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苦的事情,也是最常容易預見的,陳文笛再了解他野心勃勃的大哥不過了。


    他殺入皇宮的第一件事,必然不會放過臻西皇帝燕兆與他的皇後宣琳娘娘。


    兩人的頭顱正孤零零地掛在木架當中,眼角泣血,失魂落魄的恐怖表情,凝固在已經有些幹癟的臉上。


    這令陳文笛一陣揪心的痛,他並非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許在這一點上,他與陳正文不同。


    “父皇!母後!”


    玉輦中的咚兒,目睹了城牆上的這一幕,平日裏對她慈祥關愛的父母,死後連屍首都不能得到平靜,此時居然和那些醜陋的老鼠人掛在一起,簡直是可笑可氣。


    她遠遠地跪在地上,朝臻西皇帝的首級叩起了頭,咚咚的聲音和她的名字相得益彰。


    她磕著磕著居然仰天大笑起來。她笑,是因為自己的命運居然如此可笑,前一朝還是一呼百應,得天憐愛的天之驕女。後一刻,便成為反賊的皇後,更可笑的是,反賊的哥哥也是反賊!這個世界怎麽了?哈哈哈。


    “咚兒,從你跟上陳文笛的那一刻開始,就應該知道,這一天遲早都要到來。一個朝代的終結和一個朝代的崛起興盛,無一不是依靠成堆的屍骸鋪墊起來的!亂世,便是強者為尊的時代!陳文笛,你應該記住,抱有廉價的情感,是做不成大事的!”


    城樓之上的陳正文冷冷笑道,他看著城樓下,那個血流滿麵的柔弱女子,幾年不見,她已經長成了窈窕的少女,出落得如此美麗動人,隻是,可惜她生在帝王之家!


    陳正文冷酷揮手,泰京城樓頓時發生巨大轉變。陳家軍破敵製勝的法寶,狂龍弩手,紛紛從城牆下躍起,二人一組搭箭擎弩,熟練地瞄向城樓下的文笛聯軍。


    此弩可發射無油自燃的磷火箭矢,勁射兩裏,彈丸所著之地十丈成坑,萬物灰飛煙滅,十年寸草不生,可謂高懸敵軍頭頂的鬼臉屠刀。


    正是依靠狂龍弩手,白蟒軍在嶺南騷擾臻西多年,他們的吹箭毒兵也沒有占到絲毫的便宜。如今,陳正文也已糾集了大批的白蟒族、鼠族異士,恐怕這狂龍弩手所攜的弩槍,不會僅僅隻有磷火這麽簡單了。


    “咚兒。”


    有力的手,扶住咚兒不住顫抖的身體,她傷心過度,神智已經不太清楚,麵對文笛的呼喚,她疲憊萬分,不想再與他說話。


    隻是,這雙十指如蔥白,纖細文雅的手,什麽時候開始沾染上如此多的鮮血了?


    她非常的絕望孤單,甚至想要去死,但是這個惡魔是肯定不會讓自己輕易死去的。他和他的哥哥一樣,都是陳家豢養多年的鷹犬,毫無人性!冷酷無情!


    “救救我!”


    咚兒卻無助地拽住了那雙手,盡管她想要拒絕他,可就是無法毅然決然。當這個男人想要挑戰她父親的皇權統治時,她沒有做出堅定的拒絕,此時,就更沒有任何的理由了。


    她的家族已然覆滅,父親的王朝已經結束,她的無憂扁舟已經翻沉,不管這個男人是不是毒藥,她隻能繼續品著這杯毒酒,度過荒涼的餘生。


    “文笛哥哥,救救我,我該怎麽辦?”


    咚兒悲鳴,血都噙在口中,痛苦不堪。


    “如果,我們死在一起,你願意嗎?”


    文笛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直勾勾地盯著咚兒清澈的眼睛,那裏麵的眼神從來都隻有希冀,都有對他的信任與依賴,他不想讓她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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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京皇城,狂龍弩手的目標已經鎖定。那穿著龍袍的少年,突然舉起長笛,美妙的音色驟然在這悲壯荒涼的戰場上響起,而他統領的大軍,都一同附和著唱了起來。


    “阿母趕鴨梨,慈母盼兮~


    待兒歸田地,黃牛犁兮~


    剝殼去黍皮,盛瓷碗兮~


    阿爹燒火楮,熬黏粥兮~”


    嶺南《煮米歌》,這是多少陳家軍子弟從小便會念唱的童謠。父母的掛念仍然曆曆在目,遠征在外的將士,最難過的便是此去經年,父母雙鬢斑白,卻無法盡孝。


    而今,陳家子弟分裂兩麵,如同對著手足舉刀相向,此情此景,越想越是悲哀,無數的人都淚流滿麵。


    連心智堅硬如鐵的狂龍弩手們,都一個個變得心緒不寧,聽著那遙遠又似在耳邊呢喃的天籟之音,仿佛回到了嶺南的故鄉,回到了妻子的身邊。


    “狂龍弩手!快射擊!”


    親自參與指揮的陳正文,見文笛施展歪門邪道,令聖陳軍隊軍心渙散,大聲疾呼起來,沒料到自己的參將們都一個個黯然垂首,似乎也被歌聲所感染。


    他舉刀便砍,殺了幾名弩手,見不奏效,立即指示城門打開。果然,是威武雄壯的陳家軍騎兵湧了出來,馬蹄彈飛,根本不受這靡靡之音的蠱惑。


    “騎兵!鼎龍陣衝殺!”


    陳正文見騎兵湧出,長舒一口氣,此事即將終了。因為陳家軍騎兵可謂精英之中的精英,這種戰鬥力強悍的軍隊,斷然不是陳文笛那些駐屯兵可以比擬的。


    然而笛音沒有停止,騎兵靠得越近,那笛聲就越是響亮昂揚婉轉。


    騎兵靠得越近,頭頂鋪天蓋地的陰影就是越是濃重。


    陳文笛一曲終了,手指向天,厲聲問道。


    “陳正文!你可知!思念故土的生靈,不僅僅有這些為你拚命的將士!還有!那些南歸的候鳥!”


    陳正文已經看到了,頭頂是無數的候鳥在遮天蔽日地飛過,而且它們的爪子下麵還都抓著東西。


    他大感不妙,大聲疾呼讓那些前衝的騎兵回退,但是為時已晚,候鳥們鬆開爪子,投下一枚枚錦囊,錦囊一著地,立即甩出陣陣彌漫的煙霧。


    與此同時,陳正文腦後的泰京城內也全然亂套,嗚呼哀嚎聲令人不忍聆聽,那是怎樣一種死前的痛苦?


    陳家騎兵呼吸到這種土黃色的煙霧,頓時一個個從馬上翻落,仰天咆哮起來,似乎是需要很多的水來湮滅喉嚨中的幹渴!


    無盡的蒸汽從體內慢慢揮發出去,一絲一毫的水分也不能保留,皮膚慢慢結成蛇皮狀,開裂,剝落,脫水形成一具具幹屍蜷縮著死在地上。


    大地都被這劇毒的粉末灼燒得幹裂,一望無際的騎兵屍體,猶如蜷曲的昆蟲,毫無價值地死在了這裏。


    一切都完了,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跡象,那城樓上的陳正文,慘笑著跳了下去,成為了短暫的聖陳王朝,開國與滅國的皇帝。


    毒霧散去,漸漸露出文笛聯軍的影子,他們佇立良久,臉上掛著早就準備好的息囊,一個個看起來詭異無比。


    文笛皇帝的玉輦,無聲無息地駛入泰京皇城。


    一座死城,無數的軍民橫屍街頭,黑氣遍布,陰森森的。


    他的父親曾經告訴他,陳家的子弟都是尚武之人,吹笛演奏這樣的旁門左道,最好還是快快放棄的好。


    而陳烽斌絕對想象不到,他的兒子從年幼時,便喜歡為鳥雀演奏樂曲的目的是什麽。


    候鳥歸來的時間誰都無法把握,一絲一毫的偏差,曆史都會再次改寫。


    但是,唯抱有必死之心的勇者,方可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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