禮出去了,玉晏天索性又躺了下去。若遇到棘手問題,便說不舒服。


    很快一陣香風入屋,玉晏天感覺他的手被一雙柔滑溫暖的手握住,這讓他想起了他的母親。


    睜開眼那所謂的貴妃表姐,滿眼情真意切倒不像似惺惺作態。


    玉晏天淡淡開口道:“貴妃金安。”


    吳貴妃打趣笑道:“你這孩子如此生分。”


    又歎口氣無奈道:“也是,本宮離家時你尚在繈褓,天兒長得與舅母好像。”


    玉晏天聽後反應過來說的是自己已逝的母親,自嘲道:“人人都這麽說,就連這身子也像。”


    吳貴妃動情含淚道:“你受苦了,不過,以後有姐姐在,必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玉晏天卻不答話,閉上雙眼有氣無力道:“貴妃姐姐,我餓了。”


    吳貴妃急忙起身,笑著吩咐道:“快,將燉好的粥端過來。”


    玉晏天被宮女扶起來半靠在床上,吳貴妃則小心吹噓著熱粥,一口口親自為他吃。


    這恍惚一瞬間,玉晏天想到的卻是他的繼母。


    第10章


    玉晏天用完粥,宮女又端來了湯藥。


    吳貴妃接過來又要喂,玉晏天聞著湧進鼻腔的苦澀味搖頭拒絕道:“我不要吃藥。”


    吳貴妃料想他是怕湯藥苦,耐著性子哄道:“乖了,你不吃藥這身子怎麽好呢?”


    玉晏天從胸口摸索出藥瓶,一本正經道:“我有這個藥,那個藥我不吃。”


    吳貴妃將藥碗又交回給宮女,麵色擔憂謹慎問道:“天兒,你這藥從哪來的?是藥三分毒切不可亂吃啊。”


    玉晏天再過兩個月,便十二歲了。他可不是其他官宦家,養尊處優不韻事事的小屁孩。


    要知道在玉府時,雖然有老管家照拂。可他吃穿用度,仍不知為何被克扣了,如普通下人差不了多少。


    過早的體會了世態炎涼,使他有超乎同齡,見經識經的本事。


    玉晏天鎖眉凝眸,直言正色道:“請其他人出去,我有話,要與貴妃姐姐說。”


    先前吳貴妃以為玉晏天,隻是個可憐小孩子。隻是這短短片刻的相處,便覺得這孩子頗有城府。


    吳貴妃揮退左右,屋內登時氣氛肅靜。


    “我知道你,打小受了很多苦,與那些黃口小兒不同,有什麽想問的,你問便是。”


    吳貴妃一副很是坦坦蕩蕩的模樣,玉晏天卻冷笑質道:“讓我入宮選秀,是貴妃姐姐的主意,還是我父親,他的主意?”


    吳貴妃輕咬了下朱唇,略微思量下,鄭重其事道:“你猜的不錯,確實是我修書於你父親,讓你來京,參加駙馬選秀。”


    猜測被證實,恍然間玉晏天覺得,或許父親並未他想象那般無情。


    吳貴妃又唉聲歎氣,滿是無奈道: “你還小,還不能懂,我與淑妃妹妹的苦衷……”


    “我都懂。”


    玉晏天直截了當打斷,隨即睜開雙眼,眼底是洞若觀火的睿智。


    吳貴妃被玉晏天的眼神驚到,囁囁嚅嚅難以置信道:“你一個小孩子,能懂多少?我知道你比平常孩子聰慧,可大人的事,很是複雜,遠非你一個孩子,可以明白的。”


    玉晏天聞後,忍不住輕蔑笑道:“無非是舍不得這榮華富貴,又無子嗣傍身,未雨綢繆,如果將未來駙馬,掌握手中……”


    玉晏天沒有說完,哼哼冷笑兩聲。


    吳貴妃被人道出難言之隱,雖然有些驚慌失措。但玉晏天所說的,也是人人可知道的,並不為奇。


    吳貴妃扶了扶頭上,插著的珠光金叉。觸手微涼,這富貴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世人隻看它華貴的外表,可又有幾人明白它沉重的代價。


    “既然,天兒什麽都懂,姐姐也不必做戲給你看。你對我們姐妹很重要,難道你不想擁有,這世間無上的富貴與榮耀?”


    吳貴妃起身張開雙臂,展示著她的錦衣華服,以及她眼裏呼之欲出的欲~望。


    玉晏天卻懶得看,戲文裏這宮裏的女人,哪個有好下場。


    吳貴妃又坐到床邊,握住玉晏天依舊如玉冰冷的小手,苦口婆心勸道:“你還小,有些事情,身在其中便由不得自己,你我同屬一族,若我姐妹有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玉氏一門又如何安身立命。你不為自己的前程考慮,也要為你父親一家,思量一二啊!”


    離家時,玉晏天早已做好與玉府再無瓜葛的打算。可就是這些人,又羈絆著拉扯著他深陷泥潭。


    “父親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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