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時霽和柳曄處理完那隻妖物, 再去找許幻竹和君沉碧之時,才知道她們經被關了起來,兩人一刻不敢停下, 又分頭去救人。


    那會剛聽到許幻竹被關進地牢的消息時,時霽頓時心下一空, 她本就受了傷,如何能忍受得了牢中的陰冷潮濕, 也怕她受什麽委屈苛待, 於是不管不顧地往這邊趕。


    誰知她這人倒是心大, 他這一邊是急瘋了, 一路趕過來,一步都不敢停, 可她居然還能睡得著。


    時霽停在她跟前, 伸手緩緩覆上她纏了白布的脖子, 眼裏閃過一絲心疼。可轉念想起她剛剛不要命一樣去救淩清虛的樣子, 心裏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一樣, 臉也跟著黑下來。


    他有時覺得自己算是了解她了, 有時又覺得這其實根本算不上是了解。比如這會火急火燎趕過來,停在她麵前,看她睡得這麽香, 他真想打開她的腦袋看看,看看裏頭到底裝了些什麽。


    到底為什麽要豁出命去護著淩清虛?


    可若真叫她說出來,他卻又不敢真的去聽這答案。


    便隻能冷著臉生著悶氣,從她脖頸往上,用力掐住她的一邊臉。


    許幻竹伸手推了推纏在臉上的那幾根手指, 卻是怎麽也推不開。


    於是恍恍然睜開眼,看著眼前來人, 這才如夢初醒。


    其實被關進牢中時,她並不擔心自己會一直被關著。


    至於為什麽能心大到大大咧咧靠在這兒睡過去,除了因為太累之外,還因為她心裏大概清楚。


    青瀘郡的白月晏不一定會救她,但時霽一定會。


    隻是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


    許幻竹看向他肩側被爪子撩開的傷口,下巴上的血痕,微微喘著的不平的氣息,和簇雪堆霜的一雙眼睛,頓時有些心虛。


    分明早知他的身份,但她開口叫的還是少君。


    烏七八糟的事情堆起來,將她的思緒團得如亂麻一般。


    她不知若此刻與他坦白她已知曉他身份的事,事後又該如何與他相處,還不如先將錯就錯。


    時霽此時已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冷冷道:“上來。”


    許幻竹難得不好意思,紅了紅臉道:“這樣不好吧。”


    “哪裏不好?我背你,讓你少走兩步,是對你不好?還是對地不好?”


    許幻竹:“……”


    她磨磨蹭蹭地攀著時霽的肩爬了上去,時霽雙手攬著她的腿,托著她起身,牢頭見狀識相地閃至一邊,等兩人走出去好遠,他才忙不迭地也出了牢門去報信。


    折騰了一晚上,這會天都有些蒙蒙發亮了。


    時霽背著許幻竹去了他的寢殿,兩人一路上各懷心事,都沒開口說話。許幻竹就靜靜地伏在他背上,這時候掀開眼皮悄悄去看他,看見一點點朦朧的天光籠在他側臉上,竟難得心安。


    她不自然地錯開眼去看遠處的景色,薄霧漸漸散開,淡金色的晨光一點點透過天幕灑向大地。


    這一會兒的清風吹過來,也是難得的舒適清爽。


    隻是心口傳來不知是誰的汩汩心跳,在這寂靜的路上吵鬧個不停,簡直惱人得很。許幻竹伸出一隻手,悄悄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清晰的節律的跳動透過手心傳過來。


    小麻雀從她肩側飛過,翅膀扇動著帶起一陣風,撩著她耳後的一縷碎發往前撥。


    貼在臉上,癢癢的。


    她僵硬地收回捂在胸口的手,剛剛那分明是自己的心跳啊。


    直到時霽到了寢殿,開門將她放在床邊的小塌上後她才恍恍然回過神來,見他又起身往外走,動作快過腦子,許幻竹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哪裏?”


    “去給你備洗浴的水。”


    她這才緩緩鬆開,不自在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慢吞吞回了句:“哦,你去吧。”


    寢殿裏有一架屏風,等她在小塌上坐了一會後,時霽已經在屏風後的浴桶裏給她把水備好了。


    最後一桶水倒下,他從後麵出來,走到小塌前。


    許幻竹抬頭看他,他忙了一晚上,又是打妖獸,又是趕去救她,又是給她準備洗澡水的,其實自己這身上也有些狼狽了。


    “要不然你先去去洗洗?”


    話還未說完,他已傾身而下,一手攬著她的腰側,一手攬著她的腿,將她一把抱起,突然被抱起來,許幻竹有些不知所措,便伸手去攬他的脖子,好叫自己穩穩當當地掛在他身上,不至於走路間掉下去。


    許幻竹其實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抱她,明明她的腳又沒事。


    隻是他從牢裏回來之後一直怪怪的,臉臭的很,也不怎麽說話,她便也懶得在這種小事上說什麽,由他去折騰好了。


    他將人抱到了浴桶前放下,伸手試了試水溫,囑咐道:“洗的時候小心些,不要碰到傷口,我就在門外,有事叫我。”


    許幻竹點頭,“那衣服呢?”


    “衣服在架子上,先穿我的。”他說這話時,眼睛往許幻竹背後的架子上看過去,那裏掛著他的一件寢衣。


    他的衣服,不知她穿著會不會太大。


    想到這裏,時霽忽地覺得這屋子裏有些悶,大概是浴桶裏的水汽彌散開了,憋悶的慌。


    他狀似無意地擦了擦額上的汗,便提步出了門,在外麵守著。


    等他走了,許幻竹才開始解衣帶,動作間,袖口掉出來什麽東西。


    她俯身撿起,是昨夜在百悅樓的後院裏,喜鵲摘給她的那支月見草。


    花朵如今已不大精神,蔫頭耷腦的。許幻竹找了個小瓶子將它插進去,又找了些水倒進去,接著將花瓶放在桌子上不容易被碰到的安全位置,這才滿意點頭,回到屏風後繼續寬衣解帶,然後一腳邁進浴桶裏。


    水汽氤氳著起來,許幻竹的意識漸漸混沌。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大概是進水了,不然為何一閉上眼,就是時霽抿著唇不說話的樣子。


    她控製不住地去想,他一整晚都沒怎麽搭理她。


    他是不是有些生氣?


    可是好端端的,他在氣什麽?


    許幻竹有些苦惱地將頭埋進水裏。


    她是真的很討厭這種心緒不受控製的感覺,好像整個人都被困住了一般。


    屋子外隱隱傳來人聲,許幻竹回過了神,很快從水裏出來,簡單洗了兩下便起身出來。她裹著白月晏那件寬大的寢衣,提著衣擺,慢慢踱步到門口,覆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月宴,此女身中妖毒,你將她留在身邊太危險了!”


    “萬一她毒性發作後來咬你,你若出了點什麽意外,你讓我們怎麽辦?讓青瀘郡怎麽辦?”


    許幻竹拉開一絲門縫,是白桂言他們夫妻倆。


    “爹知道你重情義,她救過你的命,我們本該把她接近宮裏來好好照顧。隻是昨夜這事情發生得突然,這麽多雙眼睛看著,若她在你寢殿的事情傳出去,你讓青瀘郡的子民們如何看你?我們先把她送進牢裏,再想辦法替她解毒,好不好?”


    “不好。”


    那人拒絕得幹脆利落,“牢裏陰暗濕冷,她在裏麵會睡不好。”


    “父親母親大可放心,我會日日夜夜,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絕不會發生你們擔心的事情。若我不幸也被她咬了,到時候你們再把我們一起關進牢裏也不遲。”


    “月宴!”


    時霽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往屋裏走。許幻竹見狀忙往後退兩步,等到他開門進來時,一副自己剛洗好,什麽也沒聽到的樣子。


    時霽關了門,看她一眼便直直朝她走來,許幻竹莫名心虛地往後退,最後退到床榻上,被他扣著肩膀一把按在床邊。


    背抵著床邊的木塊,頸側一涼,沾了水的白布被時霽拉開。


    隻聽到他冷得過分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是不是說過傷口不要碰到水,你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一時忘了。”許幻竹下意識伸手想摸摸脖子上的傷口,被他一掌拍開。


    她抬頭去看他,“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你究竟在氣什麽?”


    他在氣什麽?


    他捏著白布,指尖都泛著白。


    也對,他不過是個可以被許幻竹一次又一次拋下的可有可無的人罷了,許幻竹想救誰,為了誰連命都不要,這些都和他沒關係,他更沒有什麽資格和立場去生她的氣。


    “我沒生氣。”他這一句回得實在沒什麽說服力。


    眼見著許幻竹又伸手往傷口上摸,他直接抓住她的手,“別摸了。”


    “有點癢。”她無意識地往右邊側了側腦袋。


    好像聽見時霽輕輕歎了口氣,接著便見他終於坐在她身邊,從一旁的櫃子裏掏出個藥匣子。


    他從裏頭翻出幾瓶藥膏來,然後撩開落在許幻竹脖頸的幾縷頭發,攬著她另一側的肩膀往這邊帶。


    許幻竹暗暗靜靜地坐著,等著他給自己上藥。可脖子上半天沒有動靜,反倒有幾絲輕緩的氣流輕輕從傷口上流竄而過。


    她不由自主地往後縮,肩側傳來更大的力道,那人有些不耐煩道:“你能不能別動?”


    許幻竹滿臉無辜,“癢!我都說了我癢!”


    還在那吹。


    時霽動作一僵,“知道了。”


    接著才繼續給她上藥。


    剛剛的問題被輕輕揭過去,兩人誰也沒再提。


    “對了,我姐姐和柳曄怎麽樣了?”


    時霽將指腹上最後一點膏藥揉在兩道牙印邊,“你們被帶走後,我和柳曄分頭去找的人。現在你姐姐應當已經與他一起回了裴府。”


    “那你怎麽樣了?”


    “嗯?”他一隻手還扣在許幻竹的肩上,另一隻手搭在她的頸間,這時候許幻竹突然回過頭來,兩人麵對著麵,鼻尖隻隔了半寸。


    他聞見她身上剛剛沐浴過後的清香,真是叫人有些心猿意馬。


    “你和那怪物打鬥,可有受傷?”許幻竹瞧見他眼皮子顫了顫,耳廓閃過一絲可疑的紅暈。


    他回她:“小傷,沒什麽事。”


    “那便好。”許幻竹覺得這姿勢卻是有些怪異,便轉著頭試圖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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