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蕤若有所思道:“這個莫斌在礦場被多羈押了三年,三年都未找到機會逃脫?還是他不敢,這個孫書平即將刑滿,竟也逃了,這個叫趙武的最得利,逃脫了一年多的服役期!”


    秦纓看向謝星闌,“若所料不錯,這個叫趙武的,應是三人之首,而這份信報說他在渝州做木匠,正合了你之前的推測,死者身上的馬腹圖案,想必正是他刻畫,而他的長相偏南越人模樣,又在渝州討生活,想來家也在靠近越州之地——”


    秦纓說著,又看著輿圖蹙眉,“身份信息仍是太少,隻望下一份信報早日送來,送去臨近各州府的畫像通牒也有幾日了,按理也該有消息了。”


    雖在慈山苦等五日,但如今確定了凶徒身份,到底算有了極大進展,秦纓看著桌案上刑部送來的卷宗道:“既已確定身份,不若往京中送份消息?”


    秦纓所言這份消息,自是送去刑部的,謝星闌聞言麵無波瀾,吩咐謝堅,“你擬一份奏報,直接送入宮中麵聖吧。”


    秦纓不置可否,回房後終於睡了個安穩覺。


    這一夜睡得踏實,第二日一早尚未醒神,便聽見走廊中有人說話,秦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待更衣梳洗出門到了謝星闌處,便見黃義一臉喜色地侯在門口,一見秦纓,黃義便邀功一般地道:“縣主!越州那邊又來消息了!小人在衙門歇了一夜,今天早上信鴿剛落地,小人便帶著傳信過來了。”


    秦纓道了句“辛苦你”,待進門,謝星闌便已迎上來,又將信箋遞上道:“是這幾人的出身籍地和犯案原由——”


    信箋紙上寫了百多字,秦纓凝眸細看,“莫斌出身農家,父母早亡後為親族所棄,落腳之地在信陽城西瓦兒巷雜院,本為船號雜工,因幫兄弟出頭,助其縱火殺人。孫書平出身商賈,家族獲罪後被貶入奴籍,後被賣入青樓為奴,被主顧欺辱後下毒報複,令其重傷,案發在磁州昌寧街望星樓。趙武本為木匠,白日入各家做活踩點,夜晚便翻牆入院偷竊,一次偷竊時被會武藝的主人家抓個正著,交手時刺傷兩人,本是渝州西南紫竹山赤水村人。”


    秦纓看完,李芳蕤也趕了過來,得知此三人身份後搖頭,“這個孫書平乃是為己報仇,但另外二人卻是心腸歹毒,這個莫斌,隻因幫人出頭,便可殘害性命,這個趙武,則是為了一己私欲偷盜成性,難怪他們為了報複,能害這般多人命。”


    李芳蕤話音剛落,外頭傳來一陣嘈雜之聲,謝堅侯在門口,聞聲走出門去探看,很快驚訝道:“大人,是錢大人來了——”


    錢維回楚州已有兩日,眼下時辰尚早,怎會趕來慈山?


    謝星闌三人出門相迎,便見錢維腳步極快上樓,一見麵便道:“謝大人,找到那三人行蹤了!”


    謝星闌和秦纓對視一眼,瞳底皆是振奮,謝星闌忙道:“越州正也來了消息,如今已確定那三人乃是長秋山礦場逃走的囚犯,進去說話——”


    錢維也眸色一亮,“這可太好了!”


    一進門,錢維便語速極快道:“畫像和通緝的公文已經送到了周圍各個州府,昨天晚上,信陽肅寧縣派人到了楚州城中,說肅寧縣有人見過此三人,和畫像上一模一樣,這三人最早在九月初八進城,之後在一處客棧落腳,期間掩藏行跡,有些古怪,但客棧主人也未留意,直到九月十五畫像送到了肅寧縣,客棧的夥計發現不對,但要報官已來不及了,此三人也發現了不對,連包袱都未拿便走了——”


    喘了口氣,錢維回身看向趙明安,趙明安立刻遞上來一個靛青粗布包裹。


    錢維繼續道:“肅寧縣令張嶽城與我有過幾麵之緣,一見是楚州發的通牒,便立刻派人帶著遺留的包袱快馬加鞭出發,因楚州城更近,便先到了楚州城報信,是昨天晚上半夜到的,明安知道此事緊急,便夜半到了刺史府,我一看天未亮便帶著人出發了。”


    說話間包袱已被打開,隻見其內放著兩套袍衫,一個裝著幾十兩銀子的錢袋,另有三封加蓋了官印的路引文牒,謝星闌拿出袍衫一抖,沉聲道:“看身量,倒是那趙武衣衫”


    錢維尚不知三人名姓,待看完傳來的信箋,驚訝道:“三人竟都是逃犯!肅寧縣在信陽以西,與筠州離得極近,眼下他們又逃脫了,不知下一步會去何處。”


    李芳蕤輕嘶一聲,“真是可惡!”


    秦纓安撫道:“他們是十五逃離肅寧縣的,而今日十八,隻三日功夫逃不了太遠,我們消息越來越快,自然也可追蹤的越來越近,眼下他們沒了路引,是不敢去各個州府城池的,再加上官道上設有路卡之地他們也十分忌憚,因此會逃的更慢!”


    她走到輿圖之前道:“既然在信陽被發現,那便是去了南邊,蒲州的人可以撤回了,芳蕤,你來看看此處,你可去過肅寧縣?”


    李芳蕤站在秦纓身側點頭,“此地與筠州交界,若要出筠州往東走,都要經過此處,他們此前是從楚州出發的,看這模樣,是打算在肅寧縣作案……”


    思及此,李芳蕤又搖頭,“不對,肅寧縣到楚州城,慢行四日,快馬隻需要兩日,而他們是初八才到,中間耽誤了一日腳程,肅寧縣或許並非他們第一選擇。”


    秦纓思忖道:“他們跑去了信陽西側,多半是要去信陽西南方向的筠州,但你此前往筠州送信,筠州邊界必定已經設了關卡,這才令他們望而卻步,肅寧縣偏僻,倒可暫時落腳以觀後續。”


    李芳蕤聽得點頭,“不錯,極有可能。”


    秦纓又盯著輿圖道:“若他們知道楚州、筠州和信陽都已有了畫像通緝之令,那他們又會去何地?連州他們曾去犯案,多半不會去第二次。”


    “那便隻有兩個去向。”謝星闌沉聲開口,“要麽在信陽府內轉東,而後走陸路往南去櫟陽,要麽,一路向東去渝州,這一路上即可走水路,也可走陸路,而渝州境內多山水,碼頭渡口極多,還是那趙武家鄉,他足夠熟悉州內地形——”


    秦纓眉目微寒,“若是我,便選渝州。”


    謝星闌很快做了決斷,“事不宜遲,我帶人去渝州,錢大人往櫟陽和渝州再發通緝公文,你們其他人在此等候消息。”


    秦纓一愕,“我自要同去!”


    謝星闌目澤沉沉看她,“車馬行慢,且此番我欲星夜兼程,你和李姑娘不必勞苦。”


    李芳蕤哼道:“我隻怕暈船,何曾怕行陸路?我與沁霜皆善騎術!”


    秦纓亦道:“我又何曾定要坐馬車?”


    謝星闌欲言又止,秦纓已轉身吩咐沈珞,“給我和白鴛備馬——”


    沈珞自然應是,白鴛還未連夜趕路過,心底雖有些打鼓,卻也一臉踴躍不甘示弱,秦纓轉身看向謝星闌,“如此,可能同去渝州了?”


    第130章 同乘


    自慈山取山林道南下渝州, 快馬不歇隻需兩晝夜,但疾馳半日後,秦纓尚且支撐, 白鴛先在馬背上搖搖欲墜。


    黃昏時分,眾人歇於一處溪流湍急的山坳之中, 近處山林繁茂不見天光,白鴛正顫顫巍巍地被沈珞從馬背上扶下來,李芳蕤擅馬術, 先提醒二人在馬背上墊了厚厚的軟墊,如此不至磨破腿根, 但能防範受傷, 卻不能改變體格。


    白鴛滿臉冷汗, 下馬後雙腿無覺難以行路, 一回頭,便見秦纓也不甚好過,借著李芳蕤的手, 才走到一旁溪石落座。


    白鴛看看自己,再看看秦纓,眼眶頓時紅了, “縣主, 奴婢竟連您都不如……”


    秦纓聽得苦笑,一轉頭, 便見黃義正在給謝星闌指路。


    錢維要留在楚州坐鎮,此番隻派了包括黃義與楊斌在內的十人做向導與策應, 山風呼嘯, 秦纓聽見黃義斷續的聲音傳來。


    “翻過前方的山梁,明日清晨時分, 便出了富源縣,再往前走一日,明天中午便可到南明山以東,從南明山山腳再往東南走大半日,便算入了渝州地界……”


    謝星闌聽得片刻,又展開輿圖細看,很快吩咐道:“先修整兩刻鍾。”


    跟著的三十來個翊衛和楊斌等人紛紛找了溪石安坐,謝堅眼珠兒一轉朝著白鴛走來,又彎唇道:“白鴛姑娘,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要不然在前麵找個縣城將你放下好了。”


    白鴛紅著眼眶一瞪,“我才不離開縣主!”


    謝堅抓了抓腦袋,有些作難,又忽然道:“那不然,我帶你?”


    白鴛先不懂“帶她”為何意,待轉念一想明白過來,再無底氣凶巴巴,隻遲疑道:“那怎好?男女授受不親——”


    “我看好。”


    她話音未落,李芳蕤先開了口,白鴛一愕,便見李芳蕤道:“把你半路留著,我和你家縣主都放心不下,無論如何,先堅持到渝州城。”


    白鴛愣愣的,又去看秦纓,秦纓更不會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就這樣辦,在意這些無用的做什麽?”她又看向謝堅幾個,“誰的騎術最好?夜半行山路,可別出了岔子。”


    謝堅聞言胸膛一挺,“那自然是小人,公子能為小人作證!”


    秦纓目光一錯,正見謝星闌走過來,四目相對,謝星闌道:“交給謝堅罷,此地臨水,山林亦潮濕多瘴毒,待入夜,便不可久留。”


    秦纓應是,白鴛欲言又止片刻,瞥了謝堅一眼,到底未推拒。


    這時,謝星闌又往秦纓身上掃了一眼,“那你呢?”


    秦纓眨了眨眼,“我自能堅持。”


    謝星闌還未說什麽,李芳蕤不放心道:“莫不如我帶你同乘?”


    秦纓失笑,“我哪有那般嬌弱。”


    秦纓麵上說此言,心底卻也發虛,若是從前,她自無畏忌,但眼下這幅身子骨養尊處優多年,實在是不經事得多,若非近兩月多有奔波,隻怕今次連半日都難撐。


    謝星闌也知無法強勸她,隻叮囑道:“若是不妥便直言。”


    暮色漸深,眾人不敢在深林中滯留,很快啟程出發。


    西南多山地,蜿蜒林路隻可一人一馬通行,謝詠和黃義帶著衙差翊衛們,打著火把在前引路,秦纓則跟在李芳蕤和沁霜二人之後,謝星闌本是打頭的,此刻卻跟著秦纓,一行人馬於夜色之中輕馳而過,驚起林中飛鳥陣陣。


    秦纓原身也算精通技術,但她腰酸腿痛,握韁的手臂發麻,已有力竭之相,而林道陡峭,稍有不慎便要連人帶馬墜下高坡,她雙腿夾緊馬腹,勒緊韁繩,目光盯著近前落滿了枯葉的二尺寬窄道,半點不敢大意。


    謝星闌看著她,隻見她肩背緊繃,身形亦顛簸的左搖右晃,數次險些栽倒,他眉頭越皺越緊,待上了一道山梁,終是忍不住催馬上前。


    “還能撐多久?”


    秦纓抹了一把額汗,強自道:“總能撐過今夜。”


    謝星闌“哦”了一聲,“那可要提前為你備好竹轎?”


    秦纓還道謝星闌此問乃是關懷,但一聽此言,卻覺出幾分陰陽怪氣,她秀眉一挑,“此言怎講?我難不成明日要癱了不成?”


    謝星闌沉著眉目,“不癱,但也相差無幾,你莫不如與李芳蕤同乘?”


    秦纓往前看了一眼,便見李芳蕤雖擅騎術,但到底也是小姑娘,且入京三年,不比從前勤練騎術,眼下也是勉力支撐。


    秦纓不由翻個白眼,“芳蕤照顧自己尚可,我怎好為她添負擔?”


    謝星闌不置可否,“那我擇一騎術尚佳者——”


    他目光落去前頭火龍一般的隊伍,真要為她挑個人一般,秦纓一想到與他那些屬下們並不算相熟,頓時有些頭皮發麻,當下脫口道:“我看沈珞便可——”


    謝星闌皺眉,“你府上侍衛常年在京城,何曾夜行山路?”


    此言確實有理,直令秦纓語塞,她秀眉皺起,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像是十分作難,謝星闌一邊催馬一邊連看了她幾眼,終是沉聲道:“宮中每年年初都有五軍十二衛的騎射比試,貞元十七年到貞元十九年,都是我拿頭名——”


    秦纓僅是微訝,因早見他行路整日,神采奕奕毫無疲態,分明走的崎嶇山道,可馬兒在他手底下乖順的如行平路一般。


    秦纓念頭一轉,忽然明白他先前那幾言不過是鋪陳,說來說去,不就是他自己想帶著她同乘一段,好令她輕鬆些?


    想通此處,再看謝星闌黑如鍋底的臉,她眼底便沁出幾分笑意,呼出口氣,她緩緩勒馬,“罷了,既然如此,那就隻好勞煩謝大人帶我一程了!”


    謝星闌搖了搖頭,麵色好看了三分,又韁繩一收,“下馬。”


    秦纓也不願真成累贅,眼見前頭隊伍皆行得輕快,便利落地跳下馬背,又將韁繩扔給身後翊衛,借著謝星闌的手上了他身後馬背。


    秦纓想得坦然,但真與謝星闌同乘一騎,與他背脊相貼之時,才覺出兩分不自在來,她腰身往後仰了仰,又揪住他腰側袍衫,佯作輕鬆道:“勞煩謝大人。”


    謝星闌邊催馬邊道:“為了趕路罷了,那三人如今已有察覺,必是想方設法逃竄,早一日到渝州,便早一日布網——”


    山梁上林道變寬,謝星闌打馬超過李芳蕤幾人,直驚了李芳蕤一跳,但想到秦纓與謝星闌本就相熟,自己又心有餘而力不足,到底未喊出聲來,隻是看秦纓對自己苦笑一瞬,而謝星闌催馬速度加快,秦纓坐在馬背上靠他也不是,不靠著他也不是,便愈發令這場麵顯得詭異起來。


    見謝星闌一連超過數人,秦纓便知他適才跟在自己身後,多半十分憋屈,便道:“說得對,既然走陸路,自然是越快到渝州越好。”


    微微一頓,秦纓想起適才他所言,“你剛說此前三年的頭名都是你,那今年為何頭名換了人?”


    謝星闌波瀾不驚道:“因我今年並未參加比試。”


    秦纓輕嘖,“今年是何人?”


    “是羽林軍中一將軍。”


    “叫何名?”


    “叫傅亭江——”


    秦纓點頭,“此人哪般年歲?”


    謝星闌眉頭一皺,“已過而立。”


    秦纓“哦”了一聲,還想再問,卻聽謝星闌忽然落了一鞭,山梁風疾,夜色昏沉,陡然加快的馬速令秦纓身形往後一仰,她嚇出一聲輕呼,又下意識往前撲去。


    待穩住身形,才無奈道:“雖說越快越好,但咱們是否以安穩為要?”


    謝星闌未減馬速,隻道:“坐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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