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都燒在自家門口了,正中坐著的玉娃娃還一問三不知。


    “我哪知道。”白淼淼有些生氣,“一個是淑妃的兒子,因著我阿姊的關係,我都是繞道走的,一個是三殿下,我已經和他三年沒見麵了,想來想去都和我沒關係啊,今日鬧著一出,還好沒人看見,若是有人看見了,不是平白無故挨人罵了嗎!”


    如今聖人在戰亂中繼位,前頭五個皇子,除了三殿下還未婚配,剩下的孩子全都因為這三年的大亂耽擱了,今年若是真的戰亂得以緩和,幾位皇子的婚配也該提上日程了。


    寧國公主生辰大辦未必沒有這個意思,長安城適齡閨秀盡在,白家已經送了一個女兒入宮,便沒有打算再送一個,自然不想平白再惹風波。


    李明霜認真思索了片刻,隨後點點頭:“反正你沒這心,陛下看在你耶兄的功勞上,便不會為難你的婚事。”


    小女郎們麵麵相覷,各自惆悵。


    “你說,三殿下有爭儲之心嗎?”好一會兒李明霜壓低聲音,冷不丁問道。


    —— ——


    “人走了。”


    大雪翻飛,西苑湧進不少避雪的人,最西麵的一間屋內,小黃門站在陰影處,隻露出被雪水打濕的鞋尖,聲音低沉。


    “那人原是躲在假山上觀察白家娘子,後來您和六皇子來了,這才離開,那位置應該是聽不清聲音的,隻這人是李靜忠的人,隻怕他會胡亂攀咬,讓您和白家受累。”


    窗外八風卷地,烏雲驟翻,不遠處群山上烏雲流沙,雪色在嶺。


    盛昭打開窗欞,看著不遠處三三兩兩聚集的小郎君們,那些人的視線時不時就要飄了過來,好似被狂吹的北風裹挾著一般。


    六皇子盛宴站在屋簷下,披著灰色的大氅,手中捧著手爐,輕靠在紅柱上,姿態散漫,笑容漫不經心,和身邊的五陵年少說著話,視線在人群中掃過,神色並不熱絡,偏一茬接著一茬的人都要湧了上來。


    張淑妃獨子,陛下最寵愛的孩子,光是這一點便足以讓長安城的世家子弟趨之若鶩。


    盛昭不過是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盛宴便敏銳地看了過來。


    少年神色倨傲,態度囂張,郎君麵容冷淡,眉眼疏離,兩人的視線隔著紛紛揚揚的大雪無聲地撞在一起。


    盛昭手指微動,指尖的梅花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顯眼,盛宴視線在那紅梅上一掃而過,許是輕聲嗤笑了一聲,便點到為止收了回來。


    “去查一下盛宴為何會突然上來。”盛昭手指一鬆,手中的梅花便悄然墜落在地,落在厚厚的大雪之上。


    “是。”小黃門恭聲應下。


    盛昭沉默著,感受著淩冽的北風吹在臉頰和手背上,隻長安再冷的風也沒有三年前線的冬日寒冷,長槍在風雪中不亞於寒冰握在手中。


    “二娘在哪裏?”


    盛宴身形微動,肩膀上的花紋在刺眼的白光中微微一閃,可還未讓人仔細看去,那白光便消失不見,快到令人仿佛是錯覺,連著那變化的身形都令人有些恍惚。


    “在湖心亭裏坐著。”小黃門的聲音在陰影中喃喃細語,若非仔細去聽,很容易錯過隻言片語。


    盛昭輕笑一聲:“看來今日是嚇著她了。”


    小黃門的影子巍然不動,好似旁邊的高瘦長頸花瓶,渾然一體,連著呼吸都微不可聞。


    “回去吧。”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坐在窗邊的盛昭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形被外麵的光照一襯,落在一側,一徑森然,天地正色。


    小黃門聲音猶豫:“可要和二娘告個別?”


    盛昭搖頭:“不必,走吧。”


    —— ——


    白淼淼抱著沉重的心思去赴宴,卻驚訝地發現三殿下和六殿下竟然一同不曾入宴,心中大喜。


    “老六這又是去哪裏胡鬧了?”上首的寧國公主無奈問道。


    下麵閨秀們說話的聲音都慢了一些,下意識側耳去聽。


    “六殿下鬧著要去跑馬,帶著幾個小黃門半個時辰前就離開了。”景怡笑說著,“本打算親自和殿下說的,但殿下正在和幾位公主投壺,許是覺得打攪,便不曾入內打擾。”


    寧國公主笑了笑:“老六真是孩子脾氣,那三弟呢,我可一麵都沒見到他,現在走了也太不給我這個姐姐麵子了。”


    下麵的閨秀們換了一批人豎起耳朵來聽。


    “說是要給和政公主去東市富康家的齎字五色餅,怕遲了就賣完了。”景怡笑說著,“讓鴉泉過來說了,巧的是,來的時候殿下正準備去投壺在換衣服呢。”


    寧國公主驚訝:“兩人前後腳走的?”


    一直不說話的長樂公主也忍不住抬頭看了過來。


    景怡鎮定自若地點了點頭,和寧國公主對視一眼,和氣說道:“兩位殿下一起出的門,隻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呢。”


    “我還以為要打架了。”年紀最小的永穆公主小聲嘟囔著。


    眾人臉上笑容一僵,但很快便又恢複正常,隻把那話當成耳旁風飄了過去。


    本朝儲君之位自高.祖時便紛爭不斷,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局如何,許是因此開了一個壞頭,父子相殺,皇子相爭,夫妻相欺,往後如此多的帝王竟然無一能幸免此事。


    隻這些都是朝廷的事情,自然不便放在明麵上說,這樣的小插曲很快就蓋了過去。


    寧國公主性好奢華,一場宴會下來,玉盤珍羞,鍾鼓饌玉,金樽清酒,數不勝數,最耀眼的還是每人案桌前的一盞酥山,宛若小小山尖的刨冰加上雪白的奶酪,上麵再撒上切得極細的各類幹果和果脯,最後是一道道紅色的糖漿一圈又一圈地覆蓋著。


    白淼淼心裏沒了顧慮,又看到如此美食,徹底敞開肚皮來吃,吃的任何想要來找茬的人都不好意思來打擾。


    “說起來,四弟是不是也要從前線回來了。”散會前,長樂公主狀似無意開口說道,“好些年沒見到他了,我們幾個姐妹何時去見見?”


    宴會上熱烈的氣氛隨之安靜下來。


    寧國公主眼波微動,在一眾姐妹的注視下,淡淡開口:“四弟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鋸嘴葫蘆一個,平白讓人見了生氣。”


    “那也不該置而不問。”長樂公主笑說著,緩緩轉動著虎口處的玉質陰陽環,“畢竟以前也曾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


    寧國公主臉色並不好看,沉著臉不說話。


    普天之下隻有長樂公主敢這樣一而再再而三不給她麵子了。


    李明霜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行四的大寧公主巍然不動,完全不想摻和進此事。


    “四弟辛苦三年了。”氣氛太過沉默,兩位公主都不是好脾氣的人,不肯退讓的後果便是氣氛越發僵硬。


    宜寧公主被幾位妹妹用眼神刮了出來,隻好硬著頭皮說著:“要不先讓他休息休息。”


    宴會下的閨秀們已經在心中想好理由盡快退場了。


    “說起來,昭儀娘娘這些年一直對三弟和四弟都頗為照顧。”上首的長樂公主話鋒一轉,看向下首正在把最後一口酥山塞進嘴裏的白淼淼,“不知二娘可有打算?”


    第11章


    眾所皆知,陛下待昭儀娘娘是不同的,據說一年元宵燈會,陛下對當時十八歲的白家大娘子一見鍾情,懇請太上皇賜婚,十六年盛寵無衰。


    她雖隻生育了九皇子,但膝下卻養了二子一女,分別是四皇子和九皇子,還有和政公主,但若是仔細算起來,三皇子年幼時也是依托娘娘多加照顧,才平安長大。


    所以長樂公主這番話並非沒有道理,四皇子若是回宮,自然也是要拜見昭儀娘娘的。


    ——隻四殿下願意回宮嗎?


    三皇子和四皇子相差一歲,兄弟兩人一起長大,關係親密,戰亂之後,又一同請纓奔赴前線,三年生死想照,情分非比尋常。


    李明霜一顆心都懸在喉嚨口,唯恐二娘說錯話。


    眾人的目光順勢看了過去,這一次沒有人開口說話。


    前朝剛有立儲風波,□□便有立後傳言,偏這時陛下先後召兩位皇子回長安。


    一旦回了長安,這三年的萬般功勞可就要毀之一炬了。


    可若是不回長安,立儲便落不到他們頭上。


    前線戰局剛穩,後方波折橫生,想要站隊的人實在太多了。


    被眾人注視的白淼淼慢慢吞吞把湯匙放了下來,小娘子吃的開心,眉宇間還是散不開的愉悅,抬起頭時神色無辜,瞧見了諸位的目光,也隻是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我要去問阿娘的。”好一會兒,她才認真說道。


    長樂公主眉心一動。


    “阿娘說可以就可以。”白淼淼一副完全不理紛爭的嬌氣模樣。


    李明霜噗呲一聲笑了起來:“是這樣的,白夫人對二娘管束頗嚴,這事確實要問一下白姨,免得我們二娘挨罵。”


    “對,會挨罵的。”白淼淼用力點頭,大聲附和著。


    白夫人瞧著文文弱弱,笑起來溫溫柔柔,實際上卻是一位女中豪傑。


    當年戰亂,白家除了國公爺遠赴前線,大郎君一直鎮守西北,二郎君隨軍出征,家中隻剩下白夫人和雙胎兄妹,也就是三郎君和二娘子。


    白夫人帶著幾個家將並著弱兒稚女,逆著流竄的人群,麵對無數次生死考驗,生生從華州鄭縣走到鳳翔,投奔陛下,不僅是為了避難,更是為了讓國公爺能安穩在前線,用自己和子女的性命留在陛下身邊,以表忠心。


    如此膽量和謀略,任誰提起來不是心生佩服。


    “四殿下自然會去清思殿拜見,何必要姐姐操這心。”寧國公主出聲說著,“老四回來的消息還沒確定呢,姐姐倒是急了。”


    長樂公主常年修道,不笑時,嘴角兩側的紋路便格外明顯,顯出幾分陰鷙來,她淡淡掃了寧國一眼。


    寧國公主抬手撫了撫鬢角,嘴角一挑,一點也不避讓她的視線。


    “哎,該回去了。”李明霜像是沒看到神仙打架,噌一下站起來,不費吹灰之力把白淼淼提溜起來,大大咧咧說道,“這雪估計要下大了,我們家遠,先回去了。”


    —— ——


    “長樂公主也這般說。”白夫人眉心一緊,隨後長長歎氣,“看來三殿下危險了。”


    白淼淼連忙從繡簍中抬起頭來,一臉擔憂:“為什麽啊?四殿下回來不是正好可以說明三殿下沒有大逆不道的心思嗎?”


    兩位殿下卸甲歸京,大權重新歸落陛下,怎麽會危險呢。


    白夫人沉默著摸了摸小娘子的發髻。


    她本不願多說,白淼淼卻堅持不懈地看著她,似乎非要得出一個答案。


    “你若是你有一隻豢養了很久的一隻鳥,這是你親手抓來的,往日在你麵前聽話懂事,可突然有一天你發現這隻鳥的喙會叨人,爪子會傷人,甚至還一直想逃離這個籠子,你會如何?”


    白淼淼聽著阿娘的話,有一瞬間的迷茫,小手捏著捏著繡花的布娟,好一會兒才喃喃說道:“三殿下才不是被豢養的鳥呢。”


    “他是不是鳥,不是你說的。”白夫人伸手握住小女兒冰涼的手心,語氣凝重,“他自己也做不了這個決定。”


    白淼淼錯愕地坐在原處,半晌沒說話,嘴角微動,隻是堅持說道:“所以三殿下會死嗎?”


    白夫人沉默,隨後摸了摸女郎的發髻,岔開話題:“過幾日是明霜生辰,禮物可是備好了。”


    白淼淼低著頭,手指在荷包上戳來戳去,趕在阿娘離開之前,拉著她的袖子,為難說道:“阿娘,我不明白,不論三殿下是不是有造.反之心,為何要把四殿下叫回來,難道四殿下也有反.心,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兩位殿下?”


    她聲音一頓:“我們總歸是一起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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