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那個古老的傳言


    如果


    將你的名字埋在梧桐之下


    是不是就能期待幸福出現?


    麥樂、莫春以及“那些小時候的迷信”


    麥樂說,莫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曾迷信過那麽多東西啊?比如,一隻貓會有九條命;比如,吃泡泡糖時咽下去,腸子會被黏結起來;再比如,小孩子撒謊會被大灰狼拖去吃掉;更離譜的是,我們還相信大人所說的,我們是他們從山溝啊、馬路上撿回來的,或者是用玉米餅子、饅頭換回家的。


    麥樂說這話時,腦袋埋在針織毛衫大大的衣領裏,白皙的脖子縮得很短,她手裏拿著銀色調羹,不停調著眼前的咖啡,香氣嫋嫋,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她並不看我,隻是,自顧自地說,莫春,你看,我們多傻!為此,我還特意將表姐家那隻老貓從三樓扔下,結果,貓沒摔死,我差點被表姐給掐死;還有泡泡糖,你說,我們小時候,物質多貧乏,怎麽會舍得將泡泡糖吐掉啊,不都吞下肚子了麽?可也不見得誰的腸子被黏結?大灰狼的故事嚇得我說了那麽多年實話,現在才發現,其實說實話,才會被大灰狼拖去吃掉。比如那天,在暢樂園ktv,我喝了酒,舌頭大,對著那個駱駝臉的邱總說,你長得真像駱駝啊。結果,我的臉就立刻被那幫人打得腫成了駝峰……


    麥樂的意思我懂,她是說,我們年少時有很多真理都被長大後的實踐顛覆了。


    比方說,高中時,我和麥樂擠破腦袋拚命學習,三更燈火五更雞,終於在千軍萬馬中奔過獨木橋,奔進象牙塔,“天之驕子”的稱號沒戴多久,朝廷下了文件,將我們劃成“普通勞動者”。想到堅挺的人民幣堆出的這四年大學之後,姚麥樂同學將繼續光榮地在酒吧裏做駐唱,而我也將無尚榮耀地處於失業狀態中,偶爾給那個叫白楚的漂亮男子打打零工,心裏就抽搐。雖然,這個美好的男子令我不勝向往之,花癡之,癲狂之;最後不勝抓狂之——他竟然無視我的千般美好,與那個叫溪藍的整日病歪歪的小美人雙棲雙飛了。


    麥樂說,莫春,早知道,我小時候,就多摔幾次貓,早日破除“迷信”思想對我的戕害,我現在該是蓋茨第二了!


    麥樂總這麽大舌頭,喝酒會大舌頭,喝咖啡也會大舌頭。就連課堂上睡覺,也會睡成大舌頭。有一次物理課堂,她睡得天昏地暗後,猛然爬起,問教物理的女老師:老師,咱們這個高數什麽時候考?


    那堂課,物理女老師很生氣,因為她太年輕,所以,一直對下麵的麥樂翻白眼,無知者無畏的麥樂就同她對著翻。


    那節課,麥樂越說越氣,然後,就扯起我的胳膊,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地走出教室。


    走出門後,姚麥樂齜著她的兩顆晶瑩如玉的小虎牙對我笑,莫春,剛才是不是很帥?唉,其實我心也挺虛的。不過,這肆無忌憚的感覺,就一個字,爽啊!


    確實很爽!打那之後,我這個無辜少女便與麥樂為伍,加入了全國高等學府那支碩大的逃課隊伍中,時不時同姚麥樂坐在某個咖啡屋的雅座上,談談“小時候那些迷信”對我們的戕害。


    麥樂最後停止了調弄咖啡,將小小的腦袋從大大的針織衫裏掙脫出來,很是激情澎湃地和我討論黃小詩她那個彪悍的後媽。


    黃小詩的後媽,自打她嫁給黃小詩她爸這兩年來,我和麥樂一直沒有見過她的廬山真麵目。


    一方麵,黃小詩再不敢將我和麥樂帶回家;另一方麵,我和麥樂確實不願意看到黃小詩在我們麵前,對著她後媽唯唯諾諾的模樣。


    當然了,像我和麥樂這麽具有正義感的人,是不可能沒有想過替黃小詩懲治一下她這位彪悍的後母的。隻是,詭異得很,命運注定我們三個人無法在地球上相遇。


    第一次打算懲治黃小詩的後媽,是在兩年前,黃小詩身上第一次出現了青紫的傷痕。當時,我和麥樂趁著自習課偷偷地躲在校園的小超市裏麵吃冰棒。現在想想,自習課躲在小超市裏吃零食,應該算是我們艱苦而乏味的高中生活裏麵的一種樂趣吧。


    當這種樂趣對麵是黃小詩身上那些傷痕時,麥樂像隻將要爆裂的氣球一樣,唰——從小凳子上跳起來,她說,莫春,你看咱們黃小詩都被那隻母猴子欺負成這樣了,咱倆不能再在這裏裝孫子了,一定要讓那母猴子知道咱們黃小詩是有後台的!


    麥樂的話,對於我來說,一般都是真理。就好比我的話,對於麥樂來說,就是天條一樣。所以,當時我也無比的激昂,不顧黃小詩的反對,就加入了麥樂的“懲治母猴敢死隊”。


    當天下午,我們逃了晚自習,潛伏在黃小詩家樓道裏,打算在她後媽下班開門時,用塑料袋套住她腦袋,狠狠揍一頓。


    結果,當有人出現在黃小詩家門口時,我和麥樂就像兩隻大狒狒一樣衝了上去,不由分說地用紅塑料袋將來者腦袋套住,狂虐不已。


    直到黃小詩家的門開了,一中年婦女臉上塗著厚厚的海底泥,人鬼不分地出現,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麽?


    我和麥樂才發現,可能禍害錯了人。所以,像兩隻兔子瘋跑下樓道。當時,正好有人上樓梯,也被我和麥樂給撞倒滾了下樓梯,麥樂還順勢踩了兩腳,隻聽那人鬼哭狼嚎一樣大叫。我本來是想停下拉這個無辜的人起來的,但是被麥樂扯著胳膊就給拎走了。她說,莫春,這不是你學雷鋒的時候!


    隔天,黃小詩告訴我們,昨天晚上,他們小區居委會負責發放計生用品的一老太太,被兩個歹徒捶擊在地。老太太被送回家,清醒後,大哭不已。說到這裏,黃小詩的臉微微一紅。


    我和麥樂故作鎮靜地問,她哭什麽啊?


    黃小詩很小聲地在我們耳邊說,老太太大哭,說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了,都不知道這世道這麽惡劣。居然還有人打劫她,隻為了打劫避孕套!


    我和麥樂的脖子都僵直了。麥樂很不屑地低聲說,我們倆要那玩意兒有什麽用啊?


    我捏了麥樂一把,示意她不要亂講話,免得讓黃小詩聽出什麽來。


    好在黃小詩並沒在意麥樂的話,隻是繼續說道,喏,這是老太太說的。她身上也就計生用品啊。


    我突然很想問問,那個被麥樂踩了的人,是怎麽一種境況了。但是黃小詩一直沒提這個消息,我也隻好將這個疑問給生生地憋回嘴巴裏了。


    中午,我和麥樂借口外出洗澡,去班主任那裏請假。其實,我們是偷著去上網。


    那時,麥樂神奇地網戀了。


    正當她在鍵盤上翻飛著五指,樂不可支地進行著她那如花似玉的早戀時,qq裏彈出了一條新聞,說是xx省xx市xx小區一對小情侶,一時欲火焚身,在樓道裏打劫了一正在往各家各戶發送計生用品的老太太,劫持走了一隻避孕套。


    當然,xx小區就是黃小詩家所在的小區啦,那倆被說做“欲火焚身”的情侶,就是指我和麥樂了。


    我看看麥樂那俏麗的小短發,心想,莫不是昨天夜太黑,麥樂被當成了男生?


    坐在我旁邊的麥樂也被這條“劫持一隻避孕套”的qq新聞給震撼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又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屁股,然後又看看我那一頭女性性別鮮明的長發,極其不滿地說,好歹姐姐我也是發育良好的一少女啊,不像莫春你這麽空“前”絕“後”,怎麽能被看成是男人呢?


    我沒有接她的話頭,隻是指了指電腦屏幕,對麥樂說,呀,你看,這消息還說,這對“年輕男女”劫持了一隻避孕套後還將一少年給撞出了粉碎性骨折哎。


    麥樂看到這裏,小臉蛋變得有些黑,悶著聲息,隔了一小會兒,她才輕輕地問我,她說,莫春,你看,我是不是把那個小孩給害慘了,萬一他留下什麽後遺症什麽的,是不是這一輩子就殘疾了呀?


    我很誠實地點點頭,我說,黃小詩怎麽就沒有報告給咱這個事情呢?不過,麥樂,要是你良心過意不去的話,我建議你去黃小詩家那棟樓去看看,給那個少年付上昂貴的醫療費,如果他殘疾了的話,你就賣身給他做童養媳。然後,辦完這一切,咱倆再到警察局自首,交代咱倆是如何的欲火焚身,打劫了那個老太太,劫持走了那隻避孕套。再然後,咱倆上報紙頭條,上電視新聞,上少年犯心理訪談……


    我的這一番無心的話,居然把麥樂剛剛好不容易萌生的良心給掐滅了。麥樂說,算了吧,我估計我也沒有那麽大的重量吧,那小子養幾天,估計也就好起來了。


    從這次“教育”黃小詩的後媽不成之後,麥樂和我再也沒有去過黃小詩那個小區。估計麥樂是懼怕被那個讓自己給踩成粉碎性骨折的少年給認出來;而我,卻害怕遇見那個發放計生用品的老太太。劫持一隻避孕套這麽彪悍的罪名,我擔當一次就可以了,擔當多了,我這個花季少女會心理變態的。


    由於再也沒有去過黃小詩家所在的那個小區,所以,黃小詩的後媽,在我和麥樂的眼裏,一直就是個謎樣詭異的人物。我們對於她最清晰的記憶,也不過是那天晚上滿臉塗著海底泥時的樣子,我們都辨認不出她的五官具體是什麽型號的。後來,也不願意在黃小詩麵前提及這個女人,因為一提她的後媽,黃小詩的眼淚就流得特別順暢。


    正當我沉浸在自己與麥樂為了保護黃小詩而造就的暴力高中時代時,剛剛還在熱火朝天地同我探討黃小詩那彪悍後母的麥樂同學玉手一伸,將咖啡杯哐當放在桌子上,兩眼放光,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


    她說,莫春啊。我終於想起了,小時候,確實有過一個“迷信”說法很對,沒有戕害過我們的思想。


    我好奇地看著她。她正在興奮地手舞足蹈,跟搶銀行大獲成功一樣開心。


    麥樂說,小時候,他們說,後媽都不是好人,會虐待小孩。現在,從黃小詩身上看來,這個小時候的“迷信”說法絕對是一等一的對!


    說到這裏,她又忍不住開始胡言亂語道,哎呀,莫春,你說,這要是將來,白楚娶了溪藍,然後生了個娃兒,多病多災的溪藍要是死掉了,白楚再娶了你做續弦的話,你可就是一等一的做後媽的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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