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珊儂總是出現在我的夢境裏,寂寞的白衣,寂寞的黑發飛揚在我夢的底色裏,寂寞的煙圈化成最曼妙的縹緲,還有她唇線上寂寞的紅色。她隻是看著我,不肯說話,夢裏我窒息在她精心布置的寂寞氛圍裏……


    於是,我選擇了晚睡,不是不想見到珊儂,隻是不想見她寂寞的樣子。


    我沒有告訴羅嘉這個夢境,因為怕他想起這個因精神失常而墜樓身亡的表姐而神傷,據說那是他姨母唯一的女兒。


    寂寞成了一種習慣,在生活的吞納中,恍似鴉片,戒都戒不掉。我怯於拿著它來消遣。從來不認為自己的經曆有多麽的複雜,彷徨卻依舊像城市的霓虹燈一樣徹夜不滅。寂寞的碎屑在午夜的燈光中塞進了玉石裏,淡淡的暈色會將寂寞稀釋,把賞起來卻是別人的美麗。羅嘉說,白天多出去走走,晚上就早點休息,別整天和一堆石頭在一起。我張開嫵媚的眼眸,不知道羅嘉是否看得到我兩頰緋紅的桃花。我細細的說,羅嘉,忘了嗎?玉是通靈的。羅嘉親親我的臉頰,說,寶貝,就算通靈也隻是石頭。


    我笑。


    他輕輕的攬著我的腰肢,試用遊弋在我頸項間溫濕的吻瓦解掉我的念頭。我的手緊緊的握著玉石。卻被他霸道而溫柔的奪下,放到書桌上。玉壓倒在那張信箋上尚有溫度的字跡上,我突然聽到那些無辜的文字在掙紮的呻吟聲。可是,羅嘉沒留意那些文字,更沒有留意我急欲脫口而出的話——它們疼啊。我們的唇齒就糾纏在一起了。他將我抱向他認定我會感到溫暖的床,我倦縮在他懷裏。我們糾結著像一枚經過巧手工匠雕琢而成的美玉。


    書桌上的文字在我和他皮膚的溫度裏瘋狂的燃燒!燃燒!燃燒!無辜也無幸——“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玉暖日生煙。”


    我試著按照羅嘉的話去生活,離開那些他所謂的石頭。因為,下個月,我們就要結婚了。善感不是一個好妻子的天賦。曾經這些石頭因為楊瑞而占據在我的生命裏。


    羅嘉在出門前叮囑我多陪一下櫟優,然後溫柔的說幸虧給楊瑞糟蹋的不是你。


    見到櫟優,我習慣性的手捧著杯子,想擷去多一點不為人知的溫暖。想著下個月的婚禮,突然有一種回天無力的感覺。


    櫟優說,飛煙啊,你真是公主的命。能勾引到羅嘉這樣的男人。


    我含著笑,緊緊的盯著她的雙唇,可以感覺到藍山咖啡在她的貝齒中淡淡氤氳開來的香。她的言辭總是讓人覺得自己低微得不值一錢。我說,那你把楊瑞還給我吧。


    櫟優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說,你真會說笑。


    我也大笑,說,不舍得對嗎?我當時把他留在了你的床上我也不舍得啊。


    櫟優的視線迷失在窗外,我低頭看著精致的瓷碟。懷念如歌。


    所謂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並不能預言歲月深處的童話會完美如昔。我和楊瑞也是如此。巴金追懷蕭珊時深情地說:她的骨灰中有我的血和淚。兒時的我之於楊瑞卻是:他的記憶中有我的鼻涕一大把。我覺得這已經足夠。


    母親曾經告訴我,楊瑞第一次抱住出生不久的我時,驚異極了,“阿姨,她怎麽可以這麽醜呢?”後來,我成了他女朋友的時候,他說就在那時候,他就決定將來我長大後實在沒有人要時娶我。我哇哇的哭聲真的可憐極了,仿佛注定了一種孤獨,而楊瑞的心地又很善良。


    在一個女人麵前緬懷自己和她老公的過去,該是一種怎樣的經曆?我該勝利的微笑?還是該羞愧的低眉?我總以為自己健忘。可對楊瑞的記憶卻這樣出奇得好。我總覺得我和楊瑞是天成的玉,紋理和潤澤是那樣精致得交織疊和,渾然天成。縱使我們跌碎在茫茫紅塵之中,也是一種完整。


    可這一切都是過去了。


    我畢業的時候,楊瑞很優雅的把櫟優拉到我麵前,說:飛煙,這是櫟優。我的未婚妻。我們一起來祝賀你畢業了。我怔怔的盯著楊瑞,盯著這個在我哭時會不厭其煩的哄我,說過在他博士畢業的時候將給我一個本世紀最浪漫婚禮的男人,以為自己睡覺睡大了腦袋或者是在夢中。直到他輕輕吻了櫟優。我立馬將拳頭重重的落在他好看極了的麵頰上,打飛了他的眼鏡。看著他嘴角滲出的血絲,我淡淡:哦,對不起,我隻是確定一下是不是在做夢。然後很小心的撫摩著他的麵頰問,很疼是不是?那就不是夢。並以最快的速度跑開了,因為我必須趕在眼淚落下之前。


    我的速度也讓我不可避免的和一輛轎車kiss在一起。一個男人下來就很凶的責怪我的莽撞。我不理會他這一套,隻是哭:你這麽氣憤難道你也剛剛讓人給甩掉了嗎?


    蔚藍的天空下,那個男人哭笑不得。他一邊把我扶了起來一邊遞給我一方手帕。手帕上的香味我至今仍記得,因為楊瑞就在旁邊,他眼中閃爍過的落寞和慘痛冰封了我所有的記憶,所有的過去,以及所有的經曆。


    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打人不要打臉,尤其是男人,特別是自己的男人。我一直都知道臉麵是一個男人二分之一的尊嚴,當然,另外的二分之一就不需要拿出來細談了。這也是楊瑞告訴我的,他說我小的時候,他每一次抱我,我的小手都會很溫柔的撫過他的臉,然後看沒有多大反應便狠狠的就是一大把。所以他說,飛煙,以後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再打我的臉,你小時侯已經完成太多了。


    記憶總是這個樣子,在不該回憶處觸碰了你的淚腺。體無完膚的愛和恨,肆虐了靈魂,感染了心肺,所有的城池失守,所有的盟約陣亡,誰又是漂泊無依的靈與肉的無定河邊骨?誰又是寂寞綺麗少婦的春閨夢裏人?所有的所有就在絕望的瞬間支離破碎、摧枯拉朽。但真的是煙消雲散了嗎?不得你不承認,有的時候愛情也會因為回憶而積重難返!


    當然,積重難返的還有生命本身。不知道生命之中是不是就這麽多的巧遇,矯情得連自己都覺得情節像杜撰的一樣。那個男人就是羅嘉。我就成了這個優質男人的女朋友。楊瑞後來寫信給我說,他真的愛你嗎?


    我淡淡的笑,像輕煙一樣的縹緲。我很想說,是的,他不是真的愛我,你楊瑞是。可以了吧。


    可那一個時刻,我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楊瑞麵前那個將所有的快樂和哀愁表現在臉上的孩子。我學會了一種叫優雅和從容的壓抑方法。我再也做不到當別人離開我的時候將自己的拳頭晃向他的臉龐,或者再也不會有人像瑞那樣聽話的承受我的拳頭。


    我很想告訴櫟優,我才22歲,可是卻覺得自己的臉上有無數條皺紋一樣。可是開口的卻是櫟優,她說,飛煙我遇見一個人像極了珊儂。我說是在夢裏遇見的嗎?她說不是。


    我說我最近總是夢見珊儂在我的夢裏哭。櫟優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我。在我的眼睛裏,櫟優是一個鮮豔極了的女子,如她指甲上塗抹的顏色一樣耀眼。之於我,卻是一種猙獰。楊瑞在我的心上小心翼翼的劃下一道傷口,她就像聖潔的白鹽一樣塗在我的傷口上。可是我又不得不在他們的麵前笑。


    離開時,櫟優問我相不相信第六感。我沒回答。


    回到家,我告訴羅嘉,櫟優看到了一個像極了珊儂的女人。羅嘉隻是哦了一聲,說這是我送給你的。我打開包裝,是所謂的joy香水,我說,羅嘉我是從不用香水的,你知道。羅嘉曖昧的笑,恩,香水的氛圍可是有很好的催情作用。我說嗬嗬,我總覺得不如你用萬可艾來得管用。羅嘉壞笑著將我拽進浴室,說你不認為做點別的比跟我爭辯要好的多嗎?


    水霧彌漫的浴室之中,自己的靈魂突然縹緲起來,模糊的欲望,模糊的掙紮,自己像一個溺水瀕死的人,絕望而無助得想將能抓住的每一刻當作永恒來演繹。我不知道我在想誰,想到淚如雨下,想到肝腸寸斷!


    櫟優打電話來說,下午打牌吧。我說我得試婚紗。櫟優說我陪你去好了。


    高速路上,櫟優駕駛著車,說,你這部小跑車還真不賴,就是這紅豔的顏色不適合你。看樣子,你們家羅嘉也是喜歡充滿野性的女人。你要看住他可不容易。


    我隨手戴太陽鏡,懶懶的說,難道楊瑞需要你在他身上撒野才對你有欲望?他性無能了還是對你愛無能?


    櫟優抬手將自己的衣服扯開,說,無論如何,這是楊瑞給我的印記。是我妖冶還是他瘋狂,都是恩愛。


    看著櫟優笑顏如花,我很小心的將衣服整理一下,我擔心吻痕溜出來。我明白,無論我怎樣在口舌上占上風,我都已經在那個楊瑞宣布櫟優是他未婚妻的上午一敗塗地了。櫟優是幸福的,因為她身上的痕跡是幸福新約書,我卻要拚命的掩藏,掩藏所謂的恩愛。兩種痕跡一種鞭撻在我心髒上,一種灼燒在我的肌膚上。


    櫟優很是認真的讚美我的婚紗,我知道她是由衷的,倒不為我的幸福,而是婚紗的價碼。


    羅嘉這次要去幾天?櫟優邊幫我整理頭發邊問。本來是四天的事情,可是他恐高,不能坐飛機,隻有坐火車了。說不準的。


    櫟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說,真是賢惠。


    突然,我盯著櫟優,你用的是什麽牌子的香水?


    小馬車,怎麽?櫟優的眼睛突然也深邃起來。


    我淡淡的笑,說我得同你用一樣的香水,免得楊瑞回家沒辦法交代。


    櫟優挑挑眉毛,無言。


    下午打牌的時候,我倒是愣了,因為,櫟優帶來了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像極了珊儂,一頭濃密的秀發燙得波瀾壯闊,精致的妝容,滿含風情的眼角眉梢,恰到好處的笑容。


    溫妮,她伸出纖細的手。


    步飛煙,我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我很想說,你像極了一個人,太像了。又覺得太過唐突。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自己和誰比較相像,她們總願意自己是特殊的。更何況美麗的女子。我也知道她不可能是,因為珊儂的遺容至今留在我的腦海深處。那慘淡的白定格了絕世的容顏。


    櫟優給我們去衝咖啡,說得等邊度的到來。溫妮嫻熟的掏出一隻煙,遞給我,我微笑,說我不會。她問我說你不介意我來一隻吧。我說不,你隨意。


    你一直盯著我看,是不是也因為我像極了一個人啊。她很直白。


    我倒不好意思起來了。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隻是微微的笑。


    你和櫟優很熟?她問我。


    很好。我答非所問,也無從回答。


    都是寂寞的人啊。她彈彈煙灰。你也是吧?


    不知道誰說過,但凡滔滔不絕能和陌生人談論的人,內心深處都有不可觸摸的寂寞。美麗如她,也不能免幸。


    櫟優端來咖啡,說邊度真不守時間。溫妮接過咖啡說,我最喜歡喝櫟優磨製的咖啡了。櫟優推了推我,說,如果真的想喝,等隔兩天去飛煙那裏,在我這裏喝的是我的技術。在她那兒,你享受的是藝術。


    溫妮將煙熄滅在煙缸裏,有點雀躍的連聲說好。微微思慮了一下,隨後又說得等一個周後。


    我說什麽時候有時間你就來好了。


    我問櫟優邊度不是和楊瑞一起在研究一個項目嗎?他怎麽能有時間來陪我們呢?


    櫟優有點憤憤,你以為任何人都像楊瑞一樣那麽專注於做試驗嗎?


    我扯了扯櫟優的衣服,眼睛瞟了瞟那些印痕說,你說話付點責任,你看人家專著的還有做愛不是?


    溫妮大笑起來,像個孩子。我突然感覺到她的內心遠不像她的妝容。她像一個孤獨的孩子,無處申訴,卻想處處申訴,處處傾訴,卻也無處傾訴。


    羅嘉不在的日子,我在細心的處理自己的記憶。我的過去再漫長也不過隻是一個簡單的楊瑞。楊瑞將我無情的遺棄在情感的高空,甚至,不給我降落傘,不給我一點點生存的機會。我從高空墜地,希望屍骨無存。可惜我的靈魂在對流層、平流層分崩離析,而軀殼卻依舊大陸的泥淖中逼真而鮮活的跋涉。


    我將所有的遺物付之一炬,卻緊緊握住胸前的玉石,唯恐它隨這把屬於它的火焰一同焚燒掉。身體裏有一種快感和死亡同步,在我意誌中橫衝直闖。嫋嫋青煙,讓我的眼睛紅得一塌糊塗。羅嘉卻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的打來電話。我“哽哽咽咽”的聲音讓他著急得不知所措。他一直在問,你怎麽了,怎麽了?我幸福得流著眼淚衝著這個焦急的男人說:沒什麽,我想做愛。


    羅嘉哭笑不得說那你也得等我回來啊。我說好的。等你回來,我早已焚身而亡了。他沉沉的說,我坐飛機。


    我說好啊,好啊。就抱著電話睡著了。


    夢裏我和羅嘉像孩子一樣不停的奔跑在清亮的草原上。快樂無以複加。嫋嫋青煙生處,隱隱有種聲音在呼喚:小煙,我們回家。小煙,我們回家……還有一個虛幻得不成影像的麵孔,讓我不停思量。


    當清晨醒來時候。羅嘉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起來了嗎?小懶豬。我恩了一聲。說咱這可算為社會主義的電信事業做大了貢獻了。羅嘉說,我隻想守著你。要不回去我們為資本主義的橡膠事業作貢獻去。


    在掛斷電話的一瞬間,我很想告訴羅嘉,昨天我碰到了一個像極了珊儂的女子,叫溫妮。


    幸福在於知足,不幸在於不知足。我不知足我仍很幸福。我細細的點數自己的婚期,還有一個周。明天羅嘉就要回來。幸福就這樣一步步貼近。微笑著睡去,櫟優的電話卻在午夜不期而至。


    櫟優說,明天下午她會陪溫妮到我這裏來喝咖啡。


    我問她,溫妮不是這些日子沒有空閑嗎?櫟優說,現在不是有了嗎?怎麽,羅嘉明天天就要回來嗎?他不是坐火車嗎?為了愛情竟然不恐高了?


    我說櫟優你怎麽今天這麽怪,你忘了當年楊瑞為了你連我這個糟糠之妻都不要了嗎?


    櫟優問我,你真的要和羅嘉結婚?


    我淺淺的笑,要不你和楊瑞離婚。


    櫟優說,你還記得珊儂?


    怎麽?


    沒什麽。隻是不合邏輯的愛情太慘烈了?


    我和羅嘉的?


    不是,羅嘉的表姐的。


    珊儂?她不是從小就精神失常的嗎?


    哈哈,你見過那麽精致的瘋子嗎?好了,我隻是說說。櫟優輕輕掛斷電話。


    見到溫妮,我大吃一驚,原來女人可以突然之間如此憔悴。我說,你現在不適合喝咖啡。要不煮一點清甜的米粥吧。


    溫妮搖搖頭,說,真是的,他就這樣要結婚了。


    看著她愁苦的樣子,我忍不住心疼起來。想起自己,想起楊瑞。想起櫟優所謂的愛情邏輯。我總不能在櫟優麵前剖開自己的傷口吧。


    櫟優說,你陪陪她,我去煮粥。


    你熟悉廚房嗎?我問她。櫟優看了看我,一笑。


    我給她倒了一杯白水,奪下她手上的煙。湮滅在煙缸裏。她很虛弱的笑,說,人因為寂寞而吸煙,因為煩惱而喝酒。其實,煙和酒真的能化解掉寂寞和煩惱嗎?自虐來渴望別人的疼愛。


    她說妓女和恩客不該生情的。這句話讓我不知所以。她笑笑,試圖點煙,被我阻止了。我說我的先生不喜歡自己的家裏有陌生的煙味。


    溫妮說,你真幸福。聽櫟優說,你最近也要結婚了。其實,男人給女人最大的尊重和榮耀就是那一紙婚約。可是,他給了別人……


    我輕輕安撫她柔弱的背,像告訴她也像告訴自己,忘了吧,忘了就會有新的幸福。


    她說,其實,他沒有錯誤,錯誤了的是我自己。我不過是他用錢包養的一個情人,與愛情無關。從一開始,我就清楚。可是,我的的確確愛上了他。可他卻要結婚了。


    櫟優捧著剛熬好的粥走了出來,看看我,看看溫妮,說,羅嘉今天回來嗎?


    羅嘉——溫妮微微沉吟了一下,手無意識的碰了櫟優,米粥撒了一地。瓷碗在瞬間跌碎,我仿佛聽到玉碎的聲音一般無二。


    溫妮看了看我,笑,說,我得走了。喔,新婚快樂!


    羅嘉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看到他灰白的臉色,我的心不由的抽疼起來,覺得自己太任性。羅嘉隻是緊緊的握住我的手說:飛煙,我想你。我輕輕偎著他,看他像孩子一樣睡去。流淚,無語。


    我到櫟優那裏想知道溫妮的近況。卻碰到剛要出門的楊瑞。我無所適應起來,臉上的表情連我自己都無法定義。我張了張嘴說,你好。


    楊瑞的表情比我的還要遊離。那時間我覺得心髒找到了一個平衡的支點。僅僅是因為眼前這個男子的表情。他說,你找櫟優?她打牌去了。你要進來等一下,還是……?


    他的聲音有些大。我笑笑,想問他,楊瑞,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但是,我隻是笑笑,說,不了。


    轉身。


    落淚。


    晚上,羅嘉親自下廚,他寵溺的撫摩著我的發,說我不在的日子,肯定將我的小飛煙餓壞了吧。看著他溫柔的表情,我特想哭,為見過楊瑞後轉身而下的眼淚。我抱著羅嘉說對不起,對不起。羅嘉歎了口氣故做輕鬆的說,快吃飯吧。


    睡覺的時候,羅嘉說,飛煙,如果你還在猶豫,婚期可以推遲。沒關係。


    我抱著被子哭起來。


    我們結婚吧。


    溫妮走了。


    櫟優說,真可惜,她不能參加你的婚禮了。


    我說,櫟優,我感覺很幸福。當視線觸及到這個一貫驕傲的女子時,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裏深深的傷痕。


    飛煙,今晚咱不醉不歸。櫟優高高舉杯。一杯接著一杯,紅色的液體放肆著酒精的頹廢。邊度阻止她卻被推開了。我對邊度說,你還是給楊瑞打個電話,讓他來接吧。


    邊度說,電話?難道你不知道楊瑞……


    邊度,來,幹杯!櫟優打斷了他。一隻手嫻熟的攀上他的身體。


    我看著櫟優那隻手,說,你和楊瑞真配。


    櫟優捉住我的手,放肆的聲音整個酒吧的人都能聽見——珊儂不是什麽表姐,不過是羅嘉的情人!


    我定在那裏。她的言辭像匕首一樣投向我,刀刀見血。飛煙,你還在幸福嗎?溫妮也是他的情人呀。什麽恐高,不過多出時間和他的情人幽會而已。哈哈,你的羅嘉真是正人君子哪……


    你們果然在這裏。羅嘉從身後抱住我。我魂飛魄散的思維收攏起來,從櫟優冷笑的臉轉向羅嘉。


    櫟優轉回頭對我媚笑,明天婚禮,我還要送你更好的禮物。


    我失神的跟著羅嘉回到承載著我們歡樂與眼淚的房子。我的手指很小心的試探著他掌心的紋絡,感覺不到自己想要的溫度。羅嘉關切的問,你今天看起來很累,沒什麽事吧。


    我搖搖頭,固執的把頭放在他的胸前。睡去。


    婚禮上,櫟優如同影子一樣飄忽在我的視線內。你真有勇氣哪,飛煙。


    我笑。無語。可是,櫟優你知道嗎?心焚毀後被小心的救活,再遭到焚毀的時候,絕望已然讓你感覺不到疼痛,除了麻木,除了無視,除了聽天由命,選擇和拒絕還有區別嗎?


    真是佳偶天成啊。櫟優挽著楊瑞的胳膊,衝走來的羅嘉說。楊瑞隻說,恭喜。


    羅嘉說,謝謝。輕輕的吻了吻我,說儀式要開始了,親愛的。


    櫟優輕輕拉了拉我的手,衝羅嘉微笑,我還有一樣禮物得給飛煙。


    你說吧。我看著羅嘉走開。你不是想說你也是羅嘉的情人吧。我想起她對廚房的了如指掌。


    櫟優說,你真聰明。但我要告訴你的是,楊瑞失聰了。


    那是報應。我看著櫟優。


    是嗎?如果我告訴你,三年前,他離開你,是因為他失聰了呢?櫟優微笑著,還記得他讀博士的時候天天做實驗嗎?那個蛋白質足跡實驗超聲波泄露,你青梅竹馬的小情郎就失聰了。


    我不過是一顆棋子,甘心為羅嘉走向楊瑞,沒有絲毫的被愛。羅嘉給了我太多的希望,但是全是謊話。好了,就這樣。我走了。


    我安靜的看著櫟優的背影,荒涼無邊。


    過往的情境如同跌落塵世的精靈,叫囂著衝撞著我的視網膜:楊瑞落寞的眼睛,慘痛的神情。我在想他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個表情。想小時候他常常給我擦淚,安撫我,他說,小煙,不哭,我們回家。乖啊,小煙,我們回家。


    其實,我本可以再聰明一點。看得出愛情的無可奈何。現實不是小說,我怎能脫下嫁衣奔向楊瑞,同他如故事裏一樣私奔?


    我麵對的隻有婚禮。


    牧師問我是否願意嫁給羅嘉,無論貧窮、疾病……我微笑著環視婚禮上的親友,還有遠處的楊瑞。我問羅嘉,我今天漂亮嗎?羅嘉說,很漂亮。我看了看楊瑞,對牧師說:我願意。


    歡呼四起,我走向花車,回眸處楊瑞輕拭了眼鏡。羅嘉的懷裏,我感到秋風乍起。想著楊瑞單薄的樣子,淚水在心裏大顆大顆滴落。不知道濺在婚紗上是不是血的顏色。頸項上玉石緊貼著婚紗,在我皮膚上灼燒著悼文——


    你我本是天堂裏的兩棵樹,


    相約一同到凡世間。


    隻因你在天堂多逗留了一天,


    我便在凡間獨自蒼老了千年。


    我真的很想走下花車走向楊瑞,輕柔但堅定的拉著他的手,如他曾經安慰我一樣,告訴他,


    楊瑞,我們回家。


    真的,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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