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在心底深處,這般幻想過無數次。將這群沒有人性,殘暴的金賊,千刀萬剮。


    韓皎大聲怒吼:“金賊,找死!”


    “跟金賊拚了!”


    “拚了!”


    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小娘子們齊聲大叫,紛紛奔去撿刀。金兵欲上前奪,被激怒的小娘子們,瘋狂揮刀一陣亂砍。


    局勢一下混亂了,完顏宗幹不敢動,隻眼珠子驚恐不定四下亂轉,與趙寰沉靜的目光對上,他愣了下,怒道:“你待如何?”


    真好啊,血性未泯。


    趙寰的手臂早已經痛得麻木,不是靠著強大的意誌力撐著,她早就倒下去了。


    她選的這條殘酷之路,有她們作伴,就不會那麽孤單。戰局瞬息萬變,趙寰不敢保證能走到哪一步,但她此刻,以後,都永遠無悔。


    趙寰難得笑了下,道:“完顏宗幹,你讀過書,你深知你們做的事情,天理難容,會遺臭萬年。但你不在意,因為你為了權勢,什麽斷子絕孫的惡都能做出來。”


    她的笑淡下去,與他們平時對她們那樣,輕蔑得像是看在陰溝裏覓食的臭蟲蟻,“你們金人一直蔑視大宋人是孬種,是軟骨頭。你看,你們號稱戰無不勝的金兵,成了大宋小娘子的手下敗將。”


    完顏宗幹額頭青筋直冒,眼珠子都快突出來,手握成拳,眼見就要暴起。


    “因為,這才是人間的正義與公道!”趙寰抬起下巴,傲然地道:“若我是你,首先該考慮的是,趕緊讓你的金狗們放棄抵抗,將我們送走。”


    完顏宗幹怔楞住,趙寰嗤笑一聲,“再過一陣,被你的好侄兒知曉了,他可是很樂意將你拿來獻祭。”


    別說是完顏亶,任何一個完顏氏見到眼下的狀況,他們都樂意痛下殺手。完顏宗幹想明白之後,很快做出了取舍。


    不過,他豈敢放心智多近妖的趙寰,裝作不在意地道:“說心狠手辣,柔福帝姬也不遑多讓。想得美,放走你們,你照樣會將我殺了。要死就一起死,能得柔福帝姬陪葬,也不算枉死!”


    趙寰看穿了完顏宗幹的狡詐與虛張聲勢,隻是,她也得趕緊離開。


    這群小娘子們在憤怒的勁頭上,能與赤手空拳的金兵一戰。但若是完顏亶來了,布置弓箭手一陣亂射,她們都得死。


    “我不稀得殺你,留著你的狗命,讓你們叔伯兄弟們之間互相殘殺,那樣才好玩。”


    攻心為上,拚的就是誰不怕死,先前趙寰已經贏了一局。


    再次,就是得失利益,完顏氏之間的內鬥廝殺,是完顏宗幹最大的軟肋。


    趙寰嘲諷不已,望著完顏宗幹閃爍不定的眼神,緩緩再下了一劑猛藥,道:“尤其是你那個瘋侄兒雖難以控製,畢竟他還年少,比起其他兵強馬壯的弟兄子侄們要好用。傀儡少年皇帝在你手上,你挾天子以令諸侯,與完顏宗弼兄弟之間再殺來殺去。有趣,真是有趣!”


    完顏宗幹聰明,聰明人就想得多。他若是趙寰,也會留著他的命,比直接殺了他要劃算得多。


    很快,完顏中幹就下了決定,道:“好,我放你們走!”


    隨即,他衝著被小娘子們砍得嗷嗷叫的金兵們一聲怒吼:“退下,都給我退下!速速去備車馬,放他們走!”


    金兵們趕緊抱頭逃出來,邢秉懿見狀,忙大喊道:“既然他們怕了,我們暫且留他們一條狗命!”


    小娘子們累得直喘氣,滿身滿手的血,地上躺了好些屍首與傷殘的金兵。


    完顏宗幹完全不顧他們的死活,連聲催促下令他們去準備。


    完顏亶回了他原先的王寨,若是被他趕回來,他命危矣!


    金兵們飛快送來了車馬,邢秉懿與薑醉眉,韓皎一起幫忙指揮,將受傷的小娘子們攙扶了上去。


    完顏宗幹眼珠子使勁往下翻,看著在命脈處的銼刀,小心翼翼道:“如今我已經全部答應了你,你可否將刀拿開?”


    趙寰望著遠處卷起的塵土,馬蹄陣陣,地動山搖。她朝著完顏宗幹搖搖頭,惋惜地道:“唉,遲了一步,你的好侄兒完顏亶來了。”


    完顏中幹臉色大變,抬眼看了去,完顏亶騎在馬上,那身明黃色的衣袍在太陽下,金光刺眼。


    突然,脖子上一陣刺痛,他呆愣垂下頭,看到自己身上如瀑布般傾瀉的血,再抬眼看向趙寰,後悔且絕望。


    他從頭到尾都錯得離譜,他不該放過趙寰,親自送了車馬到她們手上。


    趙寰一直都要他死,沒了他,還有完顏宗弼,還有完顏宗磐他們。他死了,完顏氏之間,隻會自相殘殺得更厲害。


    他葬送了自己活命的機會,說不定,還會將大金一並葬送!


    完顏亶的身影愈發近,完顏宗幹倒在地上,眼神努力朝他看去。


    這個侄兒,自詡讀過書,聰慧無雙。完顏宗幹向來看不起他,他前麵還在提議,要假惺惺講仁義道德,要赦免浣衣院的女人。


    斬草除根啊!這些女人,遠比大宋男人可怕,她們才是大金最強有力的威脅。


    完顏宗幹躺在血泊中,急得眼淚跟血混在了一起,不斷瘋狂呐喊:“殺了她,殺了她!”


    可惜,他已發不出任何的聲音,眼睜睜看著趙寰那個魔鬼,她邁著輕盈的步伐,奔到一匹高大的馬前,翻身躍上,舉起了左手的矬刀。


    刀上他的血,在太陽下劃下一道血線,濺在他死不瞑目的眼上。


    第37章


    完顏亶被護衛簇擁著, 飛馬而來。他的心在狂跳,緊緊抿著唇,因為太過用力, 太陽穴的青筋, 似乎下一瞬就即將會砰然爆裂開。


    完顏宗幹要殺人了!


    完顏宗幹被挾持, 要被殺了!


    完顏亶想痛快大笑,除此之外,又深深恐懼。


    自小學習漢學, 完顏亶打心底厭惡他親爹完顏宗望, 他的叔伯兄弟們。他們枉顧禮法規矩,與他所學到的“仁義禮智信”完全背道而馳。


    作為完顏阿骨打的嫡孫,他自小亦有逐鹿天下的豪情壯誌。可從先生韓昉那裏學到越多, 他越痛苦。


    他恨一切,恨大金,恨嬌縱無知的皇後裴滿氏, 恨自己。


    一邊是恨, 一邊是清醒,完顏亶近乎快崩潰。深知完顏宗幹討厭歸討厭,但沒有他, 皇帝之位肯定坐不穩。


    完顏亶衝近了,看到躺在血泊裏的完顏宗幹, 他的瞳孔猛縮, 所有的情緒, 全部變成了茫然。


    一匹玄色高頭大馬,朝著他狂奔而來。坐在馬上的趙寰, 太陽灑在她的臉上,奪目而耀眼。


    馬越來越近, 鼻孔裏噴出來的氣,吹得完顏亶身下馬的鬃毛飛揚。


    馬卻未曾減速,甚至,趙寰信馬由韁,右手臂垂落身前,沾滿血的手高高揚起。


    帶著血的刀,直插進馬的後臀,痛得馬揚蹄長嘶,速度加快,如風馳電掣。


    馬烈,人更狠辣。


    一旦兩匹馬相撞,他們都得非死即傷。


    完顏亶腦子一空,情不自禁怕得發抖,僵坐在馬上身子已經完全不知如何反應。


    護衛們見狀,被嚇得麵無人色,嗷嗷叫著打馬上前,不要命探出身,拉住他的馬韁往旁邊拖拽。


    趙寰的馬,撞到了完顏亶馬的右後側。她的馬前蹄一軟,前衝之後,跪倒在地。


    趙寰俯下身,隨著馬勢匍匐下去,單手抱住了馬脖子,方堪堪沒有被摔出去。她的反應極快,身子往旁邊一倒,緊盯著馬,在地上就勢一滾。


    受傷的馬狂嘶著,一下站起來,狂奔狂跳,很快就轟然再次倒地。


    若是趙寰沒先下馬,會被發狂的馬直接拋下,被踩上一腳,必死無疑。


    而完顏亶的馬被撞倒在地,他則直接從馬背上飛了出去。護衛們驚慌失措大吼:“陛下!”紛紛飛跳下馬,跑上前救駕。


    趙寰又用命,替她們開了一條路!


    韓皎將嘴唇都咬出了血,她含著淚,忍住了沒去看趙寰。趁著眼前難得的機會,招呼小娘子們趕著車馬,突出了完顏亶兵馬的包圍圈。


    邢秉懿騎著馬斷後,她含著淚,不斷頻頻回頭,看著在馬蹄間滾來滾去躲避的趙寰。


    薑醉眉大哭不止,調轉馬頭就要去救趙寰。“快走!”她被刑秉懿喊住了:“別辜負了她,還有這麽多人,我們要護著她們。”


    薑醉眉哭得淚眼模糊,刑秉懿的話,她都懂。趙寰是在搏命,讓她們突圍。若是她回去被金兵抓住,不但得不償失,說不定還會拖累趙寰。


    趙寰一陣天旋地轉,頭頂是碧藍如洗的天。太陽太過明媚刺眼,她眼睛眯了眯,右手臂傷上再加傷,巨痛襲來,她好一陣都無法動彈。


    金兵護衛在吆喝,人仰馬翻。趙寰看到刑秉懿她們遠去的車馬,心下稍安。用左手始終緊握的銼刀,紮進泥地裏,撐著慢慢爬起身。


    “抓住她!”護衛們圍著不知狀況的完顏亶,熙熙攘攘了一陣,總算有人發現了趙寰。他們指著她大聲喊叫,朝她揮舞著刀跑了來。


    草!


    趙寰難得咒罵了句,隻得將銼刀一扔,隨手抓過身邊的一匹馬,抱住馬脖子拚命翻身上去。


    馬性子暴躁,在原地呼哧打轉。她取下腦後的木釵,揚手對準了馬的眼睛揮下。在離眼珠約莫一粒米的距離時,堪堪停住。


    馬甩動著尾巴,變得乖巧無比。趙寰回頭一看,護衛的刀已經砍了上來。


    草草!


    趙寰罵了兩句,一夾馬肚,馬飛快往前疾馳。護衛們見她逃了,翻身騎上馬就追。


    護衛的刀朝趙寰身上招呼,刀鋒帶著的殺氣,卷起她披散的頭發亂飛舞。眼見下一刻,她就要被大卸八塊。


    陣陣塵土飛揚,一隊人馬朝他們疾馳而來。護衛們遠遠瞧見他們襤褸的衣衫,起初還不放在眼裏,待定睛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騎在最前麵的人,赫然舉起了神臂弩!


    趙寰望著像模像樣,架弓拉弦的林大文他們,不由得長長鬆了口氣。再次舉起手上的木釵,往馬身上一插。


    馬吃痛,撒開蹄子如風馳電掣般飛奔,將她與護衛拉開了一段距離,給林大文他們留下了射擊的空檔。


    箭矢帶著呼嘯,朝護衛們招呼而去。慘叫聲四起,有人慌亂在喊:“護駕!護駕!”


    馬受了驚一陣亂奔,趙寰隻來得及留下一句話:“窮寇莫追”,從他們身邊閃身而過。


    趙寰被顛得頭暈眼花,五髒六腑都在翻騰。她右手用不上,左手被韁繩勒得火辣辣地疼。加上身體傳來的痛,眼前陣陣發黑。她使勁咬了下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


    路旁的枯草樹木,在眼前一晃而過。趙寰拚命告訴自己,不能被拋下馬,不能被拋下馬。她盡力俯身睜眼,看清周圍的情形。


    在她實在撐不住時,看到路邊勉強厚些的枯草,心一橫,幹脆利落放開了韁繩。


    趙寰盡量往馬的左旁側身下滑,使自己半邊身子都低於馬背。這樣掉在地上高度低一些,不至於摔得太慘。


    地上的枯草並不厚,加上趙寰雖然極力補救,她摔到地上時,依然像是殺魚前被摔打的魚。在地上迅速翻滾,滑下草坡,掉進了結著厚冰的溝渠裏。


    趙寰已經不知道具體哪裏痛,她眼皮吃力張了張,感到一陣冷一陣熱,再也堅持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趙寰感到臉上陣陣溫熱,濕布巾一下下,輕柔地在臉上鬢角拂過。


    趙瑚兒壓抑地在哭:“都兩日了還沒醒,別說身上的傷,隻吃不進飯食,人也.....”


    “呸呸呸!”邢秉懿急急攔住了她,“別胡說,二十一娘不會有事。嚴郎中說了,她沒有起高熱,就不會有危險。她是太累,不僅僅是勞心,還勞力。再加上失血過多,定會暈上好幾日。”


    兩日?他們到了何處?可逃脫了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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