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細語,盡是蒼涼。


    吳貴妃卻沒聽明白玉晏天的感觸,隻想趁熱打鐵,繼續相勸道:“不提你父親,就算為了你的亡母,你也該替自己爭一爭,以此告慰她,好讓她在九泉之下好安心。”


    “我母親?”


    玉晏天動了動嘴臉,有幾分譏諷,竟然搬出他母親來說服自己。


    吳貴妃見玉晏天無動於衷,也不氣惱來日方長。


    他若想在這宮中安穩度日,唯有與她們姐妹一心。


    吳貴妃替玉晏天掖了掖被角,和顏悅色道:“你好好想想,退一萬步講,姐姐我都沒理由,也不會害你。”


    玉晏天不答話,徑直閉上雙目。不需言語,吳貴妃便知他在趕自己出去。


    “你好生歇著,晚些,姐姐再來看你。”


    聽見關門聲,屋內又恢複了死靜。


    玉晏天念著母親,已有些模糊的樣子,自言自語傷感道:“母親,你說我該如何做……”


    中宮殿內,惠安帝下了早朝,急色匆匆地趕來。


    方才中宮殿來報,公主發了高熱。


    惠安帝看著床上,臉色潮紅虛弱躺著的愛女,又心疼又無奈道:“這孩子,怎麽沒有一日,不讓人憂心。”


    惠安帝子嗣凋零,就公主這麽一個獨苗苗。費盡心思養些,生怕有什麽差池。


    姚皇後在一旁自責道:“陛下,是臣妾無能,不能替皇家開枝散葉。”


    惠安帝搖搖頭解釋道:“朕不是那個意思,皇後也不必自責。”


    “啟稟陛下,雲大人的幼女,雲楚清已在殿外候著了。”


    田公公站在在門外,身邊跟著一位八九歲的女童。


    姚皇後臉色微變,隨即換上笑容又擠出國母該有的氣度。


    “帶她到皇後的正殿去。”


    惠安帝吩咐著又看了一眼公主,對皇後說:“走吧,皇後與朕一起去看看吧。”


    姚皇後溫婉點頭,其實更怕皇帝避著她不帶她去。


    皇帝與雲香玲年輕時的事,這京城誰不知道。


    婚後惠安帝並未瞞她,隻是坊間傳說,雲香玲這個幼女,是惠安帝與雲香玲的私生女。


    以她婚後,對惠安帝的了解她是不信的。可如今惠安帝將此女弄進宮中,她難免猜測。


    “你今年幾歲了?”


    姚皇後還在一片思緒淩亂中,惠安帝已然開口問話。


    那女孩長得與雲香玲一點都不像,可也是個眉清目秀的孩子。


    “回陛下,小女今年九歲了。”雲楚清有條不紊地下跪回答。


    惠安帝見雲楚清如此穩重,龍顏大悅道:“是個識理的好孩子,九歲比公主大上一歲,正好你這姐姐,做做公主的表率。”


    姚皇後坐在那裏,如坐針氈。聽見姐姐兩個字,更是直掐自己忍耐莫要失態。


    “皇後覺得,讓這孩子住在中宮如何?”


    姚皇後愣了一下,隻覺得惠安帝在試探自己。


    倘若這雲楚清,真的是皇帝的孩子,讓她如何能正常相待。


    皇後故意摸了摸頭上,已然遮不住的銀絲,難為道:“不是臣妾不肯,隻是照顧公主一個,臣妾都有些心力不足,徐內官,她年輕,不如讓徐內官代為照看吧。”


    這個徐內官隻有二十歲,便是男派大臣硬塞進來的女官。


    祖宗家法在,徐內官也隻能無名無分。頂著個五品內侍女官的頭銜,留在宮裏。


    雖然封不了嬪妃,可待遇和嬪差不多,有自己獨立的寢宮。


    惠安帝思量片刻也未反駁,隻說道:“後宮的事,皇後做主便好。”


    皇後也不假模假式,此刻是真的舒心,笑著吩咐道:“田公公,領著人去徐內官那裏,務必交代徐內官,要好生照料。”


    惠安帝也起身說道:“朕還有公務要處理,辛苦皇後,好生照顧公主。”


    皇後拘了禮,拜別道:“陛下放心,千萬要注意龍體。”


    “朕,晚膳過來。”


    姚皇後望著惠安帝離去的身影,想??x?到當初他父親替她應下,左尚書裴大國從舅家宗室裏,選出來的徐內官之事。


    起初她並不答應,可他父親說裴大國承諾,無論生下男女都去母留子。皇後都是孩子的嫡母,又有什麽可怕的。


    徐內官這內官名分,也是由皇後親自向惠安帝建議的。


    這徐內官入宮快四年了,肚子也一直沒動靜。


    這倒正和皇後的意思,這樣無人能撼動自己孩子的地位。


    月落烏啼,日升鳥鳴。


    轉眼已經是三日後了,玉晏天一直不肯服藥。


    這可愁壞了吳氏姐妹,淑妃再沉不住氣。不顧吳貴妃的阻攔,闖進了玉晏天房內。


    吳貴妃看著倔強的淑妃,也隻能由著她去了。


    玉晏天服用薑棟給的藥,雖然還是身子不適,可比起前幾日已好受得多。


    “天兒,我知道你沒睡。我可不是我姐姐有好脾氣,有些事,想必你還不知道吧。”


    淑妃原本想好聲好氣,與玉晏天相談。可是見玉晏天躺在床上,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心火湧出,口氣多少有些凶狠。


    玉晏天仍舊閉目養神,不做理會。


    淑妃也不再顧忌,聲色俱厲道:“你並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為何會中毒。”


    聽見中毒二字,玉晏天睫毛微微顫動。可他仍舊未睜眼回應,以不變應萬變。


    淑妃儼然已經沒了耐性,一股腦將埋藏在心中的秘密,托盤而出。


    “你母親並非病逝,而是被人毒死的。”


    淑妃刻意拿腔拿調,陰沉著一字一頓,更使這字字入耳心顫。


    玉晏天陡然驚聞,一口氣上不來劇烈咳嗽起來。似乎要把五髒六腑咳出來,才能平息震驚。


    淑妃歎口氣,想替玉晏天拍背順氣。


    可玉晏天抬手擋開,瞪著猩紅的雙目,咬牙切齒道:“姐姐最好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寧願玉碎不為瓦全。”


    淑妃一咬牙心狠道:“具體如何,我並不清楚,可你母親的死,不是裴尚書便是魏尚書做的,你也知道這男女兩派,都想籠絡鞏固各自的勢力,你如今的繼母,也不知道是誰的人。”


    “咳咳咳……”


    玉晏天聞後再忍不住,身子劇烈顫抖,猛地咳出一口熱血。


    血腥味蔓延開來,像無數根針遊走刺入心房。他極力忍耐心痛,咬破了唇瓣竟不自知。


    眼前的少年,猶如一頭受傷的猛獸,周身散著嗜血的狂怒與哀傷。


    第11章


    玉晏天強撐著一口氣,伸手拽住幔帳顫顫抖抖艱難滑下床。


    明明已是至於此極,他甩開淑妃的相扶倔強地站直身子,瞋目切齒道:“我要你發毒誓若你所言有虛,生生不得好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受盡酷刑……”


    玉晏天因痛劇烈喘~息著,他的唇被血色暈染緋紅妖媚。瞳孔滿是紅絲,眼神裏盡是恨意如鬼魅陰狠。


    這模樣令淑妃打了一個寒顫,她知道若不能將對方置之死地而後生,她的勸說便不會有用。


    淑妃心一橫,抬起手立起誓狀,正二八百道:“若我有一句虛言,生生不得好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天地在上,以此為證。”


    淑妃說完毫不猶豫將自己的食指咬破,忍著疼擠出血,正顏厲色道:“如此你肯信了嗎?”


    玉晏天背靠在床杆上撐著身子,明明已是痛不可忍卻冷笑不屑道:“無憑無據,僅憑你幾句話,如何讓我信服。”


    母親驟然離世,他稍大些自然有懷疑過。


    可又毫無頭緒,淑妃方才之言勾起他的猜測這才會方寸大亂。


    淑妃沒想到這個孩子如此難纏,又可憐他與她一樣也是自幼喪母。


    淑妃歎口氣,軟言道:“即便你信不過我,周老管家你總要信得過吧。”


    淑妃從袖口掏出一個信封,又從信封掏出一張信紙替給玉晏天。


    玉晏天迅速接過信紙,紙張已泛黃看來有些年頭了。再看那上麵的字跡,的確是老管家的筆記。


    信上說:表小姐芳鑒:玉氏舅母去年突病暴斃,吾深感事有蹊蹺,暗查其屍恐是中毒所致。而今新婦馬氏入門,乃京都人氏。吾窺得馬氏與裴魏大官書信往來,望表小姐暗查一二。祝安好。老奴周某人署筆,惠安十一年三月初六。


    玉晏天如雷擊顫栗,信紙飄然落地。


    那年三月初六正是他幼弟出生的日子,那日他記得老周管家神色慌張出了門。


    此刻他不得不信,翻江倒海的痛楚,淹沒他的理智,情難自已撕心裂肺地吼著:“母親,母親……”隻感到五髒俱裂,心如刀割令他背過氣去昏厥倒地。


    淑妃撲到玉晏天身旁抱住他,心疼哭喊著:“快傳太醫來,姐姐,快啊……”


    淑妃口不擇言,等候在門外的吳貴妃聽見呼喊即明其意,急命身旁的趙太醫一同進去。


    吳貴妃打從淑妃進去玉晏天房內,便命人去太醫署請趙太醫。


    她深知以玉晏天的身體,必然承受不住。


    吳貴妃領著趙太醫與宮人衝了進來,兩名宮人合力將玉晏天抬回床上隨即退出,趙太醫立刻伸手搭脈。


    趙太醫搭著脈雙眼不由瞪大,像是驚訝。


    抬起手又重新搭了一遍脈,嘴裏不由發出怪語:“怪了,怪了,真是怪了……”


    吳貴妃與淑妃惶惶不安,吳貴妃隻道玉晏天怕是不好,淚湧嗚咽問道:“這孩子還有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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