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嵐聞聲,她轉過身來,驚道:“不是說去接你麽?怎麽自己回來了?”


    石勤聽到動靜,他從廚房出來,手上沾著水滴,又看一眼時間:“咦?航班不是還沒到點?”


    “我自己訂了車,落地就直接走,回家挺方便的。”楚雙優溫聲道,“不想讓你們跑來跑去麻煩,所以沒說實際的航班,怕你們專程等,待會兒還去鮮洱齋,也要開車呢。”


    石勤:“不至於,就往返一趟機場,下回別訂車了。”


    “難怪你說鮮洱齋來得及,原來早有主意了。”楚嵐愣道,“這可提前到家不少。”


    一家人寒暄幾句,父母回屋換衣服,隻留姐妹倆說話。


    陽台外有兒童嬉鬧的歡笑,電視機隱有歌舞節目的聲響,隔壁的父母在房間裏叮鈴哐啷。


    柔和日光灑進屋內,一切都變得慢悠悠,跟海城的節奏不同,文城的歲月被拉長,隻留安逸及舒適,如同墜入溫柔鄉。


    楚獨秀和楚雙優並肩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一時間都沒有聊天,卻不覺得尷尬無趣。雙胞胎與生俱來的默契使人平靜,不用刻意地搞什麽氣氛,彼此也沒有隔閡和秘密。


    她們倚靠在一起,腦袋都互相貼著,像是在娘胎裏彼此依偎,又像幼兒園門口等父母來接,悠然地打發閑暇時間。


    楚獨秀靠著信任的親姐,眼前飄過對方一縷發絲,沒過多久就眼皮打架,在平和時光裏昏昏欲睡。她原本決定不向任何人傾訴,此時卻鬆開緊繃的弦,冷不丁道:“姐,你以前說得沒錯。”


    “什麽?”楚雙優握著遙控板,她不願意看歌舞表演,將頻道換成財經新聞。


    楚獨秀閉上眼:“你以前說,人無法改變環境,我們像海洋裏的一滴水,等資本的大潮一來,都不知道被摔到哪兒。”


    她的姐姐絕頂聰明,早就預判到了一切。


    或許,正是對方從小優秀,才領悟到人力界限,總有無法挽回之事。


    可惜,她那時似懂非懂,總認為是危言聳聽、杞人憂天,等事情發生後,這才恍然大悟。


    楚雙優身軀一僵,她向來記憶力出眾,記得自己在咖啡館,跟妹妹說過此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下一句就是“你沒有錯,你竭盡全力了,但還是沒有回報”。


    為什麽當時要說這樣的話?


    明明是闡述最壞的結果,誰曾想最壞的結果成真。


    楚雙優沉吟片刻,她將財經新聞,又換回歌舞節目:“你待會兒想吃點什麽?”


    這是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


    “……都可以。”


    “撈點鮮蝦吧,再炸點小魚,南城河鮮少,基本是海鮮,我也想吃了。”


    “好。”


    鮮洱齋,一家四口訂了包間,在餐廳裏大快朵頤。柔和爽脆的鮮蝦、酥香美味的炸魚、顏色豔麗的蒸蟹、濃鬱純白的魚骨湯,又點了數樣炒菜和甜點,遠比平時的菜品豐富,恨不得要趕上過年。


    楚獨秀認為吃不了那麽多,無奈楚嵐和楚雙優堅持要點,果不其然吃撐了。


    最後,石勤找了服務員幫忙,將剩餘珍饈打包回家。他提著裝有餐盒的塑料袋,隨著妻女們緩緩地往外走。


    楚雙優走在前麵,她回頭望楚獨秀,問道:“還有些時間,想買點什麽?”


    這是楚雙優最擅長的安慰方式,用美食和禮物擺平一切煩惱。


    楚獨秀遲疑道:“好像不缺什麽。”


    “哎,房子該挑家具了,要不要逛逛?”楚嵐主動提議,又對楚雙優道,“好歹是你的房,你稍微上點心。”


    “讓她挑家具吧,然後我來買單,我回來住得不久,什麽樣都可以。”楚雙優注視妹妹,輕聲道,“你不是喜歡弄這些?上大學還布置宿舍?”


    相比楚雙優忙於工作,楚獨秀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愛好,偶爾會在家裏烹飪,或者搞編織、弄裝修,在宿舍裏簡單地布置,不是貼牆紙,就是鋪桌布,擺些花裏胡哨的娃娃。


    “對啊,不然論文答辯完,就回來布置新房,稍微放鬆一段時間。”楚嵐附和,“不用趕著弄完,一天就弄一點,跟你小時候過家家一樣。”


    “不太好吧?”楚獨秀悶聲道,“……你們以前還說我幼稚。”


    她曾經在家裏張貼動漫海報,買一些顏色亮麗的聯名衛衣,讓母親和姐姐大為不解。大家的審美取向不同,真讓她布置新房,會不會太冒險了?


    楚雙優:“沒關係,都可以。”


    楚嵐高聲道:“對!你的風格挺好,看著青春洋氣!”


    “……”


    石勤深知她們想轉移小女兒注意力,又聽楚嵐胡亂讚美,哭笑不得道:“這都是什麽話。”


    楚獨秀推托不過,再加上姐姐早就說過,新房給她留一個房間,便同意母親的主意,到家具城裏逛一逛。


    家具城,樣板間內光線充溢,各類物品琳琅滿目、風格各異,既有古典的原木家具,又有時尚的現代家具,很快就讓人挑花了眼。


    一家人邊走邊看,挑選需要的東西。


    楚嵐和石勤站在數張大床之間,正在比劃合適尺寸的新床,專心致誌地討論起來。


    楚獨秀和楚雙優走在後麵,不時地擺弄裝飾的小物件,欣賞漂亮精致的燈具。她們正愉快地撥拉落地燈,忽然聽見一串手機鈴聲。


    楚雙優低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手機,當即朝旁邊走兩步。楚獨秀同樣收聲,乖巧地站在旁邊,等候姐姐打電話。


    盡管楚雙優略微回避,但隱隱有些聲音,飄進楚獨秀耳朵。


    “不好意思,我家裏有急事,目前不在南城,您有什麽事麽?”


    楚獨秀默默聽著,推測估計是工作。


    其實,家裏沒有急事,但姐姐卻回來,應該是由於節目。


    經曆完白天的事,楚獨秀哪裏會不懂,家人們都把她當小孩哄,無非是怕自己沮喪,對比賽仍耿耿於懷。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打消親人內心擔憂,隻能靜靜接納溫暖的安慰。


    正值此時,楚雙優聲音陡然一變,難得失去往日的平靜:“什麽?”


    楚獨秀一愣,她好奇地看了過去,卻發現姐姐眉頭微蹙。


    “我明白了。”楚雙優沉吟數秒,謹慎道,“您稍等片刻,我還在外麵,回去跟您溝通,好嗎?”


    楚獨秀眼看對方掛斷電話,疑道:“姐,怎麽了?”


    楚雙優麵對妹妹,她神色稍緩,搖頭道:“沒什麽,我們接著逛吧。”


    但事情顯然沒她說得簡單。


    眾人逛完街,剛剛回到家。楚雙優就鑽進房間,默不作聲地忙碌起來,好像要處理方才電話裏的事情。


    晚餐時,石勤簡單地熬了一點粥,配上中午打包回來的菜,就湊成一頓清淡和諧的家常飯。他用碗給眾人舀粥,一一地分發下去,熟練擔任飼養員工作。


    楚獨秀和楚嵐插科打諢、互相鬥嘴,但氣氛還算愉快,稱得上有說有笑。


    楚雙優坐在一邊,臉上卻沒什麽表情,偶爾被妹妹問兩句,注意力也不在聊天上,看上去似有難言之隱。


    片刻後,她尋了用餐時的氣口,終於緩慢坦露真相:“媽,上次的事,有點情況。”


    楚嵐一怔,嘴角笑意退下,接著反問道:“什麽意思?”


    楚雙優垂眸,低聲道:“錢要晚回來一會兒。”


    楚嵐沉默。


    倏忽間,餐桌上的空氣停滯,她們一時都沒說話。


    楚獨秀坐在母親和姐姐中間,她此時滿頭霧水,迷茫地左右環顧,搞不懂兩人在打什麽啞謎。


    石勤瞧出氣氛不對,他率先打破沉寂,和氣道:“具體原因是什麽?”


    楚雙優目光微閃:“我也不好解釋,需要回南城核實,才能有準確答案。”


    “對,你向來有主意,我當時就跟你說過,投資和生意一個樣,但你說的言之鑿鑿,我最後還是給你錢了。”


    楚雙優聞言抿唇。


    楚嵐聽聞噩耗,卻沒當場發作,她一改潑辣,不緊不慢道:“你總覺得我什麽都不懂,不明白你那些高大上項目,但我好歹做過兩天生意,不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楚獨秀睜大眼,迷惘道:“什麽錢?”


    “你姐有個項目,想要試著投資,但她剛買完房,手頭現金不夠,從家裏拿了錢。”石勤湊近她,小聲地解釋,“應該就是上次回家。”


    記憶的碎片在腦海裏浮現,楚獨秀回想起蹲牆角的事。那時,姐姐作為說客,跟母親在房間裏解釋《單口喜劇王》,卻將她擋在門外,她被迫鬼祟偷聽。


    當時屋裏傳來一句話:“媽,現在家裏有多少錢?”


    應該就是楚雙優詢問楚嵐家中財政。


    “說吧,你想做什麽?”楚嵐問道,“你不可能平白無故提這話,要隻是錢晚回來,根本不會開口,估計自己私下就解決。”


    楚雙優:“我想要再往裏追加一筆……”


    “不可能,想都別想,我上次就說過,給你的那部分,沒打算要回來,你最後是賺是賠,都跟我沒有關係。”楚嵐擺手,“你有一份,你妹有一份,拿去幹什麽,我們不會管,那是做父母該給的,不是支持你投資,單純是我們心意。”


    楚雙優臉色蒼白,承諾道:“我可以寫借條,規定還款期限。”


    楚嵐驚歎:“楚雙優,你知不知道,你像個賭徒。是,你從小聰明,從小就厲害,但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多少賺大錢的人,就是這麽垮下來!”


    “我確信項目沒有任何問題,隻是中間有細節得處理。”楚雙優語氣誠懇,一字一句道,“我保證,我不是頭腦發昏,對項目判斷沒錯,現在是關鍵時刻。”


    楚嵐啞然。


    突如其來的劍拔弩張,一掃晚餐的溫馨和諧。


    “好啦好啦,你想要多少錢?”石勤見勢不對,勸和道,“你媽給過你一次,不然這回換我來。”


    楚嵐出聲質疑:“你哪兒來的錢?你的錢不都在我手裏!?”


    “公積金不是還有,平時也沒什麽用,現在買房了,就能提出來。”石勤道,“確實沒你們賺得多,但聊勝於無嘛,不然就拿去用,你還差多少錢?”


    楚雙優小聲地回答,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謔。”石勤一愣,接著苦笑道,“我女兒搞了個大項目。”


    “那徹底沒戲了,家裏沒那麽多錢!”楚嵐果斷拒絕,“前不久剛提前還貸,你就算想借,也借不出來。”


    雖然家裏生活無憂、有房有車,但可以使用的存款也有限。普通家庭或許有資產,卻沒有充裕的現金流,尤其文城平均工資一般,楚嵐也早就不做大生意,隻時不時搗鼓些小買賣,缺乏資金很正常。


    楚雙優聞言,垂下了眉眼,略微有些黯然。


    她確實也猜到這種情況,要不是有套房子壓在這裏,自己手裏的錢不會被弄盡,原以為還有一年籌款時間,用她未來的收入就能填平,誰料剛過兩三個月後,時間就突然提前,殺了個措手不及。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說什麽。


    靜謐中,楚獨秀偷瞄一眼手機,她小心翼翼地舉手,弱弱道:“其實……我好像有錢……”


    此話一出,全場震撼,所有人都驚得合不攏嘴。


    沒人預料到楚獨秀會發言,就像一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她被排除在家庭重任外,既不用在外賺錢養家,也不用操心柴米油鹽,定位就是搞笑氣氛咖,在生活裏逗家人開心,連手裏的錢都是零花。


    楚嵐兩眼發蒙:“你哪兒來的錢?你都還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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