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迦葉寺內一片寂靜。


    惜若拉著薑卿羽穿過走廊時,路過一片桃花林,腳步走得更快了。


    “惜若。”薑卿羽想到朝歌身邊與徐之洲八分相似的男寵,不禁有些頭疼,“你當真要留下徐將軍與朝歌相處?”


    “男人想吃屎,誰又能攔得住?”惜若又不是瞎子,朝歌三言兩語就就讓徐之洲心緒起伏,她還有什麽好留戀的?


    “郡主!”徐之洲身形微動,沒幾步就追了上去,直接將人攔了下來。


    “不去管你那青梅竹馬,來追本郡主做什麽?”惜若神色越發冷硬,隨手一扯,就躲到了薑卿羽身後。


    徐之洲和朝歌,是舊識?


    薑卿羽頓時愣住了,目光在兩人中間來回,而後皺了皺眉,也不開口。


    “郡主誤會了。”徐之洲剛要開口解釋,就被惜若冷聲打斷,“本郡主誤會什麽了?”


    惜若聽到“誤會”二字,心中還未平複的怒氣直往腦門子衝,“難道你與朝歌不是舊識?”


    對上惜若盛怒的眸子,徐之洲心中千言萬語想要解釋,在此刻卻又顯得有些蒼白,“是。”


    “她耳上傷疤難道與你無關?”惜若深吸一口氣,心中怒火再也難以壓製,連珠炮似的追問,“她腰間匕首難道不是你的?桃花之約難道不是你許下的?”


    這些逼問徐之洲都無法回避,想到過往種種,咬牙回答道:“是。”


    本以為隻要裝作不認識就能讓朝歌歇了心思,怎麽如今好像跳進也黃河洗不清了?


    惜若眸中光芒黯淡了幾分,似有萬千情緒翻滾,最後卻被她咬牙忍下,歸為一片平靜。


    真想一刀劈了徐之洲這個渣男!


    “那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惜若再次拉著薑卿羽往外走,心中越想越氣,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徐之洲天天追著讓她負責,結果他心裏還惦記著別人,真是不要臉!


    “郡主,事實並非如朝歌所說!”徐之洲幾步攔在惜若身前,見她麵色沉沉,第一次慌了神,手足無措地解釋道:“這些末將都可以解釋!”


    解釋什麽?


    解釋他和朝歌那纏綿悱惻的過往嗎?


    “徐之洲。”惜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氣,這是她第一次鄭重叫徐之洲的名字,眸中皆是冷漠疏離,“本郡主對你的解釋不感興趣。”


    自古英雄不問出處,無論徐之洲有著什麽樣的過往對於惜若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


    徐之洲對朝歌的一舉一動分明分外在意,在意到惜若都能發現徐之洲的不同。


    “本郡主隻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惜若說著頓了頓,抓住薑卿羽的手微微收緊,“徐將軍還是先學會坦然麵對自己的心吧。”


    說罷,惜若也不看徐之洲是什麽表情,拉著薑卿羽繞開徐之洲繼續往前走。


    一字一頓如同利劍刺入徐之洲心裏,他渾身僵硬,想要伸出手去抓惜若的衣袖,手掌伸出又停在了原地。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聽過最荒唐的話了。


    第一次試著想要坦然麵對自己的心,想要將那段不堪的過往全盤拖出的時候,卻被惜若狠狠拒絕。


    夜風寒涼,桃花花瓣被吹落一地。


    徐之洲扭頭去看院中桃花,麵上霜雪一寸寸凝結,隨即冰雪融化,自嘲一般看著空蕩蕩的手掌,桃花花瓣墜落在掌心,轉瞬被他捏碎。


    有些話是該說清楚了。


    迦葉寺偏殿。


    朝歌跌坐在地上,繁複的裙擺在地上鋪開,如同綻放的花朵。


    漂亮的眸子一片空洞,怔怔看著徐之洲離開的方向,妖異的眼尾有幾分泛紅,麵色慘白如同鬼魅。


    “望舒……”朝歌看著血絲從掌心滲出,密密麻麻的疼痛自心口彌漫開,手上的傷口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隻剩下一片麻木。


    “公主……”紫衣男子跪在朝歌身邊,不敢去看朝歌慘白的麵色,聲音有幾分顫抖,“可有傷著身子?”


    他從來沒見過朝歌這般可憐的模樣,雙手抱住膝蓋,呆呆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如同被拋棄的小獸。


    安南最受寵的公主,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男人在她眼中不過是個玩物,可以費心逗弄也可以頃刻斬殺,如今因為一個男子的失魂落魄。


    紫衣男子滿心絕望,完了完了,見到朝歌公主如此落魄的模樣,他怕是活不成了!


    “望舒。”朝歌又喚了一聲,聲音很輕,流露出幾分脆弱。


    紫衣男子生出幾分不忍,張了張口想要應下,卻被人打斷了。


    “你的望舒已經死了。”徐之洲去而複返,頎長的身形擋住光芒,陰影落在朝歌身上,麵色沉沉。


    “不,他沒有死!”看到徐之洲,朝歌眸中的光芒被點亮,如同夜空最絢麗的星子,漂亮的驚人,麵上苦澀消散,隻留下滿心歡喜,“本公主就知道你會回來找我的!”


    朝歌朝徐之洲伸出手,如玉的掌心有了擦傷,血絲滲出她卻渾然未覺,滿心期待地看著徐之洲,“你扶本公主起來。”


    雖然是命令的語氣,但語調軟軟的,像是在對徐之洲撒嬌。


    徐之洲眸中寒意有了一絲波瀾,盯著朝歌的手看了片刻,被塵封的回憶浮現眼前。


    昔日徐之洲受雇陪朝歌練武,每一次朝歌被打敗都會蹲在地上耍賴,故意伸出受傷的手給徐之洲看,“望舒,扶本公主起來。”


    麵容重合,卻早已經物是人非。


    徐之洲往後退開一步,聲音一如既往冰冷,“公主自重。”


    聞言,朝歌也不惱怒,撐著身子緩緩起身,一步步走近徐之洲,“你就是本公主的望舒!”


    徐之洲一步步後退,拒絕朝歌靠近,“望舒已經死了。”


    安南的望舒,離開了安南就已經死了。


    安南之亂,徐之洲的父親作為守城將士被圍困七日,未能等到慶國援兵便被敵軍攻破了城池,憤怒之下以身殉城,兄長也因此而死。


    繁華城池一朝淪陷,安南士兵與百姓入駐城中,徐之洲和母親無家可歸,流浪街頭,遇到了風華正盛的安南公主朝歌。


    朝歌要他們活著,他們便被安排了房間,而徐之洲則要日日陪伴任性的公主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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